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雕的分布也在扩张?
写在前面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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气候变化,不管你信或是不信,都是正在发生的一个事实。相关文献资料出版物,可谓是汗牛充栋,就不在此累述了。
我们知道,大多数鸟类都是白天活动,这就利于人们对其进行观察。鸟类也的确因分布广泛、种类多样以及易于识别等特点,成为被研究得最多,调查得最为仔细的动物类群之一,同时它们也是一类对栖息地改变及环境变化反应极为敏感的动物(斯幸峰等 2011)。因此,鸟类能够作为一种理想的环境指示物,告诉我们关于栖息地质量、生态系统健康状况等很多方面的信息。
那么,在鸟类身上观察到的变化,就一定可以跟环境变化扯上关系吗?
自差不多20年前,观鸟活动正式在大陆民间开展以来,对鸟类学研究做出了越来越多的贡献。比如,有报道指出2005-2013年间,共诞生了43个中国鸟类新纪录,其中就有达31个是由观鸟爱好者贡献的(刘阳等 2013)。越来越多的人到野外去观鸟,自然也就会有了越来越多的发现。
近来,有学者倾向于将鸟类分布方面获取的这些新信息都解读为物种分布区的扩张或是全球气候变化所导致的分布区摆动(如孙全辉等 2000,杜寅等 2009,费宜玲等 2010)。
果真都如此吗?下面就以我们在林雕分布上所做的一点研究作一阐述,希望能抛砖引玉,引发大家对此类问题的思考或探讨。
林雕(Ictinaetus malayensis)也在北扩?
林雕是一种栖息于亚洲热带和亚热带山区森林中的大型猛禽(, and Christie 2001),它的翼宽长而呈长方形,飞行时可见翼端有非常明显的7根“翼指”,翼的基部则略为内收,尾相对较长,常利用风及气流,贴着林冠层缓慢盘旋或飞行(台湾猛禽研究会2003,Naoroji 2006,Brazil 2009)。由于林雕特征鲜明的翅型和飞行姿态,在野外可以对它作出较为准确和快速的识别。
图 1. 林雕的分布示意(过去普遍认为该种在中国大陆的分布很局限,引自HBW Alive)
图 2. 林雕背面观(可见两翼在靠近身体的部位略有内收,photo by 戴子越)
中国的林雕首次科学记录,长久以来一直被认为是 Yamashina报道于1935年8月在台湾西南部嘉义采集到1号标本(Yamashina 1940)。而中国大陆的首次发现,则是1938年5月7日在福建西北部挂墩记录到了1只林雕(Jordans et al. 1940)。来自台湾和福建的这两个记录,正是郑作新(1955)中关于林雕分布状况的原始出处。
然而,通过检索网络上的数字标本数据库,我们在全球生物多样性信息中心(Global Biodiversity Information Facility,)网站上查询到美国自然历史博物馆(American Museum of Natural History)收藏有1号于1899年4月8日采集自海南中部的林雕标本(馆藏编号AMNH # 417528),才应是该种在大陆地区已知最早的记录(见下图)。这一标本显然并没有被其后的研究者所注意到。
如下表所示,截止到2000年,林雕在国内的分布记录除西藏东南部而外,主要局限于华南和台湾。而自《中国鸟类野外手册》出版发行之后,随着观鸟活动和相关调查在大陆的逐渐铺开,有越来越多的地方记录到了林雕。
到2012年10月,实际已经在我国南方的9个省级行政区当中记录到了林雕,但仅有我们的研究囊括了已知的全部记录(Zhu et al. 2014)。
图 3. 林雕在大陆地区的已知分布示意图(阴影部分为已有分布记录的省份,蓝点为2000年以前的记录,红点为2000年之后的记录,数据截止2012年10月,可以看出来林雕的分布明显分为了东部和西部两大块,引自Zhu et al. 2014)
那么,这是否就意味着,林雕在过去约200年间,一直处在向北扩张中了呢?中间的空白区域又该如何解释呢?
