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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大荒知青纪事㈠热血篇㈡经历篇

2018-02-22 老知青家园

导语:北大荒,黑龙江省的三江平原、松嫩平原、辽河平原上曾经纵横千里的荒原。暴虐的西伯利亚寒流,长久地在这里盘旋,一年有三分之二时间是冬天,极度最低温度甚至达到摄氏零下四十度。但这片荒原却有着世界上最稀有也是最肥沃的被人称作“土中之王”的黑土地。而在上个世纪六七十年代,却有五十多万中国青年,进驻到这片荒蛮之地。在十多年的历史片段中,他们忽然而来,又忽然而去,留下了五十万个青春岁月,也留下了五十万个难以忘却的回忆。

黑土地青春记忆
 ——北大荒知青纪事
(一)热血篇

视频时长:28分33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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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京青年请愿开垦北大荒
胡耀邦亲自送行

陈晓楠:在当代中国,几乎每一个中年人,都有一份奇特的集体履历和雷同档案,和共和国同龄的那一代人,只要说出自己的年龄,就会立刻汇入到成千上万的经历当中。这是一个无比庞大的群体,整整十几年内出生的中国人,不管他的出生地在这个庞大国家的或南或北的任何一座城市,他们当中的大多数,都曾经有过一个共同的身份“知青”。后来的事实证明,这一特殊年代做出的特殊决定,是如此之巨大。它从生存的角度,改变了无数的人和事的细节,改变了一代中国人的命运。

如今从第一支队伍列队出发,到现在已经过去了快将近四十年了,而这个曾在中国大地上响亮了十几年的名字,也正在历史舞台上渐渐隐去。但是我知道,对每一个曾经被那一场大潮席卷,曾经被唤做知青的人来说,这一切是那样的难以忘却。因为,那是来自青春的记忆。


解说:二零零五年六月,凤凰卫视摄影队奔赴北京、上海、天津、杭州、哈尔滨等地,当年知青们,正是从这几地向北大荒云集。四十年后,北大荒成为他们的魂牵梦绕之地。


知青:回家了,到家了。


解说:一九五四年二月,前苏联号召青年到边疆地区开荒,在遥远的西伯利亚建起了共青团城,此举既解决粮食短缺,又解决城市青年就业问题。很快,这种做法,被当时上上下下学习苏联老大哥的中国所借鉴。一九五五年,新民主主义团中央发起了开发北大荒的倡议。同年八月,北京市郊区五名青年要求发起组织北京市青年志愿垦荒队的申请书。申请书的落款为杨华、李秉衡、庞漱英、李连成、张生。

杨华(北京青年志愿垦荒队队长):我们到北大荒去为解决粮食,有一条困难克服一条,有两条克服两条,有一千条克服一千条,有一万条我们克服一万条。

解说:一九五五年七月三十日,北京举行盛大集会为六十名北京市青年志愿垦荒队队员送行。


胡耀邦在会上讲话:“今年你们走了,明年、后年还有更多的青年到你们那里去”。下午,垦荒队离开北京,前往黑龙江省萝北县。

杨华:就专门给我们一个车厢,我就把车门堵住了。我站在那个车门上,我说谁也不让,这是我的队员。我说你们现在谁要是不愿意去,要是害怕,要是有疑问,我说现在你们别上车。结果呢,我这些队员一下就把我涌开,呼呼地全都上了车。

十万红卫兵上街游行 告别城市上山下乡

解说:当垦荒队员轰轰烈烈地扎根北大荒时,他们也许没有想到,他们的这一自愿行为,会成为中国知青上山下乡运动的前奏。


一九六六年文革爆发,到一九六八年中期,毛泽东发动的红卫兵运动,已经发展到无法控制的地步。各大中学校派林立,武斗不断,各级政府均陷于瘫痪、半瘫痪状态,文革的内乱也造成经济的停滞。原本严峻的城市就业出现更大问题,加上正常的教育秩序遭到破坏,数百万老三届滞留学校无法分配。新的学生进不来,社会问题愈发突出。

梁晓声(哈尔滨知青):我就觉得从心理学上分析,它还有青春期本能的这种躁动,我们仅仅把它诠释为政治的狂热其实是不全面的。但是这种躁动,它不是可持续的。当它和政治的需要搅合在一起的时候,他会有一年到两年的那种宣泄期。但是一旦过去的时候,青年们自然要考虑,他的人生的去向问题。当这成为一个未知数的时候,他本能的对那些批判,或者对那些游行,对那些口号是倦怠的。倦怠中期待着一个安置、一个说法。


王大闻(北京知青):那会儿好像对北京特别反感了,北京老是乱哄哄的。


梁原华(哈尔滨知青):你想在城市里头,你不能就业,你不能读书。你总不能在大街马路上混,对吧?你混到哪天是个头儿?


