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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二首 // 信,城市、城市

2016-04-19 孙文波 洞背村



 

 

 

在靠近中央广场的咖啡馆,

我坐着,给你写信。爵士乐的鼓点。

碰撞在墙壁上,在桌椅间滑行。

我写下“很久不知音讯了,你近况如何?

……这段日子我无所事事,读一些闲书,

比如《探险史》、《史前国家的演进》

和《论传统》。‘我们总是处于过去的掌心中。

……奥尔梅克,一个强大的帝国已经消失。”

 

这时候录音机开始播放另一首曲子,

沃特尔斯的布鲁斯,放大的吉它声

在我耳边回旋。它使我想到在你居住的

城市有很多黑人。“你与他们关系融洽吗?

……电影里他们多半是野蛮的、粗鄙的,

是吸毒者,是抢劫犯。我希望这不真实。”

哦,布鲁斯,布鲁斯……,极好的音乐。

“一只老虎,一只老虎投进了你的油箱。”

 

我的座位对面又来了一个顾客。

一个脑袋已经秃顶的中年男人。

我继续给你写道:“一连几天都在下雨,

走在路上,到处能嗅到树叶发霉的气味,

但街道上仍挤满了人。”那顾客突然冲着我说话:

“你知不知道书是记忆?犹太人就是在书中

找到了他们的祖国。”我不想与他讨论,

我回答他:“谢谢你了。请你继续听音乐。”

 

这里的侍者是一位姿色一般的女人,

走起路来摇来晃去。“阴湿的灵魂……

忧郁地抽出幼芽。*”酒和烟雾构成了我们

玻璃杯中的岁月。窗外,邮电大楼

尖顶上的钟敲出午夜的时辰。要关门了,

录音机已停止播放,布鲁斯回到了磁带

的金属密纹里。我不得不赶快结束给你的信。

我写下最后一句“……因为无事,我想念你。”

 

                                                      1991·9

 

 

城市·城市

 

 

 

沉重的推土机推倒了这个城市最后一座

清朝时代的建筑。灰尘在废墟上飘动。

古老的夕阳。血样的玫瑰。像

我曾经知道的那样。我听见微弱的

声音在天空中回响:“消失消失。扩充扩充。”

长长的尾音,就如同一条龙划过天空。

 

用不着寻找任何苍白的古董来证明。

也不用古老的灵魂来比较。那些镀铬的门柱,

褐色的玻璃,带着精神的另外的追求;

是在什么样的理性中向上耸立?

偶然地让我们看到欲望的快乐;只是,

快乐。当它们敞开,犹如蛤蚌张开的壳。

 

啊!我们,随着它的节奏,运动。

肉体的身上伸出机械的脚。喉咙,

吐出重音节的烟雾;在大街上竞赛马力,

只有当血液里的汽油成分消耗完,

才会停止。那时候,肉体才会

重新是肉体的保姆。上帝才会露出他的面容。

 

但他并不把我们带走。宽阔无边的

建筑已阻止了他。这层嶂叠峦的建筑是

伟大的迷宫:不怜悯、不宽恕。

假如我们还存在幻象,那是假的。

当打夯机用它的巨锤使大地颤动,

它扎入的不是别的地方,只能是我们的心脏。

 

                                             1993.2

 


*引自艾略特《窗前的清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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