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 // 洞背逻辑十首（年终总结之二）

洞背逻辑十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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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话

说话。面对屏幕。面对窗外的一朵云，

或者是一只鸟，粗笨的声音，肯定不是一颗

滑膛枪射出的子弹。仅仅是尝试，新的软件

带来了新的方法。声音落入屏幕，

就像雪花落下。这时候，意义的呈现告诉我什么？

新技术的使用带来了新的诗。有用吗？

不需要深究。我只是说，然后看，一句句变成字时，

什么出现。其实更重要的，是声音

带来的变化。声音之云，声音之鸟，响亮的飘飞，

使我希望，天空的喧闹进入内心。就像一把琴拉动。

我甚至想就此踏入天空，缓缓移动，

从这里到那里。我所经历的，是方法的革命。下一步，

我会对着黑夜，对着一棵树或一洼水，高声说话。

我的肺腑吐纳深刻。它们不是被隐藏的

病毒，而是莲花，也可能是蜜。就这样，带来

形式革命。让我想起，意义的出现，其实是工具的

改变。这就对了。到了最后。我端起茶杯慢慢

咽下一口水。我赞美这口水。它包含在过程中。

犹如加速剂。我将之说成是，古老方法的复活。

我仍然把

我仍然把它想象成白色的稿纸。

蓝色圆珠笔，在上面涂抹。什么呢？

一团蓝色的火焰，从下到上燃烧，

就像原子弹爆炸，天空中升腾起冠状云。

鲍里斯说：现在是危机时刻。

他是谁？你们当然猜得到。他是首相。

有人兴灾乐祸，这些难称人的人。

让善良的人生气。并不值得生气。我不生气。

我在屏幕前想象，用一支笔描绘这块土地，

春天了，一些树发新芽。一些花开了。

一只从远方飞来的燕子出现在屋檐下；

正在修补去年留下的巢穴。

还有人要出门远行。他的手机下载了健康码。

他已经去过墓园，祭祀了死去的亲人。

现在他心里想的是，要保佑我啊。

让我一路平安。尽快找到工作。临时工也行。

我因此又画了一条蓝色弧线。它通向哪里？

我没有画一个祖国的模样。她在我的心里。

她荆棘丛生。就像拉赫玛尼诺夫的音乐。

是的，很悲怆的音乐。契合我的心情。

眼前有景

学校操场边的凤凰树开出了

殷红的花，远远望去，犹如一滩血。

悬挂在空中的血。我为什么这样

比喻？血，一旦被看见，

肯定不是好事情。尤其空中飘浮的血。

联想到我曾经看到的血；

几十年前，一场武斗被枪击的人

从脖颈涌出的血。在农村过年时杀猪，

杀羊，一刀捅下去，猪羊身上

喷出的血。这些血，时不时会出现在我的

脑海；人血，动物血，都是

令人心生恐怖的血。花朵是植物的血么？

再联想，火山喷发出的红色熔液，

是不是可以称之为大地的血？

作为知识，我还没有详细的了解。姑且

算是吧。这让我一个早晨全用在

盯着那棵树看了。在微风中，那些殷红的

花朵轻轻颤动。特别像血在流动，

与旁边飘扬在旗杆上的红旗构成鲜艳图画。

我不知道就此能否说，真是有意思的

图景。但具体什么意思，我并不想说。

世界上我不想说的事太多了。就像

我不想说我身体流动的血。它们流动，

永远无法见天日。犹如，阴谋一样。

不过是应和

平仄，平仄，平平仄。仄平，仄平

仄仄平——铿锵的音韵，一大早回旋在

我的心里，出现了河山，家国

君子心忧天下的意象——长发、长须、长衫，

在风中凌乱——这是谁？历史

从来屯集在身体，化做一种意识——映照。

成为呼吸节奏——要说背叛，难。如登峭壁。

