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 // 传统小论十首（年终总结之三）

传统小论十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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观北魏某贵族墓穴壁画作

把他们从阴暗、潮湿的地下发掘出来，

已经黯淡的色彩仍然让人吃惊。不同的身形，

说明他们与我们的确不一样，他们依靠

不停地运动，主要是跋涉，造就了自己的体魄。

令人想到，他们生前的每一天，都是与

山川作对，一处陡峭的山崖，可能耗费他们一天的

时间，攀爬是玩命的事，他们对石缝的研究，

就如同现在的人研究显微镜下的细菌。

失败是常事，如果他们的确想征服一座山峰，

付出的不单单是体力，还有智慧。这些被描绘下来，

很可能就是失败的记录。我们终于见到的

此时，能说什么呢？是不是只能说：失败真美啊。

在手电筒光的照射下，我们仔细地分析

每一个局部：线条、色块，以及已经变得模糊的表情，

自行在脑袋里修补失去的部分。突然，我们的

眼前，他们晃动起来，手舞足蹈，甚至让我们仿佛

听到他们说话的声音；已经消失在时间深处的音调，

带着尖锐和凌厉，在我们的心上重重一击。

一个个念头被牵扯出来：正是他们在塑造我们。

把敬畏和骄傲注入我们心里。说明这一趟没有白来。

从今天以后，他们成为一种镜鉴。用以我们

审视见到的所有新的图画。在对比中求得评价：

任何现在，都是过去。任何骄傲，都有源流。

重读荷马

依次走来的：盲眼、驼背、跛脚的战士，

充斥了这个早晨。混乱，全部如扇面展开，

这是映画。对应了天空中的的乱云。

想象的词语在他们面前窜，构成另一种隐喻。

叫我说什么呢？这就是思想的自由，

超越现实；也是不现实的现实，在头脑中。

把具体的世界挤到狭小的角落。不愿意在精神中

成为精神。具体，从来都是难题。具体政治，

具体战争，带来具体的灾难，一个人被定点打碎，

一架飞机被定点击毁。引起无力感产生。

事物，不按照想象的设计线前进。清明？纯粹吗？

不是。只带来纠心。一阵阵加速抽搐，麻木肢体。

怎么应对也不行。只能从想象中清除出去。

残缺的图谱，不完美的笔触，不是必须画出的就

不再画出了。这是什么事啊？这是一个

无辜的时刻的无辜的方案。由此，不如听盲眼人

吟唱，驼背人讲经，跟随着跛脚人蹒跚地

跨过大地。仍然构成了恢宏。这也是一种走马

观花。直到在头脑中重构一个世界。实际上是

重构一种强大。用以对抗从外部袭来的恐惧。

海上生明月

——东拉西扯：岸上有佳人，海中有

人鱼。老叟心不老，眼睛已自带望远镜。

贲张的血脉，敲打颈部血栓，痛

犹如游走的几根针——忆起书中的海盗故事，

骷髅旗在太平洋，倭人佩弯刀，暗夜袭击，

冲进渔民窝棚。抵抗者，最后的

结局可歌可泣——成就记忆——谁成了鲁滨逊？

谁成了徐福——潋滟的故事，必须加上

宦官。必须加上寻找真理的读书人。科学救国，

想象自身强大如神。不惧塞壬的歌声。

人人是阿伽门农。人人是直捣龙宫的大圣

——黄金的棍棒舞蹈出光芒，晃瞎旁观者的眼睛。

直至传说如谣言，变成兖州兵曹诗的秘密

——历史变天账——重写的冲动犹如慧星坠落。

耀目之光挡不住——也许是无敌舰队。

也许是海啸。也许是海生桂树。也许是月亮的

影子，暗香浮动——至于能否称之为

伟大？则是普遍的意识是不是降落到了实处

——譬如降落到了词典中——由清风翻动。

传统小论

姜、姬、姒、姚、齐、秦、楚、卫、

韩、赵、魏、燕、陈、蔡。如此多姓氏，

哪一个姓氏里没有几个坏人？

说明遗传基因，并不遗传良心与道德。

也说明没有一个姓氏，能说明血统的高贵。

只是，相貌会不会遗传？作为问题，

想一想应该有趣。也让我常常碰到某姓之人，

不免会想到他与其祖宗是否

长得像；譬如一个姬姓的人，会长得像黄帝，

还是周文王？或者一个秦姓的人，

