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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独秀文苑】璩龙杰:生活的路(下)

2017-09-19 独秀怀宁


我又一次让父母失望了。

其实,在那个年代,乡间人还有一个认识上的误区:补扎的是非正当手艺,它与补锅接犁头、铜匠、弹花匠等相同,虽为手艺,但不是正当的手艺。正而八经的手艺是木匠、砖匠、裁缝等。因为,后者是人们把手艺人请到家里来,供吃供喝,到家里来上工。前者是走村串户,到处找活儿,性质上有点儿区别。所以,在人们的心目中,象这一类手艺就不怎么看好它了。再加上补扎的行当确实太辛苦了,按我的体质,不适宜干这一行,我当了”逃兵“,父母也就没埋怨了。

然而,有些事仅从现象上是看不出实质来的。补扎的能吃苦,就可以成就了他们的人生。不排除世事有机遇,但在相同的机遇来临之际,能吃苦的人比不能吃苦的人机遇就大得多。改革开放伊始,我们家乡首批富裕的人当中,补扎的就占大多数。他们走南闯北,捕捉信息比较广泛,对市场行情摸得准,别人不清楚的他们清楚,别人不敢干的他们敢干,别人吃不了那个苦,他们却能干得了。于是,到新疆去炒瓜子、卖塑料袋,以至后来把塑料厂移到新疆去办,进西藏去做买卖等等。那一批补扎的先富了,至今他们仍然遥遥领先。

什么样的性格,就有什么样的人生。我的父母一定要我学个手艺,而且还要学个正当的手艺。六三年冬,我开始学裁缝了。我的师傅是金拱七里方庄徐金财。他是我的堂姐夫,在安庆大华服装厂学的手艺。五九年闹饥荒时,他跑到江西乐平煤矿当下井工,在矿上结识了一个朋友,家居东至县洋湖迭山村。后来,堂姐夫重操旧业就选择在朋友家落脚。于是,我就在那一带学手艺了。说实话,裁缝这个职业很适合我。不存在轻一担重一担的体力活,也比较干净。到人家去上工,师傅长师傅短地叫着,再困难的人家,师傅进了门,想方设法都要弄一点象样的饭菜来招待师傅。更何况,江南的生活水平那时期比江北好得多。我们家乡铜匠、补锅接犁头的或弹花匠等手艺人,除非不出门,出门都到江南去找生活。五八年大炼钢铁时期,江南的地方干部比较沉稳。按当时的话说:思想是右倾。其实,那个时期,地方干部越左,那个地方的群众遭受损失越大,导致后期的生活就越艰难。

相比较而言,江南某些山区的文化相对落后于江北。我虽然没读几年书,但到了那里还算得上是有”文化“的人呢。我既是裁缝小师傅,又有小先生的称谓呢。江南人没有外出谋生的习惯。因为那里土地肥沃,物产比较丰富,自给自足有余,无需外出吃苦。当地啥手艺人都是江北过去的。所以,也很喜欢接纳江北人。记得在一个叫西山刘家的村庄里,主人家的孩子特别多,有三儿五女。头里的两个女儿已出嫁,都嫁在本大队里。大儿子在部队里当兵,听说还是个小军官,他家里悬挂着军属的光荣匾。那时期军属在村子里很光荣,人们都很羡慕他家。白天我在他家做衣服,吃过晚饭后,主人就要我给他大儿子写封信。那时期没有电话,村里没有有文化的人,平时写信还要到大队部去找大队会计。他就向我讲了要写哪些内容。他讲完了,他的老伴接着讲。结果,那三个女孩子和两个小男孩都抢着说,东一句西一句,要我把他们的话都要写上去。这哪里是叫写信呢?我压根儿就成了会议发言的记录员。主人呵斥他的孩子们,他们根本就不听,吵吵嚷嚷的。没有办法,真的难煞我也。后来,我只好用记录的形式,将此信写了出来,再按各自的身份读给他们听,一家人欢呼雀跃。

这件事情过后,每逢再到西山刘家去做衣服,我都被弄得十分尴尬。原因是那个军属家的两个小儿子,一个喊我裁缝哥哥,一个喊我裁缝姐夫。两个小不点为称呼相互干架,各自都找他们的父母评理。后来,军属就向我堂姐夫讲明了事情的原委:他们老夫妇在家里谈话,丈夫想认我做干儿子,江南人最喜欢认干亲。老伴想将她家的四女儿许给我做老婆。夫妇俩都觉得我很不错,既有手艺又有文化,在当地很难找到这样理想的人。谈话不曾想被两个小不点听到了,于是就弄出了那个笑话。其时为一九六四年,我才十八个年头,正是愤青的年龄段,根本不知道婚姻是什么,爱情为何物,一提到此事,脸都红到耳朵根。倒是我的堂姐夫乐得其所,起码,他到江南又多一个立足之地了。再后来,细想此事,如果按那个状态发展下去的话,我生活的路恐怕就不是如今这个样子了。

