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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帝】十、延续了两千年的政策

2017-03-24 孔令堃 笑谈中

这节故事说起来,颇有几分学术论文的感觉。历史和时事其实是一回事,只不过年代不同罢了。在人类社会的发展史上,往往都是政治推动军事,军事推动科技,科技推动经济,经济推动政治,正好是一个圈。在这个圈里边,政治、军事、科技、经济每一环节的衍生品,都是文化。

在古代中国,具体说是在汉文帝以前的中国,按经济类型划分,中国经济类型的主体属于自然经济,简单说当时的中国人的生活方式主要是男耕女织,自给自足。衣食住行几乎都能自己生产解决,一般不需要进行商品交换。而政府的财政收入,就是在这种经济体系下收取劳动剩余。中国古代的盛世和乱世就在这点劳动剩余上体现出来了,政府收完税还能有余粮,这是“尧天舜日”的盛世。政府收完税连口粮都没了,那就“王侯将相宁有种乎?”了。

但是,最起码在商朝开始,中国人的商业活动在东亚这块是最发达的。这没办法,跟东夷、西戎、南蛮、北狄比,中国最起码是经济最发达的国家,有的是余粮跟周边进行交换。所以,四方一提起商国人,那就来做买卖的,简称商人。商人带来的交换物品,那就是商品。商人带着商品从事的这种行业,就是商业。这种叫法一直延续到了今天,可见中国是个有商业传统的国家。

在先秦时代,中国出现了很多富可敌国的大商人。比如说孔子的十大得意弟子之一的端木赐,那是当时著名的大商人,而且很讲商业原则,是当时商界典范。更著名的还有范蠡,被后人尊为财神,在当年也是富可敌国,他还首创了有钱就做公益事业的先例。真把商业活动上升到经济理论的高人,那是东周时代的白圭,他最早提出了商场如战场。还有大商人弦高,以洛邑为中心,做到了生意遍天下。再说一个家喻户晓的人物吕不韦,做生意做到投资国君这份上,也是没谁了。

这些人有个共同的特点,成为商业巨子之后,就能干预政治,而且不是一般的干预政治。比如说端木赐,他玩纵横术比鬼谷子早多了。端木赐在国际上走一遭,成就了存鲁,乱齐,破吴,强晋而霸越的伟业,他也曾担任过鲁国和卫国的丞相,在当时比他师傅孔子的影响力还大。范蠡更不用说,直接运作出一个东南霸主出来。白圭能在魏国当官,还能运作国家大型水利工程。弦高能在秦、郑大战之前,自己花钱在秦军面前演戏,把秦军忽悠回国。吕不韦更厉害,没他就没有秦国的霸业。

总之呢,大商巨贾一定会干预政治,而且有能力干预政治,这在任何时代都是不变的真理。具体到汉朝,无论是韩王信谋反还是陈豨叛国,都是以王黄、曼丘臣为首的商人集团联合运作的,仅仅是韩王信和陈豨不足以掀起那么大浪来,单论实力,这两位加一块都不见得比英布强,但是刘邦对付他们,比对付英布可难多了,这就是商人的力量。

商人掌握着资本,对国家有着巨大的影响,这帮人所处的阶级,其实就是资产阶级。从东周到秦朝,那是中国历史上最长的一个乱世。在这世道下,商人们尚且蕴藏着巨大的能量。到了汉文帝二年,国家趋于平稳,生产力也日间加强。随着铁器的发展和运用,汉朝的生产力已经大大超越了历史上的任何一个时期。再加上汉朝的轻徭薄赋政策,能让老百姓家里逐渐有了劳动剩余。很明显,这是一个适合商人生存的土壤。

在欧洲,小国林立,比如当年的“海上马车夫”荷兰,政府必须和商人合作。这没办法,离了商人国家经济就完了。在汉朝这样一个大国,可选择的余地就多了。我们既然是一个以自然经济为基础的国家,那就意味着我们可以不需要商人。全国那么多农民可供政府收税,用得着收商人的税?再一个老百姓多好控制,商人无论是智力、财力甚至武装力量,都不是轻易能控制的。

因此,在汉文帝二年的一片歌舞升平中,年仅二十三岁的博士贾谊给汉文帝上了一道著名的奏疏,给中国定下了长达两千多年的规矩。

贾谊的奏章当中,以《过秦论》和《陈政事疏》最为著名。但是我觉得影响力更大的,确是这本在汉文帝二年上奏的《论积贮疏》。

汉高帝时期,刘邦出门都得做牛车,而到了汉文帝二年,皇上都能做六马龙辇出去飙车。可见汉朝经历了三代的轻徭薄赋,汉朝的生产力和财政收入得到了巨大恢复。而就在这时候,贾谊指出了国家看上去歌舞升平,事实上正处于巨大的危机当中。为什么呢?因为国家的命脉就是粮食生产,没粮食都得喝西北风。但是,粮食的生产是有限的。一亩地就出这些粮食,换谁来当皇帝,都不可能亩产万斤。而且粮食的生产是有时间限制的,春种秋收这是自然法则,就算有塑料大棚,也得给土地每年三个月的休息时间。这要是再遇上水灾、旱灾,必然是颗粒无收。所以说,国家真正的富强,不是看这一年收成很好就算富裕了。因为每个丰收年,都要担负起灾年的减产。因此国家得有财政预算,趁着丰年一定要储存粮食以备不时之需。

现在虽然是盛世,但是国家和百姓家里依然没有多余的粮食。原因是经商的人越来越多,种地的人越来越少。商人不指望土地生存,而国家得指望土地统治。现如今一旦闹灾,国家没粮赈灾,老百姓就得出卖爵位和子女,堂堂盛世还这样,皇上能不震惊吗?

