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漫重返荒野路——美洲鹤的故事
（美洲鹤，photo by Kim Hairston）
译者按
美洲鹤（Grus americana）是世界上数量最为稀少的鹤类，仅分布于北美地区，2013年的数据显示全球种群仅有约400只。这其中只有一个野外种群能够自我维持，它们繁殖于加拿大中部阿尔伯特省的林水牛国家公园（Wood Buffalo National Park），迁徙至德克萨斯州东南沿海的阿兰瑟斯国家野生动物保护区（Aransas National Wildlife Refuge）越冬。另有几个靠人工维持的重引入种群：在佛罗里达州中部和威斯康辛州各有一个不迁徙的小种群，还有一个繁殖于威斯康辛州，迁徙至佛罗里达越冬。2007年，一只雌性美洲鹤以30岁的高龄辞世，这也是已知鹤类在野外生存寿命的最高纪录。
大量的人力、物力和资源都投入到了美洲鹤的保护上，然而直到今天，人们离最后的成功似乎仍有不小的距离。在此编译今年3月11日发表在《巴尔的摩太阳报》（The Baltimore Sun）上的一则报道，从中也可以窥见挽救一个物种，是多么不容易的事情。
（围栏中的美洲鹤，photo by Kim Hairston）
马里兰州巴尔的摩市以南25英里（约合40千米）的地方，有两只北美地区身型最为高大的鸟，从它们栖身的木屋中缓缓走出。它们四周是由两排围栏和中间的草地构成的圈舍，为了防止浣熊的侵入，围栏上还通有电网，四处还有监控摄像头在注视着圈舍中发生的一切。
有着长长的脖颈和腿脚，浑身几近雪白的两只鸟在雨中慢条斯理地走着，如同两位穿着高跟鞋的淑女。
15年来，位于劳雷尔附近帕图森特研究庇护中心（Patuxent Research Refuge，Laurel）里的工作人员以一种不同寻常的方式照料着濒临绝种的美洲鹤。他们穿着像鹤一样的伪装服，教幼鹤如何取食及饮水。这里曾一直被视作人类竭力拯救一个濒危物种标志性的典范。
然而，有些事情却并未能如人所愿。
被释放到野外后，这些仪态高雅的大鸟会莫名放弃它们正在孵化的卵或正在哺育的幼鹤，从而导致孵化失败或幼鹤的死亡。尽管研究人员付出了巨大的努力，在圈养条件下穿着伪装服哺育幼鹤，驾驶超轻型飞机指引鹤群迁徙，但自项目于2001年开展以来，成百的美洲鹤都最终夭折了。
实践证明，研究人员没能教会美洲鹤怎么去做合格的父母。
鹤群管理经理Brian Clauss说：“在这一点上，我们仍然无法取代大自然”。
今年一月，联邦野生动物管理部门决定做出改变，超轻型飞机将不再被用于指引鹤群迁徙，也将逐渐降低由人工伪装服喂养的幼鹤数量。由政府机构和非政府组织联合组成的美洲鹤东部协助组（Whooping Crane Eastern Partnership）宣称“今后的重点将放在更为自然的抚育幼鹤和向野外释放个体”。
随着春天脚步的临近，将迎来今年圈养美洲鹤产下的第一枚卵。圈养项目中那些曾经很受欢迎的举措，也将迎来改变。
拯救美洲鹤项目曾被视作保护生物学当中的典范，然而多年来的研究逐渐达成了共识，即自然界中某些复杂的奥秘依然没能被我们所破解。
鹤乡
（围栏中的一对美洲鹤，可见腿上套着彩色的脚环，用于识别个体，photo by Kim Hairston）
帕图森特研究庇护中心位于安·阿伦德尔县最西部，面积近13000英亩（约合52平方千米）。这里于1936年由富兰克林·罗斯福总统宣告成立，是首个致力于野生动物研究的联邦保护区。
今天依然能感受到这个中心悠久的历史，比如这里的研究人员当年从样地中的蚯蚓身上发现了数十年前施用敌敌畏（DDT）的残留。1969年，也是这里的研究人员将DDT与鸟类卵壳的变薄现象联系起来，从而催生了禁用该种杀虫剂的法令，对鸟类的保护贡献很大。