朱波:老大不小了,在家里吃着、喝着、玩着也不行啊,就盼望着工作了。


解说:一九六八年十二月二十二日,中央人民广播电台播出了预告,将广播毛主席最新指示。成千上万中国人,虔诚地守候在收音机旁等着聆听“毛主席的声音”。当天,毛泽东发表“知识青年到农村去,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很有必要”的指示。知识青年上山下乡,由本来的解决城市青年就业问题的经济政策,正式演化成一场波澜壮阔的政治运动。当日,北京、上海几十万人上街游行,欢呼毛主席的最新指示发表,这是红卫兵最后的聚会,这是红卫兵集体的大告别。

梁晓声:它作为国家政策开始推行的时候,那就会变成在城市里的全面的动员。那么大家知道,这是一件时代本身决定了的事情,所有人都在它面前,没有任何个人意志的可抗性。


王大闻:而且父母也是,一会儿这儿办学习班,那儿办学习班。你要不尽早下乡,就办家长的学习班。


肖能慜(北京青年):进工厂不可能,当兵不可能。做其他的事情,也不可能。


梁原华:另外说句实在话,那么些同学,大家都一块儿走了,从小一块儿念书的同学,一块儿走了,你在家里干嘛?所以那个时候没有什么选择,只有这条路。

中苏交战珍宝岛 热血知青誓言解放莫斯科

陈晓楠:当上山下乡四个字的后面,在某一历史时刻又被附加了“运动”二字的时候,仿佛是在一夜之间中国大地上展开了一场亘古罕见的大迁徙。而也是在此时,城市里的高中生们、初中生们,那些曾经叱诧风云的红卫兵们,突然间享有了一个,后来跟随他们一生的名字“知青”。对当年的情形,我曾经看到过这样一段描述说“一令既下,地动山摇,一手既挥,无可抗者”。


对于绝大多数城市百姓人家的子女,根本没有第二选择,不是上山不上山,下乡不下乡的问题,而是只配上到哪里下到哪里,没有资格去哪里的问题。情愿的欢送,不情愿的也欢送。

解说:一九五八年,十万多转业官兵来到北大荒,中国大规模开发北大荒也就此开始。到一九六零年时北大荒已经成为中国最重要的产量基地。随着中苏关系不断恶化,战争空气日益浓厚,战备工作加紧进行。在这种形势下,军队着手大量接收、改造边疆农场,实现军事编组,能够使军、农垦队伍成为一个庞大的“准军事力量”。一旦战争爆发,这支力量既可补充正规部队,也可直接参战。

一九六八年六月十八日,中央发出关于建立沈阳军区黑龙江生产建设兵团的批示,生产建设兵团的任务在当时被概括为“屯垦戍边、反帝反修、保卫边疆、建设边疆”。当时,军区不断派人到学校专门号召宣传,招收兵团战士。


高大勇(北京知青):就说北大荒是祖国的一个大粮仓,非常肥沃的土地,非常广阔的天地。


赵慕峰(北京知青):开着拖拉机,驾驶在一望无际的田野上。


王舒平(北京知青):全部是联合收割什么什么,整个机械化。


曹凡平(上海知青):像一幅画一样的。


王舒平:棒打狍子瓢舀鱼,什么野鸡飞到饭锅里。


梁原华(哈尔滨知青):到农村去大有作为。


高大勇:到最需要的地方去,到最艰苦的地方去。


毛佩令(上海知青):就是要在革命熔炉里去锻炼自己。


赵慕峰:当时正是珍宝岛事件,又是反修前线。


杨南茑:有一种革命的英雄主义的激情在内心里头涌动。


蒋巍(北京知青):直到到那里,那个地方还不叫什么农场,叫什么独立一团几连几排。然后离得黑龙江又是那么近,对面就是俄罗斯,就觉得就是要打仗,就是要解放莫斯科,攻克华盛顿,世界革命。