长得像颛顼，还是秦赢政？还有姓蔡的人，

历史上出了很多著名坏人，什么蔡京、蔡襄，

这些人一方面祸国殃民一方面才艺卓绝。

当然，它也出过不少优秀的人，像什么蔡伦、

蔡邕。事情朝两个方面发展。令人一想

不免噫吁。不过我的问题是这样，遗传如今

已成为一门学问。变异，已是其中

最最迷惑人的部分。一代又一代作为后来者，

血统是在变异，还是保持着它的绝对性？

这里面，似乎存在一些说不清楚的奥秘；

读《杜甫集》作

据记载：你是肺痨、糖尿病患者。

据记载：你一直嗜酒。还动不动哭泣。

你哭泣的原因很多，为失去儿子，

为饥饿，最经常的是为了失去的家园

（战乱让你到处漂泊），有人画了

你一生走过的地方的路线图，从河南到齐鲁，

从陕西到甘肃，从四川到湖南。

（今天来看，不算什么，不过是半个中国。

只是你生活的时代，的确算得上走了太多地方，

属于艰难的跋涉）。这一点，你有记录。

我记住的有关于秦州和夔州、成都和湖南的文字。

说到它们，这些文字是文字中的麒麟，

说成文字中的巨龙也不为过。在我的眼里

它们神秘而高蹈，朴素而生动。

通过它们，我知道了一个时代的事，

了解到你不凡而苦难的人生。我的眼前经常

晃动的是在崎岖的山道上，

在夜晚的油灯下，你凝神思索的身影。

人们根据你的文字描画出你的形象，一个瘦俏的，

佝偻着背的模样。虽然你可能是这个模样。

不过在我的眼里，仍然吸引我。让我一直思想，

并且感动。现在，距你逝世的时间一千多年；

够漫长了。但是只要想，我就能看见你。

最近，我眼前总是出现的画面是，你躺在船上，

雨敲打着竹编的船蓬（这是你，即将离开

这个世界的画面。我不知那一刻你在想什么。

作为疑惑，让我反复思考“宿命”的实质）。

读《高适集》作

五十岁入仕，你成为励志的典型。

然后就一路在官场上狂奔，直到成为

封疆大吏。其实，说起来你

是标准的世家子弟，你的曾祖，你的祖父，

都在官场的地位显赫。这让你年少时，

过得无忧无虑。到处漫游，写诗。你的诗

有的很好，写边塞，写战争，也算文学史有名。

我读过后，很感兴趣。不过有一件事，

人们一直诟病于你，朋友落难，有求于你，

你却没有帮他。而你的朋友大名鼎鼎。

因为你没有帮他，差一点死于非命。

我倒是理解你为什么不帮他。官场云诡风谲，

每一步必须走得如履薄冰。你必须格外

小心谨慎。何况身逢乱世，你还得拼命才能

求得自身安稳。我一直感兴趣的正是

这一点。相比于那些在官场上，一会飞黄腾达，

一会又被贬谪的人，你怎么做到了

平步青云。肯定有自己的对应之道。我想要

说的是，不容易。我读过你写下的给杜甫的诗。

多年以后你已经死了，杜甫才读到，

并写了一首应和之作。其中呈现的友谊，

是诗坛佳话。一千多年以后我读之亦不能不

热泪盈眶。我觉得，伟大有伟大的道理。

哪怕龙钟还忝二千石，愧尔东西南北人。

读《王维集》作

他的妥协几乎毁掉一生清誉。原谅他，

完全来自与公主的暧昧，或者因为他的诗。

他最后亦想通了，退隐到山里，

精心修葺自己的别墅。只是每日走进密林。

坐在临溪的岩边听松风和流水。

他也抄经和吟诵，思想另一个世界的意义。

那是他心中的清平世界？或许是

他想要忘记出入，与人廷争的紧张时光。

忘记。是一种境界。他好像做到了。

人们因此把他称为语言的居士。

说他的话里有偈有禅，是一种超凡脱俗的存在。

是这样吗？多少年了，人们在

他留下的文字里寻找他的秘密。说他赋予山水灵性。

文字中复活草木，连石头也吐纳芳香。

甚至有人说，是他使一花一世界。一草一灵魂。

证明了人与自然的关系。证明了如果

人可以从一滴水，一只飞鸟，一轮月亮看到什么，

肯定是他自己。他因此是平等主义的先驱吗？

结合他早年的经历，但读着他。我读到的仍

是权力的影子如附骨之蛆。他做到了极致。

读《王安石集》作

他的辩才无碍。语言如风平趟山川，

直刮得神州青苗乱晃。人民如兔窜。

成就了保守党人的谏文如戟。

颇起争议。不过是顺随年轻皇帝的雄心。

