悼念贝老 | 一名建院学生眼中的贝聿铭

美国当地媒体报道，享誉世界的华裔建筑大师贝聿铭5月16日凌晨在纽约曼哈顿的家中去世，享年102岁。贝聿铭三子贝建中通过《纽约时报》告知了贝聿铭去世的消息。

北京时间5月17日清晨，贝老逝世的消息，就已经刷遍朋友圈，这无疑是一场属于建筑圈集体的悼念。

从建院走出来的人，要说不知道贝聿铭是不可能的。而这位享誉世界的建筑大师，又有谁不敬佩、喜爱呢？

关于贝老的传奇经历有很多，但在笔者眼中，都不及他那十分治愈的笑容。

多少个熬夜赶图的晚上，多少次怀疑自己设计能力的时候，多少次感慨学建筑太累的时候，看到贝老的笑容，就能被治愈大半。

对于建院的学生而言，贝聿铭就像是专业内的和蔼可亲的老爷爷，用他如孩子般可爱的笑容鼓励着大家不断地前行、不断地追求、不断地探索。

总有一些建院学生，微信的头像曾经是贝老的照片。

甚至，有段时间，建院学生配眼镜都会考虑圆框眼镜，渴望着与建筑大师更近一步。

笔者最新的眼镜也是圆框的，多多少少也受到贝老形象的影响。

贝聿铭百岁照片

《纽约》杂志 Bobby Doherty 摄于2017年4月7日

大家最初了解贝聿铭的作品也许不尽相同，但是都会在了解他的经历之后，愈发喜爱和敬佩他。

有的人，憧憬与他成为校友。

1935年，年轻的贝聿铭远渡重洋留学，进入了宾夕法尼亚大学的建筑系，后转学到麻省理工学院。

二战期间，贝聿铭曾在美国空军服役三年，1944年退役后与妻子一同进入哈佛大学攻读硕士学位。贝聿铭当时的导师，正是包豪斯的创始人沃尔特·格罗皮乌斯(Walter Gropius)，同学中则有后来惠特尼博物馆和纽约联合国大楼的设计者马塞尔 布劳耶(Marcel Breuer)。

毕业后，贝聿铭留校受聘为设计研究所助理教授。

学校是当之无愧的世界名校，建筑学教育也居世界前列。能够入读名校，与贝聿铭成为校友，也算是建院学子心中的憧憬吧。

贝聿铭在哈佛大学

有的人，羡慕他通过肯尼迪图书馆一举成名。

1963年10月，约翰·肯尼迪决定在他的母校哈佛大学建一个档案馆、博物馆、教育中心以及他的办公室。但是，一个月之后，肯尼迪遇刺身亡，这一悲剧改变了整个计划。

肯尼迪的遗孀杰奎琳邀请来了一众著名的建筑师、设计师来参加一个为期两天的会议，期间由所有的建筑师不记名投票提名一位候选者。贝聿铭正是六位最终候选者之一，但是，他算是其中最名不经传的年轻小伙子。

1964年12月13日，肯尼迪家族正式宣布由贝聿铭负责图书馆的项目，消息一出，一片哗然，大家好奇贝聿铭凭什么获得这样的资格。

而杰奎琳夫人这样评价：“当你放开缰绳之后，他就像一条敏锐的猎狗，可以觉察出很多别人无法察觉的情况。我不在乎他以前是否有过出色的设计，但是我相信他现在的才能。我罗列出了所有理性的原因，告诉自己选择贝聿铭的设计方案，但事实上，我的决策还是非常感性化的。他满是自信，让我想起了杰克（约翰·肯尼迪的昵称）。他们是同一年出生的。我决定和他一起迈出大胆的一步。”

建筑设计，从来就没有标准答案。在建院，大家都曾想证明自己有过人的天赋和才华，也曾为了打动老师和同学，苦苦查找资料、调研、画草图等。贝聿铭的这一经历，鼓舞着许多建院学子，抛开成绩，放下以往，希望用设计证明自己。

