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帝】十三、一朝天子一朝臣

在西汉，丞相之位，是国家除了皇帝之外最重要的职位。从礼法上讲，国家是皇帝的，但是皇帝委托丞相这个职业经理人去治理国家，那你想丞相的地位得多高。

汉朝时丞相的地位相当高，因为丞相给皇帝行礼之后，皇帝得还礼。再遇上萧何、吕产这样的VIP丞相，那就更尊贵的不要不要的。

在周亚夫任相之前，汉朝出现过以下几位丞相：萧何、樊哙、曹参、王陵、陈平、审食其、吕产、周勃、灌婴、张苍、申屠嘉、陶青。这里边樊哙是个例外，他的相位是讨伐卢绾时的荣誉称号。其余的几个都是正儿八经的丞相，从他们身上就能看出西汉政治制度的一些特点。

既然从礼法上是皇帝把国家委托给了丞相，那么丞相理论上是国家政策的制定者和执行者。丞相的责任，是对国家负责。而且，任何丞相都不希望皇帝插手业务上的事，毕竟皇帝不专业。但是皇上把这么大家当交给丞相，肯定是不放心的。找人代为管理万里江山跟找人代为看会自行车不一样，所以皇上和丞相之间，总是在进行博弈。在那汉朝历史上，咱们上边列举的那十二位丞相中，抛去名义上的相国樊哙和主管大内侍卫的审食其，其余十位跟各自对应的统治者或多或少会有矛盾。这十位里边，陈平是有超高智商、情商作为加持，不太惹老板生气。那九位就不行了，日子一长都成了皇帝的眼中钉。萧何跟刘邦闹矛盾，都闹到监狱里去了。曹参那是任相时间短，吕雉还没来得及跟他斗。王陵接了曹参的班，因反对吕氏称王，跟吕雉的矛盾不可调和，被撵回家抱孩子。吕产更别提，无论是前少帝还是后少帝，都想弄死吕产。周勃老盯着皇后的娘家人，日子一长被汉文帝用计弄到监狱里暴打了一顿。灌婴当了不到一年丞相就死了，所以接班灌婴的张苍就倒了霉。汉文帝用玄学打击张苍，这才升上来申屠嘉任相。申屠嘉敢跟汉景帝的宠臣晁错叫板，结果被汉景帝诛了心。生无可恋的申屠嘉撒手人寰之后，连老实巴交的陶青都没躲过废太子之争带来的政治危机。周亚夫更别提，因维护刘邦的祖训，不仅被罢相，还被安上个要在地下造反的神奇罪名。

在汉景帝罢黜周亚夫的相位之后，按照惯例，御史大夫刘舍升为丞相。那么谁来接替刘舍当御史大夫，就意味着谁是下一任丞相。汉景帝原则上实在是不想再给自己惹麻烦了，得找个执行自己意志的人来当预备丞相。什么样的人才能毫无原则的执行自己的意志呢？汉景帝可参考的历史典故并不多，他不知道谁是李林甫、杨国忠，但是他知道刁竖和易牙，所以不敢用阿谀奉承的弄臣。思来想去，就得找智商像申屠嘉那样不出色的，性格像审食其那样不坚强的，理想像陶青那样不明显的。那么说大汉朝有这样的人吗？有，此人是比陶青还没性格的卫绾。

说起来卫绾是汉景帝的仇人，汉景帝这个皇帝是出了名的刻薄寡恩、睚眦必报。汉景帝登基之后，很快就对当年得罪过他的邓通、张释之下手，绝不留情。其实汉文帝很了解自己的儿子，所以汉文帝生前告诫汉景帝，将来千万别找卫绾的麻烦，他是个老实人。

那么说卫绾是怎么得罪汉景帝的呢？当年汉景帝还是太子，有一回太子宴请当朝大臣喝酒。性格委婉的卫绾犯了难，你说去吧，怕汉文帝有想法。你说不去吧，又怕太子爷将来找他麻烦。这去也不是，不去也不是，急的卫绾都快病了。哎，对了，有主意了，干脆就说病了。刚吃完头孢，不能喝酒。这事就让卫绾称病躲过去了。

但是太子可就记住了，太子爷有请，哪怕得了非典艾滋癌，也得来露个脸啊，要不然这是不给谁面子啊？太子爷心里不痛快，记住了这个叫卫绾的人。要不是汉文帝着重强调不许伤害卫绾，卫绾早就被汉景帝给废了。

其实多年来，卫绾只有一件事能拿出来炫耀，那就是七国之乱的时候，卫绾曾带领河间军队跟吴军周旋。虽然作用不大，但是苍蝇虽小，也是肉啊。有了战功，汉景帝升卫绾做了中尉。本来中尉这个职责是维护长安的治安，制约长安的种种违法行为。但是卫绾这个人太委婉了，谁也不敢得罪。让他制约长安权贵，可算是要了卫绾的命了。从河间到长安，卫绾发现个大问题。不到梁国不知道自己钱少，不到长安不知道自己官小。卫绾任中尉，他连无官无职的王信也不敢得罪。那还怎么管纪律？比如说有人举报长安某酒楼发生斗殴事件，某大人家的管家打了老百姓。卫绾出警之后一定会先安抚管家的脆弱心灵，强烈谴责地上躺着的那位用身体要害击打管家大人的拳头、膝盖、手肘甚至是刀剑的行为。再比如某达官贵人强抢民女被捉奸在床，卫绾大人出警以后一定会强烈感慨，没有空调的时代天气就是热，热的这位大人都把衣服脱了。