都已在青史留名。这名是虚名乎，

还是实实在在的，丰富了写史人的如橼笔？

记录，多半在想当然中游走，壮志

带来它的反面，想泽被苍生，却赢来凋蔽，

给与了政敌一世清誉。不过亦不能说

留下的全都是话柄。只能说雄才大略用错了，

就是想当然。问题是，有人认为是儒家之术

用成了法家。同意么？关键的是

为什么要剪除异已，群言堂搞成了一言堂。

仅仅是刚愎自用吗？恐怕不能

这样解释。到如今看来，仍然是帝制牺牲品。

以至于到晚年相当落寞，守着几亩山林，

无非是回到文人路数，青灯古卷，吟风弄月，

在朝云暮日中发现人世真谛。政治

最终让位给了山水。以及复杂如藤蔓的回忆。

的确纠缠不清。直到如今，还被不断诘问，

到底是挽救了帝国大厦不过早崩塌，

还是加速了朝向覆灭路上狂奔？都是问题。

唉。万千功过，真难定义。我们能说什么？

头脑里不过留下这样的景象，雷霆手段，

大刀阔斧，最终伤及的是自己。自己啊！

读《岳武穆传》作

莫须有。真的是……莫须有……？

千年之后，这样的诘问仍然还在。

说起来，悲剧，在于忠君，

却没有揣摸清君主内心的复杂算计；

那种自我阴暗的心思。

以至一部风波亭，演绎了天雷滚滚降下，

就像鸣不平。这雷平淌大地，把江山崩裂。

有人追溯这一切还要从背部刺青说起，

母亲的针把忠诚刻在了皮肤，

也刻在了心上。造就了一生必须听命于人。

哪怕对方不过是抄弄权柄的木偶。

只是剧毒的酒被万俟卨递来的那一瞬，

他的内心有什么样的念头闪过？

母亲的脸庞，还是自己训练的军纪严明的士兵，

或者人侵者惊慌的神情。无法知晓了。

人们知晓的，仅仅是民族叙事中，又添加了

无数哭泣的声音。以及仇恨。

多少人一说起来就咬牙切齿。塑造出对立面，

几个奸佞的大恶人形象。只是疑惑仍然存在。

写满半壁江山。有人说，君主不过

是开启了大权独揽的国家形态。保证了自己

得以苟安。复杂啊。全部让人萦萦于怀。

不断叹息。只要制度的性质不变，如此结局

还会落在另外的人头上。已经是套路。

具体遭遇，不过猎狗烹的另一种形式。

留下来的呢，仍然是绵绵不绝的话题。

盂兰盆节诗稿

绕开一些词：天使。飞行器。针。

寻找耳朵中轰鸣声的来源。是从茶杯中

发出的，还是从烟灰缸里发出的？

都不是，是从想象的心底，一个透明的人，

窥见了他的心肺，彤红的血管。

里面好像有隐喻。它们正在变成可能

飞向星辰的鸟。什么鸟？一只神话中才有的鸟。

不知其名。没有返回的征兆。怎么办？

必须绕开。强行拉入另一些词？杨戬、土行逊，

封神的姜子牙和周文王。把他们

与六十四卦放在一起。占卜，爻。秘密的源头。

另一个源头是厄瑞玻斯_*的声音。

都在一瞬间出现了。这时候，出现山河翻转，

海水沸腾的异相。一千只多头兽发出尖锐的啸叫。

乱。必须重新营造自我的布局。

需要月亮吗？红色的月亮，让它悬挂想象的末端，

成为一扇通往过去的窄门。应该一步

迈进去。能发现什么？祖宗的魂魄。几十代祖宗，

从奴隶到士绅，变幻脸谱。需要仔细分辩。

这是生命的意义？他们，好像强制着进入身体。

在核心处栖息下来。不可能再发出驱逐令。

对话。交流……一厢情愿。重重地……犹如秤槌。

千钧一发。那么，能否生造一些词；空地狱。

血谶。肢上花瓣。好吧。让它们成为灵符。

贴在意识的源头上。让它们保佑一个不停做着

白日梦的人。什么时候，飞升，成为词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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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古希腊神话中的黑暗之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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