杨南茑:太向往了。


马元湘(北京知青):群情激奋、热血沸腾。


陈美英(北京知青):恨不得马上就想走。


蒋巍:我那时候就是一柄火炬、一杆战旗,想怎么烧就怎么烧。

知青:去北大荒时以为很快就能回家

朱波(北京知青):车厢里没人说话,大家也都不知道看着窗外想什么。


杨南茑(北京知青):列车开出去我大概那么猜想,连十分钟都不到,同学们就兴高采烈的。


王大闻(北京知青):就开始我带什么吃的,你带什么吃的了,就你吃我那水果,这是我奶奶给我弄的什么。


朱波:就热闹上了,原来不敢当面抽烟的,已经开始拿出来就开始发烟了。


王大闻:没有说我这一去,可能这辈子回不来,总觉得好像下乡劳动,过十天半个月二十天,可能又回来了,老有这么一种感觉。


朱波:当时我一看大伙都是一个学校的,还有别的学校的。我就看了看同学们家庭也都差不多,都是当兵的孩子。不论当大官的当小官的反正都去了,非常平等,就这样了。

陈晓楠:那时候都觉得大家是一样的。


朱波:一样


陈晓楠:当时很在乎这种感觉吗?


朱波:很在乎。绝对不能跟别人不一样,也不能落下。


陈晓楠:当时你觉得心里自豪吗?


朱波:我内心里还是真觉得,我还是跟上了这趟车,否则我不知道。我挺后悔的,应该带着我弟弟。


陈晓楠:时代的列车。

解说:这是四点零八分的北京,我再次像北京挥动手臂,想一把抓住她的衣领,然后对她大声地叫喊“永远记着我,妈妈,北京”。终于抓住了什么东西,管他是谁的手,不能松,因为这是我的北京。这是我的,最后的北京。


知青:这是那个时代的一个特征,就是人性还存在,但是它被强迫着,被强暴着,被扭曲着。因此人性只能默默流泪,然后呢,是空泛的政治理想,世界革命的理想在燃烧。所以在这点上,就使得悲剧不仅具有了一种可笑的那种黑色幽默般的感觉,而且也变的更深刻。

包蕾(哈尔滨知青):后来最后一遍铃声响了,火车开始缓缓地启动了。后来大家都涌到窗口,然后我也涌到窗口,那时候我妈妈就伸出手来跟我握,但是这个火车慢慢地(前进),握手就握不住了。我就看那个火车上黑压压的一片人,我就看到我妈的身影越来越小,越来越小。

上个世纪六七十年代,一场中国历史上最大规模向乡村的移民,在广阔国土的东西南北轰轰烈烈的进行着。对北大荒的知青们来讲,不管当年广袤的原野或起伏的山峦,在他们心里曾经留下些什么?在他们多年以后的回忆当中,出现频率最高的仍然是难忘二字。其实几十年,足以消弭很多事物,足以让很多的人和很多的事被忘却。但是很显然,那片黑色的土壤,让他们每个人都感觉刻骨铭心。

黑土地青春记忆 
 ——北大荒知青纪事
(二)经历篇

视频时长:28分57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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部队原来是农村 北大荒知青感觉被骗

知青们说“如今我们两鬓已经斑白了,却突然发现不知道应该如何言简意赅的回答孩子们的提问,到底什么是知青?”因为那片黑色的土地上,有苍凉、有火热、有浪漫、有悲怆、有激情、也有扭曲。有来自青春的回忆,有太多的东西。


二00五年六月 北京、哈尔滨部分知青重返北大荒


知青:那会儿,那路是曲里拐弯的,叫战备路,基本上没有车,我们坐在每个人的行李卷上,还有一些炊具,做饭用的,就这么浩浩荡荡的来了。


陈晓楠:那你们什么感觉?这路上一个人没有,还坐大卡车走一天。


知青:美啊。白雪皑皑,心情很舒畅,荒凉啊。


陈晓楠:觉得特浪漫是吧?


知青:什么浪漫啊?觉得太可怕了,真的很凄凉的那时候。


杨雪茑(北京知青):你看我们走的时候是一个上午十点钟,那也是阳光灿烂。到的时候好像是夕阳西下。然后我们的列车特别长,就是我们那一节车厢都没在月台上,可见那个站有多小。


聂幼犁(上海知青):火车停下来,没有一个人愿意下车,要回去,就这感觉。因为到了那地方以后,我还问了,我说咱们到了没到?还没到,六天还没到。那么咱们还走多长时间?还要卡车来接你们,还要八个小时。八个小时到了吗?还没到,还要(走)。


马元湘(北京知青):好像越走越荒凉,越走越荒凉。可以说十几里地,甚至几十里地,你看不见有房子。


刘斌(北京知青):等我们到农场一下去的时候,简直我都惊呆了,一下了那个船以后,当地的老乡敲锣打鼓扭秧歌,就欢迎我们这帮知识青年。


杨雪茑:到了然后在一个广场集合,就有人讲话,然后发给每人一个“忠字牌”。


朱波(北京知青):一个人给我们做这么大一个毛主席头像,我们也没见过,这么大,一个人挂一个。


陈晓楠:纸做的?


