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育星空】试刊号 | 李代贵：我们心中似乎总有“两个学校”！
星空星语
教育，是基于历史文化传承和面向未来创新创造的领域。
现实教育的问题，反映在教育，却源于社会现实和文化渊流，需要全社会形成一种相对慢的、理性的、宽松的和适度开放性的氛围，教育人也应当抱有海纳百川的胸怀，不断创新进取的态度，持之以恒地追求教育的完美和完美的未来学校。
教育星空创刊号，让我们一览名师李代贵的文字，大胆揭示现代基础教育的特征特色，剖析教育与社会发展之间的矛盾。
我们心中似乎总有“两个学校”
李代贵
追求完美，渴望进入理想的状态，是人类天性，但是现实总不尽如人意。
甚至我们还会发现，现实越不如意，人们追求完美和理想的愿望就越强烈，对美好明天的渴望就越强烈，通过权威快速而直接地改变现状的心理就越迫切。
心理学家弗洛伊德也认为，“前景越辉煌，不确定性就越高，而人追求这一前景的激情就越强烈。”
现实中的人们，要么让生活沉静在美好回忆中，要么踏实生活在当下，要么为了梦想坚持和期待，或者兼而有之。
总之，凡人们总希望自己过得比别人好，吃苦比别人少，机遇比别人多，而困难或灾难只是稍纵即逝的考验。
如今，随着社会发展和政策推进，中国的基础教育领域，已经处于“人人能上学”到“选择更好教育”的过渡阶段，“择校热”不出意外地渐成风气，且愈演愈烈。
伴随着羊群效应或从众心理的莫名扩散，学校评价也已经相当多元和复杂。
什么是好学校？什么是家长放心的学校？什么是优质学校？似乎总处于争议之中。
换言之，无论教师、学生，还是家长或大众，都在寻找一所学校，它的名字叫“完美学校”。
1
“完美学校”
是不是这样的？
Q：亲爱的同学们，你是不是期待在这样一所学校就读？
A：校园环境宽敞雅致，校舍整洁漂亮，各种设施一应俱全，且与时俱进；
教师非常敬业，形象气质俱佳，学识渊博又亲和善诱；同伴彬彬有礼，好学且愿意与你守望相助，是竞争对手又不失友善；
成长的烦恼，总能获得师长或同学的帮助和点化；社会家庭关注进步，自己期待的成长，每一步都可实现；
校外遇到的长幼，得知你在此就读，皆啧啧称赞。
Q：亲爱的老师们，你是不是期待在这样一所学校工作？
A：校长文雅谦和，不以权威压人，尽可能满足你近乎个性化的每个要求；
管理层敬业且呵护教师，一切都以教师群体、甚至个体为中心；
同事都有值得学习之处，烦恼时能开导甚至施以援手；
学生大方好学，积极上进，渴望新知，你在教学中出现纠结，能纷纷来安慰你，“老师，请放心，我们理解你，我们会处理好自己的事”；
家长以仰慕姿态看待学校，以友善诚恳与你交流，对你的教诲感恩不已；家访时，待若上宾；
路遇时，惊喜而热情；与昔日同学或同仁相比，工作舒心，待遇最高；
校外亲朋，都因你在此工作艳羡不已。
Q：亲爱的学校管理者们，你是不是期待在这样的学校氛围工作？
A：上级总以欣赏姿态倾听，不时称赞你的建议和工作状态；
同级尊重你的工作方式和待人态度，维护你的尊严；
部下对你言听计从，咸以你的主张为言，对你布置的工作出色推进，呈现满意结果；
老师们都很尊敬你认同你的岗位价值；
你的教学与管理兼顾出色，经常受到来自两个领域的肯定、表扬；
当你感觉到晋升机会来临，恰好如愿以偿。
Q：亲爱的家长们，你是不是期待孩子在这样一所学校就读？
A：位置就在你家附近，信步到达，不用接送，不必租房，无安全隐患；
学校口碑好，身边的人都以你孩子在此就读而称许；