驾青云。无非是变革，小处着手，大处

仍隐匿在文字里——谈论，只是重拾别人牙慧

——譬如说山水，风景之貌，仍是寄情。

说世事，人生，仍是寻找救命的方法

——太阳下面无新事——具体在于，场景不同，

昨日步行游走，今日驱车。昨日居于茅屋，

今日入住水泥高楼——读书，昨日阅线装抄本，

今日翻电脑屏幕——同的，可能只是

情怀：忧时、忧事——尽是与万物格格不入

——什么发展主义，什么崭新人生，皆属于

妄念——没有逃脱抑扬顿挫，没有离开

曲折婉转，没有违背绵绵不绝，和戛然而止

——这是原则，语言塑造的人受制于语言。

你好，悲剧

对了。向外凝视。南方的树木

杂乱地挤满山岭——灌木，不成才。

粗壮的藤蔓缠绕。什么样的花茎

像多节的软体动物，当你寻找攀援的路，

突然落在手臂上？我听到惊呼声回荡

在山谷。与泉水声混合成一片。

使这个早晨，像极了一部限制级电影。

其实并不是这样。而是隔壁的新租客一大早

打开了电视，制造出噪音。他的耳朵

是垃圾接收器么？他把楼房抬到了半空中，

摇摇晃晃。就像被子弹击中的鹰隼。

不得了了。造成我在空中犹如坠鸟一样飘荡。

我觉得我看见了破碎的大地。

到处是挖掘机挖过的痕迹；纯粹的儿童涂鸦。

这难道不是讽刺？他在声音中

寻找精神的安慰，得到的，却是安慰的反面。

的确非常不主观。恰恰是对应物错了。

他肯定不知道已经搞恼我。但我并没有发作。

也不会发作。我斜坐在桌子前，翘着脚。

我是在与你对话。因为，你无所不在。

你已经是我的哭墙。把我引向事物的悲剧。

长久地裹携了我。就像大海裹携了

迷航的船。桅杆、指南针，都失去了效力。

我只有示弱，轻量级角斗士碰上重量级。

如果我有忿恨。我出拳时也不过击打

在厚墙上。说是击打在铁壁上也可以。

你好，喜剧

轻言细语。从屏幕上删掉子弹一词，

换上纸弹。一枝空枪瞄准的不再是兔子，

更不可能是狼。玩耍家，

把枪做摆设，屏幕上，将它挂在客厅。

藏在储物间。屏幕上留下什么？

留下一队蚂蚁爬灶台。或者留下几张洗碗纸。

衣食住行不焦虑。非常和平。

就像海洋里不再有大鲨鱼。只有龙虾和鲍鱼。

空气中不存在病毒，只有茉莉花和消毒水的

味道回荡。用它们反对咆啸。

主要是反对假想的坏人。根本

没有什么坏人。历史早已马放南山。船系码头。

英雄和恶人，早已沆瀣一气。

于是有了清平一词。有了心无涟漪。不波澜，

不肆流。每分每秒，都静如处子。

想象落实到柔风和雨之上。

满眼都是商业。地摊从东城绵延到西城。

不夜。不阴暗。不小人常戚戚。

脑袋里经常萦绕不去的，全都是佳人佩惠兰。

老叟提鸟笼。孩子抽陀螺。一分钱

可以买下紫禁城。一个芯片，

可以让世界运转的犹如共产主义。这是必须的。

子弹这种东西不过是历史之恶。它不配出现

在屏幕上。它真的不配。怎么能配呢？

它又不锦锻。不珍珠大米。不是蚝油汁。

你好，闹剧

刀和剑，戈和戟，流星锤和狼牙棒。

毛瑟枪和马克沁机枪，卡宾枪和白朗宁。

左轮手枪和勃壳枪。从古至今，

杀人的武器如果堆积起来，是不是一座泰山？

它们制造的流血，是不是一条长江？

至今，要是有埋葬战死者的坑被挖掘出来，

累累白骨一旦暴露在光天化日，仍然震撼心灵。

这不是一部书可以谈论清楚的。

从《诗经》到《三国演义》，从《伊利亚特》

到《战争与和平》，多少记录在案。

有一首诗我印象深刻，捷克人赫鲁伯的《母蝇》，

阳光明媚的一天，一场战事停止后，

一只母蝇停栖在一位军官被打爆的眼框里。

我记得诗的描写，尤其记得母蝇在死者眼框产下卵。

生动的描写，把战争的残酷和龌龊，

呈现在我们面前。太可怕了。我惊讶的是

赫鲁伯的不动声色。问题是到了今天，杀人武器