俗话说:七十二行,行行出状元。六六年,正是文化大革命发起之年。我的裁缝手艺达到了纯熟的水平,是名符其实的师傅了。我离开了堂姐夫,来到桐城双港天城大队,那时改为永红大队。与桂畈一个叫桂海龙的师傅合伙。此时,我一无所有,连一把剪子和一根尺都没有,别说缝纫机了,仅凭娴熟的技术与人合作。合作的对象也是亲戚关系,他是我奶奶娘家的侄女婿,是我的长辈。他是过去学手工裁缝出身,对缝纫机都不怎么熟练。我的到来,为他带徒弟创造了有利条件,每天三个人出门,收工资两个半,徒弟算半个工,归老师傅所得。但徒弟手艺生生拉拉的,做的活儿值不了半个工的工资,全靠我为她垫底,是个女徒弟,桐城龙河李祠人。客户们都心知肚明,于是,来找裁缝上门做衣时,总会出现一些让老师傅尴尬的局面。常有客户说:我家今天只有一个工的活儿,你只派黄马河的小师傅一个人去吧。每听此话,老师傅就皱眉:三人一道去,做到什么时候算什么时候吧。我才二十虚岁,人称小师傅,女徒弟也称小师傅,来人为了区分清楚,特地加了一个定语“黄马河的”几个字。我在那里做了两年裁缝,整个天城大队仅谢祠组未去,其余每户的饭我都吃过。不过,客户们都不知道我姓什名谁,只知道我是黄马河的小师傅,口碑极好。他们碍于老师傅是土生土长的天城人,不然,我大有取而代之的趋势。

手艺做到这个份上,自我感觉良好。但是,必须要有自己的领地,领地就是固定的客户。六十年代,物质贫乏,众所周知。吃粮用秤称,穿衣发布票,农村人还兼纺一些土布,来填补布票的不足。找个裁缝进门,既要会做,一天要做十几件衣服,又要有精巧计算,节省布料。做起来的衣服既要合身,又要大方美观,可谓要求十分苛刻。除此之外,还有对匠人品德和行为的要求:不抽烟不喝酒,如果有此嗜好,会增加客户的开支,客户是厌恶的。因为,大家的日子都过得紧巴巴的。不挑肥拣瘦,也就是说:条件好和条件不好的人家,匠人不能薄此厚彼,一视同仁。不说三道四,也就是说:张家的长李家的短,不能搬弄是非,因为匠人是走东家串西家,容易陷入是非的境地。还有一个最敏感的问题:收费要合理,不要以利为重,斤斤计较。凡此种种,作为一个初出道的手艺人,我必然要择其善而行之。

一九六八年,我回到家乡,按现在最时髦的话说,叫回乡创业。那时,农村一般人家一年要找两次裁缝,上春做夏装,下春做冬装。一户如果按两天计算,全年只需做一百八十户就够了。那时每户人口比较多,最低都有五、六口人以上,全年只请两个裁缝工是不够的。我一回来,在家乡裁缝这一行上,刮起了一股强劲的风,不到两年,我固定的客户就覆盖了金拱的久远、高湖两个大队各一半以上。全年没有多少休息日,尤其在季节交茬换装的时候,生意特别忙,白天上工,晚上要加班,手艺做得风生水起。那时工资很低,裁缝上工一元陆角钱一天,投资给生产队一块二毛,自留四毛钱是买线和缝纫机维修费。木匠、砖匠上工是一元二角钱一天,投资一块钱,自留两毛。全乡乃至全县都是这个标准。裁缝优越于其它手艺,是可以带衣服回家晚上加班的。我从小就外出奔波,到此时,生活的路才有了相对的稳定。手艺做得红红火火,口碑在乡间也不错。按理:知足,应当好好经营下去。

然而,人的思想变化是一句话很难解释清楚的。也就是在这个时段,我既为人子,又为人父了。肩上生活的负担可谓压力山大,我却未忘初心,不忘书本,夜读不倦,甚至通宵达旦。社会上的运动一个接着一个,如火如荼。我做着自己的手艺,两耳不闻窗外事,远离了政治的旋涡。日上工,夜读书,既静心,又惬意,在无风无浪的港湾里乐哉悠哉。一九七五年冬,我决定放弃裁缝这个手艺,去当一个梦寐以求的教书匠。其时,我已到了而立之年,膝下已有四个子女,儿子正好到了入学的年龄,那时是春季招生。次年春,我父子双双进入金拱公社人民小学。我当教师,不过是民办教师。儿子上小学一年级。

从此,我生活的路又将是另一番景象了。


图片来源网络


主       办  /  中共怀宁县委宣传部

本期编辑  /  范红霞   饶桂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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