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菜鸟兽医的忐忑之旅
大家面试时候,会不会夸大自己的优点呢,我觉得大多数人都会吧。我之前的工作面试也会,但是当面试时询问我能不能负责诊断和治疗畜牧疾病相关时,我慌忙的解释道:“我虽然学的是动物医学,但是我实践经验不多,所以我顶多能调查整理和诊断,其他的还是得找专业的人。”什么?我不就是专业的人吗?动物医学虽然属于农学,但是它本质还是医学,哪有医生本科出来就能看病的,更何况还是上了三年网课的医生。我内心对自己几斤几两十分清楚。
当时我对自己的评价是:脑袋空空的动物医学毕业生。医生的博学我没多少,医生的谨慎我倒是学了十成十。
第一次采访时的记忆已经有点模糊,只记得当时万分紧张。全程照本宣科的按照采访稿来,自己回顾整理录音时都觉得尴尬。最后问到对方,有什么想要问我的时候,他说了两种疾病,但是尴尬的是,我并没有诊断出来。现在想想当时的我可真够稚嫩的,只会问:“这个病还有什么症状吗?”却不会去引导,去一步一步排除,最后获得的信息过少,导致无法诊断疾病。
拜别了第一位采访者,立刻开车去了下一家,准确的来说,是去牧场深处去寻他。我该怎么形容当时行车的惊心动魄呢?当一辆普通的SUV直接猛冲上与水平面夹角约70度的山峰时,坐在后排没系安全带的我,感觉免费玩了一次海盗船。但是看其他人淡定的面容,我只能把我的忐忑藏在心里,不动声色。
晕乎乎的下车后,强劲的山风就糊了我一脸,“空旷”是我对这片群山牧场的第一印象。三月初的甘加牧场,见不到绿色,草是黄的,土是黄的,视野里,上半边是蓝,下半边是黄,中间点缀着羊群的白,像荒漠里开出的白色小花。
山峰最高点突然出现了一点黑色,越来越近,我们第二位采访者登场了。
一上来,他就热情的对我说了一大堆话,经过翻译后,我才明白他最近困扰于母羊会去吃其他羊的羊毛。我恍然明白,这个是“异食癖”呀。“哦,原来是这个病呀,那要怎么治呢?”我口直心快:“这个是微量元素缺乏,只要补缺的微量元素就行了。”
接着我又说,“啊啊,先别信我,我还是百度一下吧。”查了百度后,“是的,就是这样。”我一边说一边点头肯定自己,把采访者和翻译都逗笑了。
经过第一天的两次滑铁卢后,我痛定思痛,恶补知识点。这时候大学四年三年网课竟然有了优点,我竟然能在手机里找到大部分的课件。根据课件,和团队其他人的建议,我丰富了采访内容。疾病部分细分为内科、外科、产科、寄生虫、传染病,再结合临床诊断,由特殊症状,去一步一步推断疾病。而疾病之外,我加入了关于他们的文化习俗的询问。接下来再采访时,我显然鸟枪换大炮,觉得有底气了很多。
可惜动物不会跟着书本重点生病,最后还是变成了百度看病为主,我判断传达为辅。所以当他们偶尔叫我兽医时,我只有满身心的惶恐。“不不,我只是动物医学毕业的,算不上兽医。”
在第一次采访时我就发现,这里没有系统的临床诊断方法,当问到生病有什么症状时,大多只能说出“不吃草”“不合群”这种宽泛性的讲诉。而且他们并没有去找兽医看病的习惯,通常只会自己去买药自己治疗。
这时,我们明白,采访对象应该从牧人转为专业人士。
我们通过返乡工作的大学生,接触到了当地兽医站的官方兽医们。如果原本牧人对畜牧的了解是具体的,微观的,那兽医站则是整体的,宏观的。
比如说关于上面说的异食癖的治疗。这方面我认为应该从根本上解决,比如补饲,但是他们却说这根本就不算疾病。首先牧人们没办法去跟着那些羊,让他们不要去吃羊毛,第二是这并不影响羊的健康,如果吃到的东西堵塞了胃肠的话,那就直接对症治疗,吃泻药或者是石蜡油灌服。这里大多是一个人放一群羊,放牧地点大多也在偏僻的深山里,如果来兽医站寻求帮助,那羊群谁来看管?如果被狼叼走了两三只,那可能损失的更多。补饲需要钱,关注个体牛羊情况需要精力,来兽医站治疗需要时间,一切都不是有病就去治这么轻松的一句话。
交流过程中,我会拿我家乡那里的情况和书上学的知识跟这里做对比。兽医站工作人员略带些无奈的说:“妹妹啊,其他地方那里畜牧是在生活,但在甘加这里,大家是要先顾生存的。”
他们的神情狠狠的敲打了我,让我明白自己之前是多么单纯与无知。在我的脑子里,一就是一,二就是二,有问题就去解决,但是有时,想去解决问题,才是最差的选择。跟紧抓细节,忽视客观条件的我比起来,兽医站里的兽医把暂时无能为力之事放在了次要地位,把重点放在了预防重大疾病上,“大型传染病才是威胁牧人安全和收入的最大隐患,一定要死死防住。”官方兽医们目光坚毅的说。
接下来又跟着两位本地大学生翻译去了很多个村子,在载我去目的地的途中,他们热情的跟我介绍沿途的风景,询问我调查的结果,话语间全是对家乡的热爱和担忧。细聊后才知道,他们也曾去过大城市,但是还是割舍不下生养自己的故土。也多亏了有他们,只会三两句藏语的我才得以顺利完成工作。他们谦虚说自己帮忙不了什么,但是若没有他们驾起沟通的桥梁,有志帮助这里之人只会事倍功半。
如果牧人的采访是让我明白,成为一名合格的兽医,我还差很多专业知识;官方兽医的采访让我明白,兽医的根本职责是为人分忧;那接下来跟一名老兽医的交流,是让我明白兽医的使命。
在吃大锅饭的年代,他被挑选出来接受培训,承担一个大集体的期待。在公有制变为私有制后,因为牧人个人无法承担治疗费用,他慢慢的也退了下来。现在他年事已高,但是在拿出自己的器械包时,依旧神采奕奕,满脸骄傲自豪。他跟我们说现在人都是统计一下情况然后给药和给针,没有像他那个年代一样去看病。看着他略带不解和气愤的脸,这一刻我觉得如果跟他说当地经济、环境各种外界条件对兽医的限制,是一件残忍之事。
采访的最后,唠起了家常,他回忆他那个年代的穷苦,表达对我们能珍惜现在美好生活期望。而我相信,有踏实努力的牧人,有心系群众的官方兽医,有坚定使命和信念的乡村兽医,这里的生活一定会更加美好。
转眼间,我为期一个月的志愿也快到达了尾声。“行之力则知愈进,知之深则行愈达。”这句话的意思是:越是深入实践,知识就能不断增长,认识就能不断精进:有了更深刻的认识,实践才越有方向感。这句话大概是我这个菜鸟兽医在这片草原学到的最深刻的道理。作为兽医行业刚入门的新生,我显然还缺乏很多,但是我想只要像其他兽医一样有“尽己之责,为人分忧”之信念,知行合一,不断前进,那就已足够。
点图进甘加环保牧人手作“卓贝罗罗”甘加羊妈妈、甘加小羊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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