世间有丰年也有灾年,这是不可避免的。如果不储备粮食,倘若出现两三千里的大面积自然灾害,国家没钱赈灾,再加上边境上胡人入侵,国家没钱打仗,有野心的藩王再起兵作乱,到那个时候再着急,那就晚了。

所以,治理国家不能靠军事,得靠经济。国家有钱去赈灾,老百姓在灾年就不会成为暴民。国家有钱耗着,在战场上打不死敌人也能拖死敌人。而且管仲说过“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物质文明上去了,精神文明也就上去了。人很穷还能做到心态特别好,遵纪守法五讲四美三热爱,贾谊说了,没听说过有这事。

因此,为了让国家和百姓都有余粮,就得打击商人。让他们都去靠种地挣钱,而不是靠投机挣钱。种地的人越多,全国生产的粮食就越多,可被国家收税的人就越来越多,则国家的储备就会越来越多,而具体到每个人的税收就会相应减少,老百姓家里的余粮也会越来越多,这是皆大欢喜的结果。但是,眼下国家面临的是严重的危机,太平盛世一旦遇上灾害就会崩溃,多让人惋惜。

贾谊这奏折递上去,汉文帝的三观被刷新了。这要是搁别的朝代,都争着歌功颂德,谁敢说这个。汉文帝决定采纳贾谊的建议,当年开春,汉文帝亲自到田地里去劳动,为天下做出了表率。从此重农抑商政策开始影响了中国两千多年。

从那往后两千多年的时间里,中国坚持这一政策,从而成为了世界上最大的农业国。一直到晚晴的时候,随着中国开放的加深,当外国人终于弄明白中国人需要什么样的商品之后,随着大量廉价工业产品的涌入,中国自然经济解体,工商业才算跟在洋人后面,走向了历史前台。

历史没有假设,我们不知道如果中国不坚持这一政策会走到哪一步。可以肯定的是,这个政策成就了中国的辉煌,也在日后拖累了中国的转型。假如没有文艺复兴,假如没有工业革命。那么中国依然是世界上最强大的国家。因为在自然经济时代,农业就是天下的根本。全国都是商人而没人种地的话,以色列的下场就是个例子。因为在那样的时代,农业就代表着实业。粮食储备,就代表着国力。农民是国家最需要的人才,是国家统治的基础。那时候真来一堆会造原子弹的没有用,国家只需要农民。正因为这样,为了保护中国的自然经济体系,明朝开始实行闭关,不让老百姓和洋人以及海盗接触。当年的大海盗汪直跟朝廷谈判,敢提什么自由贸易,那不是作死么。郑和的航海图都烧了,早就表明了朝廷对海洋的立场。到了晚晴,在洋人的枪炮下,政府不得不开放海禁,不得不允许外资进入中国。中国人就这样极不情愿的被洋人生拉硬拽进入了世界资本市场,这才出现了转型。

总之从汉文帝时期一直到晚晴开放之前,再也没出现过先秦时期那些能影响国家的大商人,正是由于中国自然经济逐渐解体,而农本思想开始衰弱之后,晚晴才出现了盛宣怀、胡雪岩这些能影响国家军政大事的大商人。

正是由于传统中国的国家主体是农民,而农民和官员之间又有科举做纽带可以转换,所以在没有外力的情况下,这块土壤很难孕育出文艺复兴、工业革命。所谓的资本主义萌芽,也仅仅是萌芽而已。中国由于经济的单一性,导致中国的政治一直是个圈,从来都是没地的起来找有地的闹革命。政治上如此,军事上的重点也一直是如何对付揭竿而起的无产阶级,至于如何对付草原来的胡人和海上来的敌人,只需要建长城和实行海禁进行防御就可以了。正因为军事上的目标侧重点是无地农民,这就导致了中国科技的发展不太依靠热兵器。冷兵器的发展,自然带动了农具的发展。随着农具的发展,以及高产作物引入,则中国农业经济就更稳固了。这是传统中国的发展圈子。能种地有饭吃,有了闲工夫不去研究科举,去研究烧水壶为啥冒蒸汽,那不是吃饱了撑的么。

在贾谊那个时代,重农抑商没有错。但是随着历史的发展,古代中国把商人贬低到不该那么低的地位,今天的中国又把商人抬高到不该那么高的地位。在传统中国,商人再有钱,到哪也没有发言权。在今天的中国,似乎有了钱就能在任何领域指点江山。时过境迁,令人唏嘘不已。

不过在汉文帝时代,也恰恰是这重农抑商政策让国库逐渐充盈了起来,甚至是日后汉武帝东征西讨的资本,都是从贾谊这本《论积贮疏》之后才开始积累起来的。

而随着汉文帝越来越有钱,他治国的手段就越来越多样化。而他的对手们,将会遭到不同程度的打击。至于汉文帝会用哪些手段,下节再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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