学校环境优美，设施齐全，物尽其用；
学校课程和时空安排和谐有序，如你所想；
学校领导有知名度和号召力，每一次聆听讲话都启发很大；
你所了解的优秀老师正好在自己孩子班任教；
与老师的沟通融洽，从教师传递的信息中总是得知孩子进步；
同学中有好榜样，自己孩子也恰是佼佼者；
孩子毕业时，你从未后悔过选择这所学校，孩子毕业时达到的高度和状态也正是你想要的。
Q：尊敬的局长们，你是不是希望治下的学校都是这样？
A：投的每一笔经费都恰到好处，如及时雨，既成就你的政绩，又为校长师生提升助力；
学校安全无虞，即使有些突发事件，也能掌控有度化险为夷；
签发的每项决策每份文件，都得到各校理解认同，正确执行；
你治下的学校之间相安无事，校长之间一团和气，既各扫门前雪，又以开放胸襟面对学生家长的自然选择，少门户之见，无率性之为；
你总能发现治下的每所学校都有存在的价值，这价值或寓于历史传承，或存于现实优质，或有待将来改进；
家长学生坦然选择，相信学校，配合老师，家长、学校和社会三位一体，砥砺而为，静待花开，合力营造着孩子成长的教育时空。
2
我们心中似乎总有“两个学校”？
现实生活中，似乎总有两个学校，一是“完美学校”，一是“现实学校”。换个角度看，一是“别人家的学校”，一是“自己家的学校”。
我们总是陷入围城理论的怪圈，总幻想着“生活在别处”。
让我们来个假设：
“完美学校”真的存在，那么在“完美学校”里，学生一帆风顺，成长路上如虎添翼，一路凯旋；
老师事业有成，工作顺风顺水，一路阳光一路歌；管理者春风得意，晋升路上如鱼得水，步步高升；
家长放心满意，总为孩子称心骄傲，心底宽慰；
局长们高枕无忧，都被街头巷尾和会议论坛中夸赞为“办人民满意教育”的好局长。
如此是否甚好？
我们不由得要反问几句：
教育到底是提供成长，还是提供成功？
学生成长中的花季烦恼和雨季挫折，是不是现实教育的一部分？
老师工作中成人世界的倦怠和枯燥，这是不是职业或人生的组成？
管理者工作中的失误和晋升阶梯断裂，这是否也是强调教育坚守的必须？
家长世界里的一地鸡毛和酸甜苦辣，这难道不是教育供给侧过渡期和社会发展转型期的必然？
局长们的反思、改进和教育本质的回望呢，难道不是教育领导者的永恒主旨吗？
基础教育阶段的学校，是为了每一位接受教育的人迎接未来社会做“成人”和“成才”的准备，学校的设施、课程、活动和精神产品等，均以此为目的而提供。
我们已经知道，现实世界从来都不完美，从局部来看甚至有些糟糕。
我们现在教育水平和能力还达不到心中的愿望。
即便可以，我们的学校设计和运行已成为孩子最理想、家长最满意和教师最期待的状态，那么学校可持续改进的源泉在哪里？
如此设计和运行是否处处、时时在迎合？
更核心的问题在于，孩子步出校门的那一天，可能就是在社会人生中碰壁的第一天！
01
同学们，请容忍学校不完美。
它给你的启示至少包括，许多事情需要自己努力才能实现，通过自我改变才能改善。
学校不是真空设计的，是为孩子步入现实世界所作的一种准备。
而且，你可以这样觉得，当你发现学校问题越来越多的时候，可能正是你自我意识觉醒、应当通过自己努力改变学校不完美的领域，甚至正是你需要努力地“胜利大逃亡”，以成熟或成长的姿态走向人生更高处的时候。
02
家长们，请容忍学校不完美。
完美学校是不存在的，学校教育只是孩子成长的一种路径和领域，与其抱怨那些不如意，不如通过你的正面建议帮助学校和师生一同改进。
如此，在学校和师生三位一体的成长路上，你终不是看客，家庭在学校教育中的价值正好体现。