1966年，这里迎来了最早的一只美洲鹤，这是只叫做肯纳什（Canus）仅有一只翅膀，从野外救助回来的雄性。当时，美国地质调查局（the U.S. Geological Survey）的科研人员认为野外只剩下了42只美洲鹤。“Canus”这个名字寓意着加拿大（Canada ）和美国（United States ，US）共同协作拯救美洲鹤的努力，肯纳什也不负众望成为了这里圈养种群中许多幼鹤的父亲。
随着2001年6月重引入项目的开展，圈养繁殖的规模也开始扩大。
美国鱼类和野生动物管理局（the U.S. Fish and Wildlife Service）决定要在野外重引入一个新的种群，希望它们能恢复在威斯康辛和佛罗里达适宜栖息地之间自由迁徙的景观。帕图森特研究庇护中心负责为这一项目提供合适的个体。
鱼类和野生动物管理局该项目的首席生物学家Peter Fasbender认为过去还从未有过成功的鹤类重引入案例，因此一旦在美洲鹤上取得突破，将会是野生动物保护工作中的里程碑。
随着项目的实施，相关的纪录片，美洲鹤爱好者俱乐部，甚至印有“wild for whoopers”横幅都纷纷出现。
美洲鹤全身几乎全白，但两翼的端部为黑色，眼睛则是黄色。它们的翼展可达7.5英尺（约合2.286米）。成年鹤站立时，其身高可以使它跟研究人员对视。田鼠、橡子、浆果和蓝蟹等都在它们的菜单上。
雌雄美洲鹤一旦形成配偶，往往会维持终生。交配时，雄鹤会爬到雌鹤的背上，并不断振翅以保持平衡。因此，如果对雄鹤翅上的飞羽进行修剪，就能够起到阻止交配而节育的效果。
据全国野生动物协会（the National Wildlife Federation）的估计，在人类粗暴干扰美洲鹤的生存之前，北美地区的种群数量可达2万只。然而它们洁白的羽毛被用于装饰时尚女士浮夸的帽子，商业猎手开始成规模地捕杀美洲鹤，把它们的肉也拿到市场上出售。与此同时，美洲鹤赖以生存的湿地被大量开垦为农田。工业化的发展，使得输电线路也如雨后春笋般出现，给空中飞行的美洲鹤带来很大隐患。在人类的步步紧逼下，美洲鹤节节败退，1941年的一次调查，仅记录到约20只个体。
2015年2月美国鱼类和野生动物管理局开展的调查显示，现在美洲鹤的种群恢复到了603只，但其数量仍远少于大熊猫。
（身着伪装服的人类义亲和幼鹤们，图片来自国际鹤类基金）
在帕图森特研究庇护中心，Clauss有些担忧自己身边的幼鹤，这些小家伙离他太近了，他担心自己可能会踩到它们。Clauss说：“最初确实存在些不确定性”。
通常美洲鹤一窝产两枚卵，如果取走它们，雌鹤会再产两枚。通过这种方式，研究人员能够让一对鹤一个繁殖季产下6枚卵。
养育6只幼鹤，对于双亲而言实在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同时一窝两只小鹤间的争斗往往也很难避免，通常较为强壮的个体会杀死羸弱的胞亲。
因此每年春季，Clauss和有些同事就变成了大约30只幼鹤的养父母。他们会穿上模拟美洲鹤形态的伪装衣来掩盖人类的特征，以使得这些幼鹤不会习惯跟人呆在一起。
Clauss说：“当它们被放归野外之后，看到人会感到害怕”。
幼鹤们刚刚孵化出来时只有5英寸高（约合19厘米），非常瘦弱。Clauss这时候会拿一个模拟美洲鹤头部形态的玩偶扮演亲鸟引导幼鹤，并一边播放事先录制好的鹤叫声，并且要保证从来不在幼鹤面前说人类的语言。
他会把玩偶的嘴浸入到盛装饮水的容器中，以此来诱导幼鹤学习喝水。
吃东西的时候，他则把玩偶的嘴戳到饵料当中，引导幼鹤啄食。
（身着伪装服的人类义亲引导幼鹤觅食，photo by Mark Payne-Gill）
吃饱喝足后，他还会带着幼鹤散步，小家伙们就在他脚边亦步亦趋。他还会及时制止幼鹤间的打斗，化解它们之间的敌意。
Clauss说：“你在试图帮助幼鹤形成如何成为一只美洲鹤的概念，毫无疑问这是个很重大的责任”。