当然，如果能通过一个建筑就成为家喻户晓的名人，然后接下各种重要的项目，就更棒了。

贝聿铭与杰奎琳夫人

有的人，赞赏他没有忘本，永远牢记自己出于中国。

贝聿铭1917年4月26日生于广州，其祖上贝家是吴中的名门望族，原籍浙江兰溪，明代中叶迁居苏州。

贝聿铭虽然在美国求学、工作，但他依旧觉得自己是中国人，应该为中国贡献自己的力量。

20世纪70年代，中美建交后，应中国政府的邀请，他接手设计香山饭店。他与儿子贝定中来到北京市西北离市区二十五英里的香山，那里原先是皇帝的狩猎场，风景如画。贝聿铭说：“当我们看到那个地方时，我丝毫也没有犹豫。我说，我们就在这儿建吧。”

贝聿铭在接受采访时说：“中国的建筑不能重返旧式的做法。庙宇和宫殿的时代不仅在经济上使建筑师们可望不可及，而且在思想上不能为建筑师们所接受。我希望尽自己的浅薄之力报答生育我的那种文化，并能尽量帮助建筑师们找到新方式……”

香山饭店，是贝聿铭魂牵梦萦为中国做设计的机会，是他对新式建筑语言的探索，是他对现代主义的自由的追求。

走出去却没有忘记走回来，这本身就是一件让人欣慰、敬佩又感动的事，而贝聿铭对于新式建筑语言的探索的态度，也是值得建院学生学习的。

建筑与园林的关系，院落与室内的关系，窗户与取景的关系，风格与立面的关系，材料与文化的关系......贝聿铭是真正去思考其中的关系，而不仅仅是浮于表面而已。这种做设计的方法，也促使了学生去思考更多。

笔者的一位学姐，曾从广州特意到北京探访建筑，其中之一就是香山饭店。孤军闯饭店又不消费是一件并不简单的事情，也是一件需要勇气的事情。但贝老的设计没能阻挡笔者学姐内心的向往，相信许多从建院走出来的人也有过类似的为了看一栋建筑不辞辛苦的经历。因为，建筑大师的作品，给建院的很多学生，带来了信念。

贝聿铭与陈从周、赵无极在香山饭店

有的人，赞叹他是获得普利兹克奖的第一位华人建筑师。

1983年，贝聿铭获得了普利兹克奖，获奖词是这样写的：贝聿铭给予了我们本世纪最优美的室内空间和建筑形体，他作品的意义远远不止于此。他始终关注他的建筑周边的环境。他拒绝将自己局限于狭隘的建筑难题之中。他的作品涵盖政府、文化和低收入住宅。他对于材料的娴熟运用达到了诗一般的境界。通过他的敏锐和耐心，他将不同兴趣和领域的人们吸引在一起去创造出和谐的环境。

普利兹克奖作为建筑界的“诺贝尔奖”，是对建筑师最好的肯定，而贝聿铭，实至名归。

当然，在他漫长的职业生涯中，他获奖无数。贝聿铭曾先后获得 1979 年美国建筑师协会金奖（AIA Gold Medal）、1981年法国建筑学金奖、1983 年普利兹克奖、1989 年首届高松宫殿下纪念世界文化奖建筑奖、1989年日本帝赏奖及 2010 年英国皇家建筑师协会皇家建筑金奖（RIBA's Royal Gold Medal）等。此外，贝聿铭还获得2016-2017年度“影响世界华人终身成就奖”。

多少建院学子，是从普利兹克奖得主入手去了解建筑的流派及发展；多少建院学子，关注着每年普利兹克奖的获奖者。

多少建院学子，从低年级就开始参加各类竞赛，并渴望得到认可；多少建院学子，偶尔也幻想自己将来有机会得普利兹克奖......

