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就你不能走

话说唐僧给刘伯钦的父亲念了经文，超度他转世。但是唐僧这经不是白念的，他要刘伯钦送他去西天大雷音寺。刘伯钦那是一步都不想送，但是没办法，听人家经耳短，只能一步步把唐僧送到大唐国边境线上。这个时候，唐僧还想让刘伯钦继续陪他前进，做一个私自出境的偷渡客。刘伯钦十分有原则，宁死不出国界。

两难之际，刘伯钦可以解脱了。因为在国界线上唐僧师傅遇见了压在五行山下的孙悟空同学。五百年，可真不是盖的。五百年的沧海桑田，当年的齐天大圣，脸上都长了菜，长了草。当然了，那五百年的生态环境还不错。要是搁现在，五百天保管让猴王淹没在尘土中。到时候能救猴王的就不是取经人了，得是开发商。

刘伯钦可高兴坏了，本身就不想送唐僧，这回行了，就让这个猴子送唐僧。其实唐僧也不用怎么去救孙悟空，因为五行山监狱的典狱长和狱警们看见唐僧来，自然就带着佛祖的封条撤了。剩下的路，交给了唐僧和孙悟空。

然后，问题就来了。

整整五百年，孙悟空悟到了什么？孙悟空就悟出了一个道理，玉帝那是不能惹的。还有吗？有，那是绝对要混体制，不到万不得已不去当妖怪。而且有个问题成了定论，孙悟空意识到自己大闹天宫是错的。那么自己为什么会犯这么大错呢？都赖那群王八蛋妖精瞎捧，这才让一代猴王越来越膨胀，这才想要当齐天大圣，进一步就要当玉帝，结果不就被压了五百年么。这五百年，孙悟空算是知道了糖有多甜盐有多咸。妖精们包括猴子们对于孙悟空来说都是没文化，只能瞎嚷嚷，个个不入流。你看天上的神仙们，一个个那做派、那谈吐。你再看猴子们，一辈子没出过花果山，见过什么啊？喝过最好的酒就是椰子酒，吃过最好的饭就是山上的野果。很自然的，孙悟空跟妖精和猴子们不是一个档次的，根本玩不到一块去。所以走出五行山的孙悟空，要跟着唐僧去取经，进而继续混体制。根本不想回花果山当猴王。

但是，孙悟空悟到的这些并不是我佛如来想要的。因为根据孙悟空的设定，他得悟空，显然孙悟空还没能悟到空，修心之路还很遥远。既然如此，那就给孙悟空来个考验。

安排孙悟空当唐僧的徒弟，一方面是考虑到团队的颜值问题，另一方面主要还是为了帮助孙悟空修心。很多人不明白孙悟空法力无边，唐僧一个凡人，孙大圣能跟这个碎嘴子和尚学点什么？能学的还真不少。唐僧给孙悟空上的第一课就是控制自己的欲望，如果一个人控制不了自己的欲望，说翻脸就翻脸，说动手就动手，肯定干不成大事，这叫没城府。哪怕当个流氓，先动手那个也只能当个臭流氓。你见过宋江动手？我们倒是在书里经常见李逵动手。但是宋江能当流氓头子，李逵不行。当年上海滩刀光血影，人家杜月笙也不曾拿斧子跟人火拼。这就是修心的重要性，忍字头上一把刀，忍的过去是英豪。韩信要是当初不受胯下之辱跟人拼了，历史恐怕就要改写了。

当然了，修心也讲究被动和主动。怎么说呢？当初不会法力的孙悟空在南瞻部洲，那不是一般能忍，谁欺负他他也不恼，关键是恼了也打不过人家。但是有了法力之后的孙悟空，能动手的绝不跟人废话。唐僧要教给孙悟空的就是有了动手能力，但是不动手，还可以把问题解决了，这才是高人。