更加恐怖，飞机和原子弹，使毁灭城市

成为轻而易举的事。就像利比亚正在发生的事情。

我因此讨厌那些鼓吹新武器研制成功的

言论。我不喜欢在博物馆观看被挖掘出来的武器。

看到锈迹斑斑的刀剑、弓孥、箭矢、梭镖

脑袋浮现的全是被它们杀死的人。尤其经常的，

那些人只是成为历史书中统计出的数字。

虽然若干年后，我可能也是统计数字中的一个，

或者连统计数字也不是。一个尖锐的问题

是在众多的武器面前，我是什么？人类是什么？

哪怕碰上这些成语：刀剑入库，马放南山。

入库的刀剑仍是刀剑。只要不被铸成犁铧。

现代性的后果  

他讨论特别深奥的问题。我不讨论。

我关注一台电动豆浆机。二十分钟，

一杯黄豆变成一杯热豆浆。非常魔术。

程序是什么？他分辩是与非构成的意义，

区别波德莱尔和龙沙的存在性质。

我小心研究糖尿病的产生。不吃高热食物，

不喝含糖饮料。所谓幸福的内涵在于，

把味觉建立在反味觉的原则下。都是活命哲学。

他说，事实不能证明事实的必要性。

哪怕使用智能手机，也不能说明意义已经生成。

我呢？用智能手机寻找与世界的联系。

一大早，接受整个世界的信息；看到半个国家

陷入暴雨的疯狂肆虐。几座山崩坍无数人失踪。

恐惧，坐在家中生成，更多悲剧上身。

他同意我的感觉？他，仍然高蹈。

从柏拉图推进到福柯，从斯宾诺莎推进到阿甘本。

对于我，退税是一件事；从天而降的福利，

占据了我一个上午的时间。下载程序填写信息，

搞得人狼狈不堪。由此想到青苗税、人丁税。

历史的演进犹如变色龙游戏。我们

仍然在被动中成为自己。他注意到这些？

好像没有。他到头来谈论的仍然是偶然性

与必然性。到了最后，我想问，苹果是

偶然还是必然？牛顿、乔布斯谁更意义。

放弃意义

——有多少年了，日出只管日出，

不理会我从来不晨起——我还在

我的梦里梦周公——

今天谈论日出，是它昨晚上进入我的梦，

好像我腾云上山巅，

日从海中磅薄而升，壮观的，令人想抒情的

——真是奇了怪——是不是它想提醒我，

应该花一个早晨早起——

想想也是——日日轮回的日，被称作万物之父

——见一见它初起的形象，

也算表达敬意的方式——当然，不见，

写一首诗不行么？像我这样活得懒心无肠的人，

睡是度命的好方式——

在诗中谈论日出，我想说的是，

它来自海中来自山巅，它的光芒犹如消毒射线，

已经深入我躯体——我的意思是，

日啊日，不管见不见，它都在——它的在，

永远都是一种意义——好的，

和坏的……意义——就像现在，正值夏天，

它在，我只能说太热。搞得我汗流如瀑。

洞背逻辑

风，在风之下吹，水，在水之上流。

一千人看到的今天，是一千个今天。

一万个人实际上等于不是人。

所有悖论，不说明一个绝对。一个绝对，

肯定了所有悖论。也就是说李白

也是屈原，苏轼就是杜甫。司马迁谈论的，

班固也在谈论。欧阳修谈论的，

只是司马光谈论的一部分。如果有人谈论天，

会不会也是谈论地，有人谈论昨天，

实际上，是在谈论明天。有人谈论一块石头，

不过是在谈论一只鸟。有人谈论一颗星，

不过是在谈论一场暴雨。这些都说明了什么？

说明谈论是谈论的出发点。它辐射，

用一个中心让万物建立秩序。万物以碎片的

形式出现。每一物，都有自己的秘密。

这秘密，不语言，不美学。不是一只蝴蝶的

翅膀一扇。不是一只白鹤的冲天一鸣。

当然，如果非要执扭地认定什么，我必然

这样立论：洞背村，也是哥廷根。大岭古

山顶，就是一切的峰顶。命名由此产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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