接下来，幼鹤们将会被安排与超轻型飞机接触。同样穿着伪装服的飞行员将驾驶飞机在围栏周围的地面活动，并用一支玩偶头向跟随的幼鹤投喂食物，好强化幼鹤跟随飞机的行为。
（身着伪装服的飞行员引导幼鹤跟随飞机，图片来自国际鹤类基金）
秋天来到的时候，接受过训练的幼鹤将被运到威斯康辛州的尼西达国家野生动物保护区（Necedah National Wildlife Refuge），在这里适应沼泽湿地环境。随后，它们将从这里跟随超轻型飞机飞到佛罗里达墨西哥湾的海滨越冬。只需要跟随飞机迁飞一次，它们就能记住飞行的路线，第二年就能自行迁徙了。因此超轻型飞机只被用于引导每年新生的幼鹤。
（与鹤同飞，图片来自网络）
而这一切，都将在今年一月之后改变。
帕图森特研究庇护中心的生态学家Sarah Converse说：“我们将不再使用超轻型飞机引导幼鹤迁徙。同时，也将尽最大可能地减少使用人工伪装服抚育幼鹤”。
问题出在哪里？
当释放到野外的幼鹤长大并开始交配繁殖时，问题逐渐开始显现。
有些会遗弃它们的卵，有些则会放弃抚育小鹤。失去照料的小生命很快就会被乌鸦、蛇或是浣熊吃掉。
重引入美洲鹤的项目遇到了一个非常令人困扰的问题：这些鹤究竟出了什么问题？
尽管有证据表明成群的黑蝇使得有些鹤远离了自己的巢，但研究人员们怀疑还另有更深层次的原因导致它们弃巢。
Converse说：“在幼鹤的早期学习过程中的某些东西影响了它们成年后的繁殖行为。就好比你由自己的父母照料长大，在这个过程中自然而然会学习一些东西。而由于并不知道这些东西究竟具体是什么，因此我们没有办法真正地去教给幼鹤。我们还需要很长的时间才可能真正搞清楚这当中的复杂关系”。
多年来，帕图森特研究庇护中心的研究人员一直在试图揭开这其中的奥秘。
自2001年启动重引入项目以来，共计有约300只美洲鹤被放归野外，但只繁殖孵化出64只幼鹤，其中仅有9只活到了能够飞行的年纪。
Converse接着说道：“我们距离实现成功重引入的目标还有不小的距离。对于这些放归的鹤来说，最大的困难就在从产卵到幼鹤出飞的时期。如果能够帮助它们顺利度过从4月到10月这段时间，我们真的也就成功了”。
联邦野生动物管理官员也称鹤在野外遇到的繁殖问题，也是终止之前所用方法的最终原因。
在威斯康辛举行的一次美洲鹤东部协作组会议上，大家讨论通过了这一决定。该协作组的目标就是整合联邦、各州相关机构和非政府组织间的努力，拯救美洲鹤。
现在大约有100只鹤每年在威斯康辛和佛罗里达之间稳定地迁徙，但它们都不能成功的繁殖。协作组希望能够最终建立一个可以自我维持的种群。
协作组宣称：“尽管让美洲鹤继续生存下去也让我们感到自豪，但它们在野外不能正常的繁殖，严重阻碍了最终实现成功重引入的目标”。
除了上述种群而外，在路易斯安那州还有一个约40只的留居种群，另有一个300只的迁徙种群，每年往返于加拿大的繁殖地和德克萨斯墨西哥湾海滨的越冬地。
300只的种群相当于2/3的全部美洲鹤野外种群，如此高度集中的状态在面对诸多风险时显得尤为脆弱。例如一次原油泄漏或是飓风来袭，就可能导致大部分美洲鹤的消亡。
Converse说：“这也是为什么人们致力于要建立新种群的原因，不能把所有鸡蛋放在一个篮子里”。
没有超轻型飞机，伪装服和玩偶头部的帮助，帕图森特研究庇护中心圈养的鹤将自己抚育后代。秋季这些幼鹤将被运到威斯康辛参加迁徙，由那些已经适应了迁飞的鹤来引导它们。
研究人员指出新的方法每年会少产生25%的幼鹤，Converse估计这个春天在帕图森特研究庇护中心可能仅有12只幼鹤。
因此，现在人们把“赌注”压在更少的幼鹤，能够成为更称职的父母上。结果如何，要待五年后才会知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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