而且，学校的不完美，与家庭、社会不完美的现态是同样的。
家长眼中的完美学校不存在，即如“每盏灯下都有一个故事”的家庭传说一样。
03
老师们，也请容忍学校不完美。
学校是教师的职场，也是相伴经历的人生，又是通过有形或无形教育影响帮助孩子实现成长的摇篮。
由于外部机制制约，或者内心价值取向与外部感知的互动时而脱节，“不如意十之八九”的感受常有发生。可是，我们总是“生活在别处”，正如人生需要攀升、家庭需要经营和社会需要参与一样，学校同样需要大家共同包容、忍让、建议和参与式改进。
无论你怎么认为，教师岗位在学校领域总是与生俱来地具有强势地位，你的积极、阳光和团队意识，不仅会感染同事，更会深深影响学生的一生，相信也更能够反过来内化成自我精彩的重要因素。
04
校长们，也请你容忍学校不完美。
孩子在基础教育阶段，是“成人”为主，或者你认为是“成人”和“成才”并重，甚至认为这是人生成长的最重要阶段。
但基础教育之所以“基础”，其核心在素质尽可能“综合”、认知尽可能“全面”、学校经验尽可能“丰富”。
基础教育的基础性、选择性和发展性，不仅包含成功和积极因素，也应当包括挫折、烦恼、负面影响等。
学生的成长和发展，不仅仅是学校单方面施加影响的结果，其生命降临家庭，送到学校和回归社会，需要的是“人之为人”的综合影响，也应是家庭、学校和社会综合地施加未来社会和历史传承所期待的影响元素。
每所学校，都是成长中的一段，人生才是全部。如果你对学校不满意，要么一起来改进它，要么激励孩子努力逃离它；如果你对学校满意，那么请你好好珍惜这一站的美好。
05
局长们，也请你容忍学校不完美。
中国基础教育，正在经历多方面挑战，也正在经历阵痛和格局重构，这些挑战来自：
全球化和国际化带来的开放和竞争，创新化和信息化带来的整合和思维变革，向市场经济（法治经济）转型带来的体制调适，个性化和个人化趋势带来的选择和适切，功利化和高度职业化带来的短视和盲从，等等。
现行体制下的校长，并非职业化专业化岗位，有些“教而优则仕”，有些是行政管理精英，他们对教育的理解、政策的执行和外界信息的处理，难免有个人风格和偏好的差异。
基础教育的学校，也面临着从确保“人人能上学”过渡到“接受更好的教育”的社会挑战。
政府的决策及其落地，需要考虑的因素较以往任何时期都要复杂和丰富。
校长要稳定和成就一所好学校并非易事，局长们要成就一方教育并上升为民生和德政，谈何容易？
因此，也请各位静思，度量，以回到人本的立场决策，多走到校长们中间，走到教师们中间，走到学生们中间，听听外面的声音，既为博以约取，又在宁静致远。
图片欣赏
3
“完美学校”在历史的想象之中，
在未来的路上
法国作家大仲马说：“世界上既无所谓快乐或也无所谓痛苦；只有一种状况与另一种状况的比较，如此而已。”
在历史的想象和回忆之中，“完美学校”一直是存在的。
例如，西方柏拉图的学园、德国洪堡大学、英国伊顿公学、美国哈佛大学和耶鲁大学等等。
中国孔子的杏坛、程朱理学背景下的书院、民国的清华和北大，以及抗战时期的西南联大等等。
当下中国的“牛校”、“超级学校”也时常出现的媒体镜头中，手机新闻的客户端。
这些完美学校，人人传诵，仿佛毫无缺点，但是好比镜中月、水中花，看上去很美，就是得不到。
我们必须承认，这些“完美学校”无一例外都是“选择适合教育的儿童”，即精英学校。
而且，历史传播和新闻传播往往有一种不可避免的倾向，即人们在正面传诵事物的过程中，乐意于描述其积极的一面，甚至夸大为传奇，任由其消极负面遗失在历史的尘埃之中。
