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汉】六十一、越来越惨

在汉初异姓王中，彭越算是个兼容诸王特点的综合性诸侯王。论跟刘邦的亲疏关系，彭越仅次于燕王卢绾，根本不次于吕后一党的赵王张敖；论带兵，彭越仅次于楚王韩信；论武功，彭越不输于淮南王英布；论区域威望，彭越在梁地的声望相当于长沙王吴芮在百越地区的威望；总之呢，这位社团大哥出身的梁王殿下，跟刘邦的关系非比寻常。

说起刘邦和彭越的初见，那绝对是一见如故。两个人的初次见面还是在秦末革命时，那是个拼血统讲声望的革命时期，刘邦和彭越都有雄才，却只能跟着别人亦步亦趋。但是刘邦一眼就看出了彭越治军严谨，战略架构清晰，是个不可多得的军事奇才。而彭越跟刘邦也是相见恨晚，因为除了黑道这些流氓，还没有人对自己有过赞许。两个人就这样建立了革命的友谊，两场大革命之后，刘邦兑现诺言让彭越做了梁王，彭越也为刘邦称帝立下了汗马功劳。

汉朝建立之后，首任燕王臧荼在神奇的谣言中谋反，被刘邦置于死地。大汉功勋之臣楚王韩信在神奇的谣言中被降为淮阴侯。老革命韩王信叛国身死，那是咎由自取。赵王张敖门客行刺未遂，被降级也说得过去。总之彭越稳坐钓鱼台，他不信老哥们刘邦会对他下手。虽然当时的诸侯人人自危，包括彭越的部下都觉得刘邦早晚要对他下手，但是彭越不相信，即便是陈豨谋反、卢绾通敌，彭越依然没做过任何出格的事。哪怕是自己因病不能跟随刘邦作战被骂，但是彭越依然坚信自己的王位无虞。

随着淮阴侯韩信被吕后处死，刘邦赶紧离开前线回到长安。等到刘邦回了长安安排完蒯彻的任务，有人向刘邦告发，说彭越谋反。那么这位告状的仁兄有证据吗？可能有，还是先抓人再看吧。

此时的彭越一来绝无反心，二来没想过刘邦要向他动手。因此特警队去拘捕彭越的时候，手握重兵的梁王殿下居然没有任何准备，从容的被抓到了洛阳，注意，是抓到了洛阳。当时大汉朝的首都在长安，自从长乐宫和未央宫建好之后，国家的政治中心就完全搬到了长安。但是刘邦对彭越的审讯，是在洛阳进行的。经过审讯，彭越谋反证据不足，刘邦下令，将彭越废为平民，迁往四川。此案刚刚完事，更诡异的一幕出现了。本应该在长乐宫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吕后居然急匆匆往洛阳赶去，途中“偶遇”了被贬为庶人的彭越。

俩人一见面，彭越就哭诉自己无罪，希望能回老家昌邑安度晚年。吕后说可以，然后带彭越又回到了洛阳。吕后见了刘邦，直接告诉刘邦，要杀彭越！刘邦不置可否，吕后让彭越的部将检举彭越再造反。再造反，厉害了我的彭越，这罪名按的也是够可以的了。吕后的人一再奏陈族诛彭越，刘邦无奈，下诏将彭越灭族。

这就是彭越案的始末。比起其他的异姓王，彭越案疑点重重。有人告发彭越谋反，刘邦为什么不按照司法程序把彭越交给廷尉审判？为什么刘邦要离开首都长安亲自到洛阳审理彭越？为什么查无造反实据的彭越会被判决降为庶民发配四川？为什么吕后突然从长安出发拦截彭越回洛阳？为什么吕后一定要杀彭越？为什么司法部门要奏请族诛彭越？这背后隐藏着巨大的玄机。

刘邦从废楚王韩信开始，天下诸侯震怖，都觉得刘邦刻薄寡恩。随之而来的韩王信、赵王张敖事件，几乎坐实了刘邦杀功臣的名声。但是彭越跟刘邦之间是没有隔阂的，彭越没想过刘邦会杀他，刘邦也没想过彭越会反。

江湖上都知道，刘邦召见哪位异姓王，哪位异姓王就得倒霉。但是彭越召之即来，从未表现过疑心。就在彭越案发生的前一年，太上皇驾崩。刘邦召诸侯进京吊丧，彭越第一时间赶到，而陈豨就因为这事疑心从而造反。

后来刘邦征讨陈豨，本想带着淮阴侯韩信撑门面，结果韩信称病不给他面子。刘邦想退而求其次让彭越给他撑场面，结果彭越因病不能前往。俩人都说得病，虽然一假一真，但是这个事让刘邦很生气，该要面子的时候，俩大将都没给他面子。

之后的事就有意思了，北方战场的形势并不复杂，但是长安传来了韩信被吕后诛杀的消息，这让刘邦坐立不安。刘邦为了对抗吕后势力，安排了周昌、曹参、蒯彻在地方上潜伏。而刘邦最看重的潜伏对象，就是这位梁王彭越。

