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夹缬:我觉得我被《风起霓裳》给耍了……

春梅狐狸 传统服饰 2022-08-14

这篇本来早就该写了,结果我快进到了20集都没发现这剧跟一开始宣传的内容有个啥关系,气!

在道具方面,《风起霓裳》也极力做到精致考究,不论是金银器皿,还是寻常粗细陶瓷,以及贯穿主人公一生的关键技艺——纺织夹缬的制品,都在参考历史记载的基础上保证审美水平,为观众带来一场视觉盛宴。

没有哇!看到20集,除了看到主人公在绣花,用的还不是唐代刺绣技艺以外,就只看到剧中莫名其妙把服装店叫“夹缬”,就这个水平还需要一堆官媒帮着发通稿吗?


△ via @风起霓裳官微 

求求古装剧的微博不要再开什么“小课堂”了,有多少槽点本来不明显的,全让你们这些“小课堂”给捅出来了。这个“释义”你们自己瞧着不尴尬吗?刺绣大师坐镇的服装店叫夹缬,纺织加工技艺无非就是“织染绣”,你们一次性搅浑俩,令人头秃!


本来我对于这部剧的立意还是抱有一点期许的,但这制作团队看着就带不动啊!至少我得庆幸,最后剧组没穿一开始海报里的和服。

△ via 陕文投集团 公众号

「夹缬」,独属于大唐的彩色联想

目前看来(到20集为止),主打“夹缬”技艺的女主角只会刺绣和做衣服(但是没有具体的裁布制衣镜头),但问题是,夹缬属于印染工艺,跟刺绣的差距不是一点点大哦!最简单的具体,印花T恤跟刺绣T恤能是同类产物吗?


古代印染工艺中最有名的莫过于“三缬”,即绞缬、蜡缬、夹缬。绞缬如今也可以叫做扎染,而蜡缬就是我们现在熟悉的蜡染,惟有夹缬在很长时间里大家对它的认知十分模糊,原因很简单,它几乎就是失传状态的。


夹缬,最早见于唐代,也最常见于唐代。


△ 绀地花树双鸟纹夹缬絁褥,日本正仓院藏

(这块是最负盛名的唐代夹缬)


大多数工艺由于后来有流传和发展,而人们往往会忽略工艺在不同时期的特征,在演绎起来会失去其特征性。可以举例的就是这部剧里的刺绣,唐代刺绣也很有特征,但剧组完全没表现出来,也没打算表现出来。


△ 剧中的刺绣, via @风起霓裳官微 

但夹缬不一样,宋代以后就很难看到文字记载了,不过明代清代却可以找到不少夹缬实物。关于明清时期的彩色夹缬,郑巨欣认为是用来包裹藏式经本,相关技艺可能在元代后从内地传入了西藏。所以,“夹缬”最突出的还是唐代,它身上最终的烙印就是“大唐”。


△ 明代夹缬

△ 唐代夹缬

改编的原著我没看过,但是看过的人告诉我夹缬在推动剧情上还是很重要的,那样说来这本身是一个特别好的选题,可惜一手好牌打得稀烂。


之前在介绍《绞缬:将点点繁星穿在身上 | 人间万物》时有提到,“缬”字的最初本义可能只是“绞缬”,而后才成为了某种统称,用来称呼不同的防染印花工艺。而绞缬中有一种方法就是夹板法,而这种方法可能与夹缬存在着一定的启迪关系。有一些图案比较“零碎”比较“几何”的文物,可以看到“夹缬”“绞缬”的命名都有,这其实也反应了学者们对这两种方法之间的界限认识模糊。


唐代的夹缬文物,除了在中国新疆地区有出土。最常见的就是日本,并且日本既有传世文物、也有考古发现,还有工艺留存,但毫无疑问是中国流传过去的。除了日本,朝鲜半岛、印度、尼泊尔等地,也有夹缬被发现,许多纹样呈现的都是当地的风格。


△ 日本红板缔,明治時代

△ 日本蓝板缔印板

从现有的发现看,夹缬首创于中国唐代,也盛于唐代,有着多方向的传播的路径(留存不等于拷贝,流传不等于冰箱)。尽管它身上还有许多疑云待解,但印染本身是一种直接看得到色彩和华美的技艺,可以给我们关于大唐霓裳更具体的联想。


△ 日本正仓院中的夹缬半臂

寻找遗失的「夹缬」

具体到夹缬到底是怎么做的,宋代有记载是“因使工镂板为杂花,象之而为夹结(缬)”,很容易就看明白是用板夹起来做的印染,但板子是什么样的板、怎么夹、夹起来以后具体怎么去实施,学者们之间就有比较大的争议。


1958年沈从文在《谈染缬》里认为是布料在木板镂空处涂上了浆粉,用浆粉达到防染印花的目的,这其实就是蓝印花布的做法。不过沈从文当时应该缺少夹缬文物,基本是从文献和当时可见的传统技艺出发,将“文字记载上早已湮灭”的夹缬和当时可见的传统技艺联系在一起,也在情理之中。这个说法目前在很多关于蓝印花布的材料里还可以见到,毕竟能追溯到“三缬”怎么都不亏。