但是能达到这个境界不容易，最起码对于孙悟空来说，一个分分钟决定别人生死的人，想让他收手不容易。能力也好，权力也吧。总之这种人类附加属性越强大，约会让人难以自拔。最终会难以判断是力量支配人类，还是人类支配力量。

日本有个著名漫画叫《死亡笔记》，讲述了一个本来可以当警察的优秀大学生夜神月，无意间捡到了死神遗落在人间的《死亡笔记》，只要在这个笔记本上写上一个人的名字，这个人就会顷刻死亡。夜神月本着正义的精神用这本笔记杀了很多法律制裁不了的坏人，但是后来他为了这种随意控制别人生死的能力，变成了滥杀无辜的坏人，最终年纪轻轻玩死了自己。所以力量是恐怖的，能控制力量的人才是真英雄。但是事实上十个人里面有九个半控制不了力量，所以当官员权力不受该监管的人监管时，靠自觉或者靠道德来消灭腐败是不可能的。打老虎力度最大的事朱元璋，手段最多样化的是雍正，但是又能怎么样呢？即便是朱元璋和雍正的时代贪官依然层出不穷，扯得虽然远了，但是道理是相通的。孙悟空将来是要成佛的人，所以必须得学会控制得住自己的能力和欲望。

孙悟空这个人物，不好酒、不好色、不贪吃、不贪权、不贪财，他就爱打架，这出了山没架打他很技痒。虽然刚出山就干死一个老虎，但是完全不能满足孙悟空的战斗欲望。这不嘛，考验孙悟空的来了，来的是六个山贼。

这号人物在《水浒传》里被称为好汉，这六个好汉只劫财不杀生。而且，这六个山贼秒面上是龙套山贼，其实是观音菩萨安排的。为啥呢？这六个人的名字就暴露了，他们叫：眼看喜、耳听怒、鼻嗅爱、舌尝思、意见欲、身本忧。这是山贼的名字？分明是佛教的哲学。

在佛教理论中，人之所以作恶，是有“六贼”作怪，这六贼就是眼、耳、鼻、舌、身、意。人惹祸的祸根就在眼、耳、鼻、舌、身、意上。为啥呢？按照佛家理论解释会比较复杂，但是看这六个名字就很清楚了。眼看喜、耳听怒、鼻嗅爱、舌尝思、意见欲、身本忧。人们这喜、怒、爱、思、欲、忧六欲都是通过眼、耳、鼻、舌、身、意得到的。也就是说我们人类活着是靠眼、耳、鼻、舌、身、意来感知外界事物，但是如果不假修持，我们芸芸众生通过眼、耳、鼻、舌、身、意感知到的只有喜、怒、爱、思、欲、忧。

但是！靠眼、耳、鼻、舌、身、意感知到的只有喜、怒、爱、思、欲、忧是真实的吗？未必，甚至多是情况下是假的，有水分的。你看着这个人挺好，没准背后给你下刀子。你听说别人他不是个东西，也有可能这个“别人”不是东西。你闻着挺香，很可能是工业酒精勾兑。祸从口出，说话就更容易没谱了。身体和意识的感知就更主观了。所以，要达到高人一等的境界，必须看透周围事物反映出的本质，而不是表象。同样是看手撕鬼子，有的人感觉真牛逼，有的人感觉这是意淫，有的人感到这是为了迎合市场而被逼出来的无奈。这就是境界的差异。

当唐僧看到六个山贼的时候，吓得瘫作一团。当孙悟空看到这六个山贼的时候，想的是动手。一般的神仙还打不过孙悟空，更何况六个凡人呢。悟空出手就干死了他们六个，还没过瘾呢，战斗就结束了。

这一幕让唐僧惊呆了，他觉得孙悟空太过分了。开始絮絮叨叨数落孙悟空，孙悟空一怒之下就走了。几乎所有人都觉得孙悟空是对的，唐僧是错的。那六个山贼就该死，如果不是孙悟空杀了六个山贼，唐僧就会被杀死。唐僧数落孙悟空，一来迂腐，二来不近人情。