正因为如此，刘邦才会离开长安亲自到洛阳审讯彭越，为的就是避开吕后对彭越面授机宜。四川那是刘邦的根据地，彭越到了四川，必然不是那么简单。

但是刘邦处理彭越案太过诡异，很快被吕后察觉到了异常。刘邦绕过廷尉去洛阳审讯彭越，这里面必有蹊跷。吕后赶紧从长安出发，果然发现彭越没有被判决死刑。这不对啊，这是刘邦吗？吕后还记得当初贯高案的时候，刘邦态度决绝的要把鲁元公主和张敖置于死地。如今居然对彭越网开一面，这里边绝对有事。吕后不问是什么事，她发动自己的势力，逼迫刘邦下诏族诛彭越，解除了后患。

在吕后的操纵下，彭越不仅被族诛，还不许收尸。彭越部下大夫栾布不顾禁令，高调的给彭越收尸。刘邦下令逮捕栾布亲自审讯，栾布仗义执言，历数大革命时期彭越的桩桩大功。就当时的形势而言，不仅仅是韩信，彭越也具备跟谁谁就能取天下的潜质。刘邦大为感动，亲封栾布为都尉，这实际上就是对栾布的保护。

这一次，刘邦完败。

这一次，吕后完胜。

这一次，彭越玩完。

彭越的死让刘邦痛苦异常，这不仅让他亲手杀死了自己看重的亲信，还让他背上了禽兽的骂名，更让刘邦觉得吕后的势力已经压得他喘不过气来。这一年是高帝十一年，刘邦六十岁了。说实在的，闹革命闹了一辈子，刘邦真没过几天舒心日子。遭到彭越案沉重打击的刘邦回到了长安城未央宫，意志消沉的刘邦深居禁宫不见大臣，日日与宦官和男宠为伍，过起了秦二世的日子。

刘邦的清闲没过半个月，担心在刘邦在深宫当中搞事情的吕后派亲信樊哙带着大臣硬闯禁宫，硬是把刘邦“请”出来，让他必须活在大家的眼皮子底下。刘邦五味杂陈，上一次樊哙这么愣还是在鸿门宴上给项羽施压，这次樊哙用在了自己身上。

树欲静而风不止，既然逃避不是办法，刘邦决定再跟吕后比划比划。在此之前，刘邦虽然深居禁宫，但是悄悄的办了一件大事。

在吕后势力逐步做大的同时，刘邦也盘点了一下自己的势力。能称得上铁杆的有曹参、周勃、灌婴、陈平、周昌、陆贾、叔孙通。这老几位总的来说官阶不如后党成员高，实力不如后党成员强，但是这几位都很低调，并不引人注意，甚至相当长时间之内，吕后都觉得这几位是呆萌的中立派，因此并不加害他们。

刘邦是出了名的讨厌儒生，但是那都是表象。事实上刘邦对儒生的重用，不比后世任何帝王差。在没有郦食其的日子里，刘邦最爱的儒生就是陆贾。当然了，在董仲舒之前的儒生，都是实干派。刘邦对陆贾委以重任，让他赶赴南方，去册封南越王赵佗。

赵佗对汉朝的感情很复杂，一方面他是秦朝人，一不小心自己的祖国变成了汉朝。另一方面他自立为王名不正而言不顺，能得到中原大国的册封，有利于他震慑民族成分复杂的南越地区。赵佗是河北人，自从任嚣病亡之后，他就显得很寂寞。赵佗当年在大秦，不敢说能比肩蒙恬，最起码论综合素质比王离、杨熊之类的将领强得多。假如赵佗不是随任嚣镇守岭南而是驻兵中原，陈涉大泽乡起义之后，真轮不到章邯带兵平叛。所以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在岭南坐观中原成败赵佗很感慨，如果他在中原，什么项羽、韩信，都不是他的对手。

陆贾的到来，让赵佗终于有了可以聊天的对象。别人都见识太短，尤其是越人，刚学会汉语，根本没法往深了交流。正因为如此，赵佗和陆贾结下了深厚的友谊，看在陆贾的面子上，赵佗臣服大汉，接受了汉朝的册封，自此岭南名义上成了汉朝不可分割的一部分，大汉异姓王又多了一位。而这位南越王，在刘邦驾崩之后没少给吕后找麻烦，直到诸吕之乱结束，汉文帝派陆贾再度出使南越收服赵佗，这是后话。

有了赵佗这个外部力量牵制，刘邦在内部又玩了一出大胆的计划，借以向吕后集团出阴招。从时间上看，彭越死了三个多月了。彭越被枭首，尸体是栾布收的。这都过去三个月了，刘邦决定向诸侯们送个神秘礼物，那就是由彭越的肉制作的肉酱。很明显这不是彭越的肉，三个月了，彭越的肉也烂个差不多了。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刘邦说这是彭越的肉，而这些肉只针对一个人，此人就是淮南王英布。

在这场这场帝后之争中，英布继彭越之后走上了躺枪之路。而刘邦、吕后、英布这三方势力如何周旋，下节再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