贝聿铭获得2016-2017年度“影响世界华人终身成就奖”

有的人，敬佩他饱受争议，在巴黎留下了传奇之作。

1981年，新任总统弗朗索瓦·密特朗（Fran.ois Mitterrand）赢得选举后的第一个发布会，就宣布了“大卢浮宫”（Grand Louvre）计划。一来，卢浮宫因为老化陈旧，必须重新进行翻修；二来，历任总统都希望在任期内给巴黎这座城市留下些代表作。

当法国文化部长希望他能参与竞标时，贝聿铭直接表示：要么给我做，要么我放弃，年龄大了，不想竞争。最后法国总统密特朗决定直接委托贝聿铭来操刀整个项目。

但是贝聿铭的方案在媒体上一经公布，就引发轩然大波，贝聿铭惹恼了高傲的法国人。在后来贝聿铭的儿子回忆起是这么描述的：“当时法国人真是目瞪口呆，甚至恼羞成怒，大叫怎么叫一个华人来修我们最重要的建筑，贝聿铭会毁了巴黎。”

而这方案其中，最引人注意的点，就在于玻璃金字塔。但贝聿铭坚信自己的想法是正确的。金字塔三角形来源于巴黎城市中的几何规划逻辑，更重要的是它作为一个巨型采光器，能把自然光引入地下，这都是非常必要的。

现在，玻璃金字塔已经成为了卢浮宫历史的一部分，曾经地巴黎人有多恨，现在就有多爱。

在建院许多学生的眼里，这就是一件很酷的事情，让时间证明自己的才华，让别人爱上自己的设计，哪怕曾经批评与否定不绝于耳，而自己不曾退缩。

而如果能设计一座城市乃至一个国家的地标建筑，又是建院多少学生心中的梦想。

从梦想设计举世瞩目的建筑的仰望星空，到做好前期分析画好草图的脚踏实地，建院学生有很长的路要走。

贝聿铭站在卢浮宫金字塔原尺寸大小的模型旁边

有的人，感动于他将自己的封山之作留给故乡。

贝聿铭年少时最欢乐的时光是在苏州著名园林“狮子林”中度过的，那时候狮子林还是贝家的私家园林。

老苏州博物馆已经无法满足人们的需求的时候，有人想邀请贝聿铭来为新馆做设计，而他给出的回答是“你们不用找我，你们重要的不是现代的高楼大厦，现在你们需要的是城市的保护方案，而且还必须把运河清理干净。当苏州的水变干净了，我就会回来”。21 世纪到来后，贝聿铭再次回到中国，苏州博物馆将作为他的封山之作。

虽然在建筑成就与建筑难度上，它并不是贝聿铭作品的巅峰，但在情感和艺术上，却融合了他对故乡、对自身血统、对中国文化、对几何图形的热爱，是大师的心血之作。而苏州博物馆，也被贝聿铭唤作“小女儿”。

在开馆仪式上，他说：“我73年前离开中国，但根在中国、在苏州。这个博物馆新馆，就是我对家乡的一点小小贡献，有生之年还能有机会，为故乡留下一个纪念，我倍感感恩荣幸”。

融入感情的建筑，也就有了故事。有了故事的建筑，则更耐人寻味。

无论是从身边的同学朋友，还是网上，笔者都看到了大家对于苏州博物馆的高度评价。许许多多的人，不止是学建筑的，都能够在其中找到动情的地方。

为自己的故乡设计文脉建筑，似乎是很合理的选择，但并非易事。现在国内建院很多学生都想着走出国门，想着设计摩天大楼，却似乎忘记了关注本土的很多东西。笔者想，贝聿铭在用行动启发大家，如何做好中国建筑师。

贝聿铭在苏州博物馆

而笔者接触过的贝聿铭设计的建筑，有香港中银大厦、苏州博物馆、台中路思义教堂、广州花园酒店。

香港中银大厦，可以说是香港城市天际线中最为突出的建筑，印象中，这也是笔者最开始了解的贝聿铭设计的建筑。

不过，与常规的了解建筑的设计手法不同，最开始吸引笔者的点，在于香港中银大厦的风水问题......从风水问题了解到背后所发生的故事，才了解到中银大厦的结构的。

那时所感兴趣的点也仅仅在于建筑，而不是贝聿铭。

香港中银大厦

苏州博物馆，是笔者在大三时，学院组织年级进行华东调研才去到苏州参观的。

去之前，就已经了解了苏州博物馆的各种故事和设计手法，心中也是期待满满，去到之后也并不觉得失望。

建筑的外形颠覆了笔者对于博物馆的印象，而粉墙黛瓦又极其符合苏州的城市气质，入口即可看到的别具一格的“剪影山水画”一下子就让人进入到营造的意境当中......在笔者眼里，苏州博物馆本身的价值，已经超出了当时展品的价值。