但是，我要说的是，这回唐僧说的是对的，孙悟空确实做错了。孙悟空杀人，并没有考虑善恶对错，而是考虑的他们惹我了，恰巧我有杀人的能力，而且不用负责任，所以才杀人。这回凑巧了，惹他的是山贼。如果惹他的是老百姓呢？一样杀。惹他的是唐僧呢？照样杀。孙悟空完全是按照内心欲望做事，并没有善恶是非的观念。我们崇拜孙悟空的不少，但是真论到事上，谁敢和他当队友？这可是个杀人不眨眼的主儿。再一个，孙悟空之所以敢杀人，除了能力之外，更重要的是他知道杀了人没事。玉帝抓他都费劲，更何况皇帝呢。但是这样的人不值得尊敬，值得尊敬的是明知道路口没有摄像头还等红灯的人。我们中国为大东亚立了两千年的规矩，结果我们现在成了最不守规矩的人，这是需要救赎和改变的。

换做唐僧有孙悟空的法力，他会直接解除六贼的武装，然后押送到公安机关，这才是正确的做法。这里我们不得不提金庸先生在《倚天屠龙记》里描写的谢逊。谢逊一身执念，把找仇人成昆报仇当作毕生信念。结果他过得很不幸福，纵然他有能为他去死的好兄弟张翠山，纵然他有江湖上人人向往的屠龙刀，纵然他有不输于亲儿子的义子张无忌，纵然他有一身惊世骇俗的武功，但是他一直活在痛苦中，每当谢逊发疯的时候，就是执念集中发作的时候。直到有一天，谢逊在枯井中听少林高僧讲法，最终放弃了报仇，废了成昆的双眼，饶了成昆的性命，放弃了报仇也就成全了自己。所以谢逊的晚年是幸福的。

侠之大者，毁掉坏人作恶的能力就够了，未必要赶尽杀绝。凡事太尽，缘分势必早尽。如果孙悟空一路行凶，那么到了西天又怎么样？徒增罪孽耳。但是孙悟空还没悟到这个境界，一怒之下就弃唐僧而去。敢说老子，老子不陪你玩了。

但是孙悟空并没有直接回花果山。因为他不想，赌气走而已。他真不想再回花果山当妖怪，社会地位太低。所以孙悟空无处可去，到了东海龙宫找龙王聊天。孙悟空真没地方去了，回花果山吧，不想去，去灵台方寸山？不敢去。天庭？没脸去。只能去龙宫聊聊天。

但是，这一次自从猴王出山之后，观音菩萨就怕局面失控，一直亲自盯着呢。知道孙悟空得去找老龙王，所以菩萨提前给龙王下话，让他教育孙悟空。要不堂堂东海龙宫，没理由挂上黄石公和张良的四格漫画。只能说这是菩萨事先安排好的。

孙悟空经过龙王点拨，其实学习不学习张良对孙悟空来说不重要，关键是龙王那句话：“大圣，你若不保唐僧，不尽勤劳，不受教诲，到底是个妖仙，休想得成正果。（原文）”孙悟空真不想当妖精了，所以毅然决然返回取经团队。

与此同时，观音菩萨决定使出我佛如来的法宝。把金箍儿和紧箍咒传授给唐僧，唐僧设计骗孙悟空带上紧箍咒，自此孙悟空不敢在唐僧面前炸刺。顺便说一句，紧箍咒其实就是一条极细的金丝，在猴子脑袋上几乎看不出来。

总之呢，从此法力无边的齐天大圣成了手无缚鸡之力的唐僧座下一只很委屈的猴。唐僧跟斗兽棋里的老鼠差不多，唐僧是谁也干不过，但是就是能控制孙悟空。不过在这个过程中，孙悟空得到了成长。直到有一天，孙悟空发现原来自己才是团队的核心，这是后话。

别管是被动还是主动，现在孙悟空成了团队坚实的一环。至于下节收小白龙又有哪些玄机，下节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