汉景帝一看这货不行啊，他不来的时候权贵们还没这么嚣张，他来了以后那真是权贵们谁不违法谁遗憾。因此汉景帝升卫绾为建陵侯，从济南招来郅都做中尉。在朝中混，都得有靠山。除了郅都这样的奇葩无门无派之外，谁都得摆个老大求庇护。卫绾的靠山就很硬，是当朝太子刘荣。本来卫绾就想这样安静、稳当的生活下去。谁知道大热必死，呼声极高的准皇后栗姬倒台，没多久太子刘荣被废，太子党的成员都被列入了死刑名单。

汉景帝浏览一了遍太子党成员的花名册，里面卫绾的名字赫然在册。汉景帝很纳闷，卫绾能干啥大事？算了，不杀他了，让他磨平所有棱角，加大自身离心力离开。当然了，现在我们简称这个动作叫“滚”。

其实长安的官员们都很怀念卫绾，尤其是在郅都的衬托下。不过卫绾在家乡溜达了一圈，很快又被汉景帝召回长安，封太子太傅，辅佐新任太子刘彻。汉景帝中三年，皇上废了周亚夫，升刘舍为丞相，升卫绾为御史大夫。汉景帝对卫绾寄予厚望，因为他知道，卫绾将来当丞相太合适了，就凭他，根本对太子刘彻起不到任何的威胁。所以到了汉景帝后一年，自知身体不好的汉景帝废了刘舍，升卫绾做丞相，新任的御史大夫是一个比卫绾还要委婉的直不疑。

直不疑虽然是个直男，但是性格上却非常的软。就算你打他一拳，他也会关切的问你手疼不疼？在没有太尉的日子里，朝中最大的两个官被汉景帝定了性，就要这种软男子。那可想而知，无论景帝做什么有违祖制的事，都不会有谁来制约他。丞相和御史大夫都形同虚设，汉景帝可以自由的执行自己的意志。

像卫绾、直不疑这样的人，整日里尸位素餐，虽无威胁，但也不能办事。那具体的事交给谁办呢？想当初接替卫绾的中尉职位的是郅都。汉景帝中二年，因为审死临江王事件，郅都被调到了雁门关。长安权贵们弹冠相庆，喜极而泣。那感觉就是天晴了雨停了，他们觉得又行了。权贵们载歌载舞重新回到了违法乱纪的第一线，结果到了汉景帝中六年，长安城来了一位新的中尉，名字叫宁成。

权贵们得打听啊，这个宁成是什么来头？是卫绾型还是郅都型？根据资料显示，宁成是郅都一手带出来的狠角色，曾任济南都尉，济南大小帮会怕宁成跟怕郅都差不多。所以宁成来到长安当中尉，权贵们的小心脏扑腾扑腾的跳个不停。大家伙一商量，弄不好这位宁大人是个油盐不进的小郅都。但是如果大家都不给宁成面子，等着这个小郅都出手，那就完了。所以宁成上位，权贵们还是带上礼物去给宁成一个面子，大不了宁大人铁面无私把礼物退回来呗。

令权贵们欢欣鼓舞的事情发生了，这位宁大人并不是传说中的小郅都。跟郅都那个苍鹰比起来，宁成简直是个苍蝇。宁成闻腥就上，只要你敢送，他就敢收。这哥们受贿是小事，他还贪污。一时间长安权贵奔走相告，既然宁成是大家同道中人，那就用金钱把宁大人砸到怀疑人生。很快，长安权贵又开始放纵着自己悸动的心灵，以违法乱纪之事为必修课。接着，尴尬的一幕出现了。宁成每次都出现在权贵违法乱纪的对立面，每次都接收权贵们行贿的金钱，但是每次都是拿钱不办事。你送礼我就收，想躲避处罚，门也没有。

宁成这样搞，长安权贵们都要疯了。过去郅都是铁面无私，犯他手里最多丧命。这位宁成大人看着每天都乐呵呵的，但是犯他手里不仅有可能丧命，还很有可能破产。当时长安除了宁成之外，还一个叫赵禹的人担任丞相史。赵禹是个资深法家传人，以阴险毒辣而闻名。跟宁成的贪得无厌不同，赵禹的特点是清廉，而且没朋友。赵禹最擅长的就是发动群众斗群众，坚决的维护中央集权。有这二位坐镇长安，还真让长安的治安好了起来。

正是因为汉景帝重用郅都、宁成、赵禹这类人，给皇太子刘彻造成了很大的影响。若干年后汉武帝继位，这帮酷吏算是迎来了春天。

官位高的不办事，能办事的官位尽量放低。这就是汉景帝后期的统治哲学，如果抛开后世的历史不看，汉景帝在平了七国之乱以后，便荣登史上最强集权皇帝。秦始皇坑儒还得连哄带骗暗中下黑手，汉景帝任用酷吏杀王爷也就如同捏死一只蚂蚁。有这样的权力，汉景帝势必要打造一个空前的君主集权制政体。跟后世无节操集权的皇帝相比，汉景帝在集权方面就是渣渣。但是跟汉景帝以前的皇帝比，汉景帝的集权做到了空前。那么说汉景帝到底打造了一个怎样的国家机器，下节再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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