且慢!可不要太快下结论
我们再来看看下面这张图(引自李雪艳等 2012):
利用从《中国观鸟年报》(2003-2007)中提取的观鸟报告数据,对大陆地区观鸟者的活动分布规律进行了分析。图中颜色越深的省份,意味着在此地活跃的观鸟者越多。而不同深浅的蓝色,代表了不同年份。蓝色条的长度,代表了某一个省当年提交观鸟记录所涉及地点数量。从图中可以看出,大陆观鸟者的活跃程度,在地理分布上是不均衡的,大致也呈现分为东西部两大块的趋势。
这又是为什么呢?
我们分析,主要有两点原因:一方面,经济较为发达的东部省份有着数量更大的观鸟者和与之相应更多的观鸟记录;另一方面,西部省份如四川和云南,由于有着更为丰富的鸟类多样性,从而吸引了更多的观鸟者到访,也就产生了较多的观鸟记录。而与东部和西部相比,中部地区目前在观鸟者数量和活跃程度上都还存在差距。
可能的解释
过去,关于中国鸟类分布的信息几乎全部来自历史上的标本采集记录。而不同物种所具有的生物学特性,无疑将极大影响对其标本采集获取的难易程度,使得那些难于采集的物种标本较少乃至完全没有记录。如生活在开阔生境或湿地中的鸟类,相对于林雕这样生活在森林中的鸟类就明显更易于采集获取。林文宏(2012)也指出林雕在台湾地区就很少有被猎获的记录。
同时,由于受早年资讯和信息交流不畅等不利因素的制约,1963年之前采集于国内的5个林雕标本记录,仅有2个被其后的学者所注意到。
就是说,历史上对一个物种分布的了解和认识,有可能是不全面的。
现如今,有了越来越多的观鸟爱好者活跃在祖国的壮美河山之间,与生物多样性相关的调查和监测项目也在越来越多的得以开展,以往受交通所限难以抵达也能够进入,这些都自然而然催生了越来越多新的发现。
例如,震旦鸦雀(Paradoxornis heudei)作为一种依赖芦苇湿地生活的鸟类,在1980年之前仅在江苏、江西和浙江三省少数地点有过记录,也因其记录稀少而一度被称作所谓的“鸟中熊猫”。而1980年至今,已经在北起黑龙江佳木斯洪河湿地,南至安徽蚌埠沱湖湿地,我国东部地区多达57个具有适宜生境的地点都记录到了该种(Xiong and Lu 2013)。
综上所述,我们认为林雕在大陆已知的分布态势,反映的是一种“观察者效应”,而非实际意义上的分布区扩张。随着中部地区观鸟活动和鸟类调查的深入开展,也势必会在适宜的生境当中,发现林雕的身影。
后记
气候变化不仅是个正在发生的事实,也是一个非常时髦的话题,但并不是每次新的发现,都适合跟它套上关系。面对层出不穷关于鸟类分布新的信息,一定要审慎的解读,大胆假设,更需要小心的求证哟。
前次推送由于一些奇妙的原因,文章只推了半截(真的不是故意的,微信后台设置反人类~)... 不过哪怕就这半截推送,也及时收到了反馈。非常感谢湖北武汉的资深鸟友@ptarmigan-WWF 提供了近年来在该省发现的一些林雕记录,转载如下:
2015年出版的《神农架陆生脊椎动物资源》一书收录了在调查中发现的林雕(未注明发现年份和日期);2016年5月1日,湖北九宫山,1只;2016年7月中旬,鸟友“土皮!”在神农架也看到。
你看吧,我们就说湖北会有嘛。
根据已有的现象,寻找内在的规律,再根据规律,作出合理的预测,然后,就是等待着验证。科学发现的魅力和乐趣,可能也就正在于此了吧。
限于篇幅,参考文献从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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