笔者身边许多不是学建筑的朋友，都是通过苏州博物馆了解到贝聿铭的，所以，苏州博物馆的建成，的的确确让苏州的形象更上一层楼。

苏州博物馆

台中路思义教堂，是东海大学的标志性建筑，也是贝聿铭设计的最小体量的建筑。笔者是在台湾环岛游时将其作为第一站进行参观的。

还记得那天下雨，笔者也是怀着某种信念前往的，那种怀着信念的感觉，时至今日依旧觉得很美好。而那时感受更深的，是贝聿铭设计的这座教堂，颠覆了笔者对于教堂的印象。

原来博物馆不必四四方方，可以有假山有水池，可以种树养鱼；原来教堂也不必精雕细琢外加大大的十字架，可以是三角形的外观。路思义教堂，乍一看简简单单，却又让人忍不住驻足观赏，久久停留。

路思义教堂

广州花园酒店，也是让笔者略微震惊。这算得上是在贝聿铭的作品当中最不为人知的一座之一。

广州花园酒店的外形就是出自贝聿铭之手，这也是出生在广州的贝聿铭唯一一次为广州建筑做设计。而笔者的学校，离花园酒店的距离不过1.5公里的距离。大学以来，笔者都记不清自己经过了多少次花园酒店，但却是到很后来才知道花园酒店跟贝聿铭的关系，要说不震惊是不可能的。

广州花园酒店，可以说也见证着广州改革开放以来的发展。邓小平为花园酒店亲笔题写店名，新加坡总理李光耀、瑞典国王卡尔十六世·古斯塔夫等名人曾下榻于此，还获得国家旅游局颁发的中国首批“白金五星级饭店”标牌......

花园酒店的外观、雨棚、夜景等笔者都推荐亲眼看看。

广州花园酒店

原来，在不知不觉中，与贝老产生了越来越多的联系。

而随着越了解贝老，就越是敬佩、喜爱他。

这位享誉全球的建筑师在长达70的职业生涯中，融合中西方的设计理念，创造了无数经典的作品。“让光线来作设计”是贝聿铭的名言，无论是卢浮宫金字塔还他故乡的苏州博物馆，光与空间的结合让他的作品空间变化万端，他坚信建筑不是流行风尚，也因此，他从不阐释作品的理念，他认为建筑物本身就是最佳的宣言。

是的，贝聿铭的理论很少，从来都是用作品来说话，但他却算是建院学子的启蒙老师，给建院学子带来了许许多多的启发和感动。

著名建筑评论家保罗·古德伯格（Paul Goldberger）在社交媒体上说“贝聿铭先生的去世，标着着一个建筑时代的终结，这是一个悲伤的时刻，但是同时意味着一份职业，一个生命的圆满完结，值得庆祝。”

这位在现代建筑的历史上被称为“最后一个现代主义大师”的建筑英雄，已是功德圆满。

而他对建院学子的影响，却会一直持续下去。

贝聿铭部分语录

“我来了，在美国学习建筑，我的学术背景都是西方的，理论也是西方的。但在这十七年的时间，一生的成长岁月，我心中都还保留着一个中国人的身份。”

“建筑的本质是形式和空间，光是建筑设计关键的基本要素，它们可能比任何东西都重要。”

“对我而言，形式并不总是遵循功能。形式有自己的生命，有时，它可能是设计的动力。然而，当你将形式作为雕塑处理时，你会觉得自己很自由地做任何想做的事情；但建筑不行，因为它必须有一个功能。”

“让法国人接受卢浮宫的金字塔有很多困难。他们觉得我进口了一个埃及，直到我说他们的方尖碑也来自埃及，而金字塔广场就在附近，然后他们接受了。”

“我从未离开过中国。”

贝聿铭部分作品

卢浮宫玻璃金字塔

美秀美术馆

苏州博物馆

香港中银大厦

中国银行总部大楼

路思义纪念教堂

艾佛森美术馆

德国历史博物馆

香山饭店

华盛顿国家美术馆东馆

肯尼迪图书馆

部分照片来源于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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