正如现实社会中，人们都在传播成功者的故事，为成功者立传，失败者的细节几乎无人问津。
因而，历史中的“完美学校”固然有完美的许多面，为人效仿，引人追慕，但终究不会成为普遍的现实。
历史中的“完美学校”，也是建立在历史想象基础上的似梦似真。
也即，人们对美好事物的向往和称颂的真实心理，其实就只有一种：对现实不满。
教育，是基于历史文化传承和面向未来创新创造的领域。
现实中“完美学校”越来越少，也是基于“精英教育”向“大众教育”过渡的现代教育转型。
现代基础教育，既是公民权利，也是政府责任，它提供基础性、选择性和发展性的成人、成才的基本素养的训练。
面向未来的基础教育学校，尤其是公办学校，理应回归到教育公平和渐趋均衡背景下，办学水平上大体相当，办学特色上各有千秋。
而民办学校应当是融入更多的慈善和公益特征，呈现更多的鲜明特色，并提供更多普遍个性化和差异教育的可能选择。
因此，在基础教育领域，人们关于“完美学校”的渴望和渴求，其实就是对人的发展的强烈愿望的追寻。
教育从来都应当走在社会的前面，但教育本身却往往滞后于社会发展趋势，这既是矛盾的现实，又是教育的永恒话题。
同时，我们也应当意识到，教育的问题，反映在教育，却源于社会现实和文化渊流，需要全社会形成一种相对慢的、理性的、宽松的和适度开放性的氛围，教育人也应当抱有海纳百川的胸怀，不断创新和进取的态度，持之以恒地追求教育的完美和完美的未来学校。
也许，回归如果可能的历史真实，走近或走进任何一所学校，你会发现，“完美学校”真的是不存在的。
学校是社会现实和文化的缩影，也是人们共同模拟未来社会需要、共同创造和改变的领域。
胡适说，“容忍比自由更重要”。
容忍的基础是现实的不完美，容忍是一种暂时接受的态度，容忍更是共同创造和改变的一种心理准备。
写到此，又想起半个世纪之前美国前总统肯尼迪那一段关于社会责任的论断，“不要问你的国家能为你做什么，而要问你能为这个国家做什么”。
教育是成就人的事业，古人云，“己欲立而立人，己欲达而达人。”
无论家长、学生，还是教师、管理者，包括局长们，只要时常不忘初心，以改造社会和改进学校的未来价值立意，回归教育的本质，回到人的原点，“完美学校”就不仅仅停留在历史中、“别处”或脑海的想象中，而会出现在我们不断追求完美的路途之上。
容忍学校不完美，让我们共同携手，对完美学校的元素进行叠加，向着完美学校努力的过程，正是成就学校中每一个人的过程，也是丰富共同成长的历程。
4
作者简介
李代贵，原安徽省马鞍山二中副校长，市外国语学校校长，现为江苏省溧水高级中学副校长，历史学科正高级教师，特级教师。教育部“国培计划”首期中小学名师领航班学员，教育部普通高等学校师范类专业认证专家库成员。安徽师范大学历史与社会学院、南京大学教育研究院硕士生校外导师，华南师范大学教师教育学院兼职教授。
标题题字：汪程明 安徽省行知中学美术教师，省美协会员，黄山市美协会员和书协理事
版画配图：潘荣明 黄山市歙县深渡中心学校历史教师 省级非遗传承人
教育星空栏目定位：
这是一档由黄山日报社微信公众号播发的公号内容，由安徽省特级教师，正高级教师，黄山市作协副主席孙洁老师担纲策划，担任博主，编发老师，学生，家长普遍感兴趣的教育类话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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