越往上爬就越难受，头像要爆炸似的
郑红（中国长春人 ）
日本横滨山手中华学校教师
移居日本25年
来日前在哈尔滨师范大学任教。日本工业大学留学生别科留学，后进入横滨山手中华学校任教至今。曾任日本中文报纸东方时报东瀛漫谈专栏作者、与中文导报联合发起“我家老照片”征文活动。
温湿阴郁的梅雨季节过后，迎来了真正的夏天。今年的梅雨特别长，进入八月后才过去，横滨将近一个多月，都没怎么见到太阳，听到窗外的蝉鸣，才意识到夏天来了。
说心里话，在日本二十多年，我没有怎么好好在这里度过夏天，夏天对我来说，是故乡的声音和味道，是回家的季节。
但今年不同了，因为新冠疫情，日本规定外国人不管什么签证，只要在7月24日以后出国，都不能再回到日本，所以我只能留在这里防疫。
日本人对夏天情有独钟。如果问他们，说起夏天你会想到什么？每个人都会如数家珍：夏祭、花火、盂兰盆；西瓜、刨冰、向日葵；清泉、溪流、富士山。
这些都被叫做夏的风物诗，是人们赋予的“夏的灵魂”，在夏天如果没有它们就不能称为夏天。
但今年的夏，我只能坐在家里听蝉鸣，看云卷云舒了。
因为疫情，全日本的烟花大会都被中止，没有烟花怎么能说过了夏天呢。6月1日，日本全国47个都道府县夜空，突然同时绽放出色彩斑斓的花火。
这是全国烟花协会，为了振奋大家的抗疫信心送来的惊喜，而且是在无提前通知下突然燃放，为了防止大家聚众观看，不过时间也只有10分钟。
可这昙花一现过后，留给大家的，可能是更深刻的寂寥。
不知道你有没有过这样的经验：打扫房间，翻箱倒柜的，突然就看到了相册。打扫房间时看到相册是很危险的，只要你展开相册，坏了，停不下来。打扫房间这件事，就被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一下子翻到登富士山的照片，看得我几乎要笑岔气。这是一个“奇葩组合”的花式登山队。那年夏天我和几位同事相约，带着从国内来的两位老师登富士山。我们一行六人报了一个登山团，来到集合地点时，我差点没被气乐。
小川先生一身衬衫、革履、公文包；关先生脚缠绷带，拄着拐；周先生拎着黄色塑料购物袋就来了...
只有我和另外一位女老师，看起来比较正常，服装和装备像是登山的样子。就这样，这只奇葩团队出发了。
按日本人的想法，富士山适合在远处欣赏，不适合近身攀登。果不其然，夏天的富士山，山头的雪已尽融化，满山遍野都是火山岩、火山石、火山灰，看不到一点美丽。不过站在富士山上眺望远方，确实有令人惊羡的绝景。我们似乎站在白云之上，脚下有些飘飘然。那天炎炎烈日，晴空万里，登山引导员说是赶上个好日子，而我们“素人”却是如遇“火焰山”。
富士山海拔3776米，这样的高山在中国多得去了，但这已是日本的最高峰，征服一下还是有一点点高傲的情绪出来。富士山登山路线有四条，途中有一些休息点，叫“几合目”，到山顶共分10合目。
实际上登山的人，都要到五合目出发。我们乘巴士到了五合目，那里已经是半山腰了，海拔有2305米，在那里与登山引导员汇合。这位具有古铜色皮肤的精瘦老人，一看就是登山的行家里手。一见面他就给大家提出了很多问题：富士山在日本的什么县，我们现在处于什么位置，登山要注意什么等等，引起了大家极大的好奇心。然后带领大家喊口号、做热身运动，大家就是带着这样的热情和干劲出发了。
我们几个人兴高采烈，我是年龄最大的，怕拖人家的后腿，努力地装作轻松愉快的样子。到六合目时感觉还不错，借助在下边买的棍子，一路紧跟还算没有掉队。可是越往上爬就越难受，头像要爆炸似的，导游说这是高山反映，如果不行要及时报告，好安排送我下山。
都已经到这里了，我不能半途而废，但又担心影响大家，我犹豫了。儿子说要坚持，有我们大家不要怕。就这样，我在儿子手的支撑下，坚持到了七合目。再往上爬已经没有路了，全都是岩石，我完全不顾形象，手脚并用，终于到了当天的目的地八合目。看了一下表，我们已经爬了5个多小时。在八合目要暂时休整，凌晨两点再出发，登顶看日出。
一点半起来，我穿好租来的绵大衣，臃肿着出发了。两点的天空，还是星光闪烁，气温不到5度。大家借助手电或头顶灯，才能看清脚下的“路”。不时有同行者发出“啊,快看,流星!”的喊声，我已没有余地顾及其它。
天渐渐泛白，我平生第一次体验到了小说中写的：东方渐渐泛出鱼肚白。那渐渐地、不知不觉地变化，令人惊叹。
回头望去云海、天边红晕，大自然的壮美奇景尽收眼底。终于到了顶峰，这时大家呼喊着：太阳太阳！
我们赶紧找到一个落脚地，刚刚坐下来，就见天边云逢里露出一团红，云彩被染成橘黄、火红。那一团红渐渐升起，成一片耀眼，我们已经不能直视。我感动得泪流不止。
然而考验来了。登山不易，下山更难。
那位拄拐的朋友，登山之前，把拐留在了巴士上，扬言一条腿也能征服富士山，他做到了。但下山可是要脚力和腿劲儿的，我们几乎是把他拖下山的。
那位皮鞋绅士，下了山皮鞋也废了。
黄袋子小哥，我们大家都要感谢他，是他那神奇的袋子救了我们。到八合目时，我们已经精疲力竭，口干舌燥。这时黄袋子里出现了黄瓜、苹果和茶鸡蛋，我们立刻为开始的嘲笑感到羞愧，奉他为大神。以后黄瓜这种食物，就跟某些经验和记忆联系在了一起，我觉得它是旅行的神器。
许多美好的回忆留在了夏天。如果要收藏这个夏天，你打算用什么来抓住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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