1979年武敏在《唐代的夹板印花》里认为是夹住后在筛罗镂空处直接印色,这个接近于丝网印刷1985年髙霭贞在《古代织物的印染加工》里认为是在镂空处注入染液。这两种虽然有区别但都属于“直接印花”。但从三缬的另外两个推论,夹缬应该也属于防染印花。


到了上世纪80年代末90年代初,对于夹缬的认知有了突破:

夹额工艺的一般原理,是将两块表面平整、并刻有能互相吻合的阴刻纹样的木板夹住织物进行染色。染色时,木板的表面夹紧织物,染液无法渗透上染;而阴刻成沟状的凹进都分则可流通染液,随刻线规定的纹样染成各种形象来。待出染浴后释开夹板的捆缚时,便呈现出灿然可观的图案。——《浙南民间夹缬工艺》赵丰 胡平

这一描述基本成为大家对于夹缬的共识,目前看来除非有突破性的发现也很难有颠覆性的改变了。之所以会有这样的改变,其实就在于这篇文章的标题,“浙南民间夹缬工艺”的发现和挖掘。


△ 正在晾晒中的浙南夹缬布

△ 浙南夹缬制作的被面


浙南夹缬,也有叫温州夹缬、苍南夹缬的,主要以目前流传地域来命名(其实流传区域不限于浙江省,福建省也有辐射),已入选国家级非遗,在非遗名录里的名称叫做“蓝夹缬技艺”。毫不夸张地说,这是目前中国发现的流传并保存至今的仅存的夹缬技艺了。


由于现在非遗的概念约等于财富密码,似乎它身上就只有关于金钱和情怀的密云。其实通过了解从唐代夹缬的研究到浙南夹缬的发现,可以更好地认知到非遗更深层次的意义


早在50年代浙江省普查民间工艺的时候,就已经发现浙南地区存在着这种工艺,当时被称作“温州夹板法印染”。除了这个,还有被叫做“夹花”、“真夹板花”,主要是用来做被面,当地人会作为婚嫁用品。直到1987年《浙南民间夹缬工艺》一文发布,才将这个藏于民间的技艺与唐代的夹缬联系在一起,而后1997年台湾汉声出版了《中国土布系列·夹缬》,探索夹缬、拯救夹缬在学术圈就掀起了一股风潮。


△ 浙南夹缬所用的花板

△ 浙南夹缬

#「五彩夹缬」,回溯大唐的道路

我找到的资料里夹缬技艺的留存主要有四个,日本两个,中国两个。


△ 三种夹缬的地域,《中日夹缬比较研究》


其中日本的红板缔是较为出名的一个,从17世纪初到19世纪末,都可以找到非常丰富的实物和相关记载。而日本的蓝板缔是在20世纪末期偶然发现一批印版和账本,从而确认在当地确实生产过一段时间,除此以外这几乎是一个孤证,所以学者们认为它与浙南夹缬或有一定的渊源关系。加上蓝板缔的发现地与朝鲜半岛隔海相望,其中是否有传播中介目前也并不知晓。


△ 浙南夹缬制作工序

△ 红板缔工程图

但用这些夹缬去推测唐代夹缬工艺,其间是存在着一个难以逾越的鸿沟的。这些几乎都是单色夹缬,而唐代的都是彩色夹缬,也称“五彩夹缬”。彩色,就意味着需要有多重染液,要么下染缸多次套染,要么一次分区注入染液,无论那种方法,其难度是几何倍翻升的。


赵丰在《夹缬》里提到,唐代的五彩夹缬制作方式可能不止一种,因为至少存在着两种五彩夹缬。一种是颜色之间存有白色的“描边”,这种可能就是分区染色,另一种是有色彩重叠,这种就需要套染。套染如黄花绿叶,就需要先把花叶部分都染成黄色,再把叶子部分再染个蓝色合成绿色。


△ 麟鹿草木夹缬屏风,日本正仓院藏品

△ 敦煌夹缬

大约在2008年,郑巨欣、赵丰等学者做民间夹缬调研的时候发现了“西藏五彩夹缬”,这可能是第四个夹缬留存,也是唯一一个“五彩夹缬”,生产地区可以扩散到与西藏相邻的印度、尼泊尔等。但目前已经找不到西藏的加工地了(所以浙南夹缬依然还是国内仅存的),当地使用机器生产仿夹缬效果图案的印花,至于印度尼泊尔是否还有,学者们还没给出答案。其实浙南夹缬如果没有在80年被拯救,恐怕也已经消失了。从现有的留存看,西藏五彩夹缬可能是最接近唐代的,算是给世人的一份慰藉吧。


但是,不论通过遗存还是通过文献去探寻复刻古代工艺,都只是去抓历史的影子。


我们永远看不到历史的正面,却又可以永远憧憬它的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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