朱波:后面是硬纸板,前面一个毛主席头像,特别大的红太阳,这个地方搞得更热闹,这么大。

聂幼犁:有很多人穿黑的棉袄,油渍麻花的都是,胡子拉茬的,油渍麻花。就这么,上面弄个稻草,那个叫乌拉草,不是稻草。我们叫乌拉草,那个很细、很长的乌拉草,他就用草绳这么绑着。你要是不知道就像个要饭的一样,整个感觉,到那儿才感觉,不是解放军部队,都是地方。因为我们原来去的觉得部队、兵团。什么建设钢铁,什么几师几团几营几连。到那儿一看不对。


蒋巍(哈尔滨知青):一帮黑棉袄、农民,敲锣打鼓举着横标,欢迎什么知青到我们这儿。我们全傻了,这哪儿是军营啊?这哪儿是什么战斗的阵地啊?这不是农村吗?一看到破草房,弯着腰拄着棍,披头散发掉眼泪儿,全是这种房,我们全部目瞪口呆。

野花遍山 知青梁晓声爱上北大荒

梁晓声(北京知青):但是第二天睁开眼睛又看,原野上到处都是花,整个的那个大自然可能是你从来没有想象过,自己能置身其中的,你真的看到一片金黄,一直到天边,然后和蓝天接壤,然后有秋风吹过的时候,那样一种旋转,它们本身确实是美的。

舒平(北京知青):山涧底下,野花遍地,曲水潺潺。整个那片山上吧,一片雪白,一片葱绿,一片火红。就是红的是那个枫树,都不知道大自然的鬼斧天工是怎么造的,一棵都不差,整整齐齐的。


蒋巍(哈尔滨知青):大森林,笔力在道路两侧,风一过,松涛阵阵。后来我写篇文章,我就觉得像一个神圣的大教堂,辉煌的大教堂,然后风声阵阵,雄伟极了。


解说:突然间被投放在一片蛮荒之地,知青们带着难以形容的复杂心情,开始了陌生的体力劳动。当他们带着反修戍边的激情迎接新的一天,交到他们手上的并不是钢枪,而是锄头镰刀。摆在他们面前的是一个全新的课堂。

毛佩令(上海知青):当时正好是大秋收,从第一天起,我们镰刀拿在手上了,一个多月就没有放下过。


刘新建(上海知青):说实在的,没两个小时手里全是泡了,那脚里面扎破了,那种感觉是一下子跟城里面是天差地别。


张雪扬(北京知青):我们还没等学会怎么割麦子,都已经累得屁滚尿流了,到那个程度了。


知青:从来没活过这样,累到这样,就想趴到地上就是最好的享受。


张雪扬(北京知青)从我们连队走到那个地里,要走十八里地,一路还要唱着革命歌曲,全是什么下定决心不怕牺牲,什么打靶归来,都是革命歌曲,要唱着歌走。这一路上还没什么,觉得挺高兴的,毕竟都是小孩那时候。然后到地里的时候,有一杆红旗,叫统计,那时候叫每个人要干多少活,要备一个叫统计员的,拿一个大的拐杖给你量好,就这块儿是你的了,你就这么往前干。这是八个垄,或者是十二个垄是你的,一个红旗就插在很远很远,一根垄到头是九里地。这红旗从我们这儿扛着是一个大旗,到那头插着,就像一个小的就在学习时墙上的小红旗那种感觉。很遥远、很飘渺的。到那儿才叫革命胜利。今天你们的战斗任务就是把这个麦子要割下来。

到头来腰是直不起来的,就觉得后面有根筋,马上就挫了,就像咱们伤筋动骨了,一下子被扭伤了,那种感觉。后来赶快又弯下,一点一点慢慢地起来。起来起来,太阳都是九个六个的那种感觉,全都花了眼睛。当时一看,大红旗是具体的了,在我面前飘扬,再不是那么小的一个红旗。觉得革命胜利,一个是腰疼,一个是你胜利了。忽然你觉得你要发泄一下,一种东西,说不清楚的一种东西,就是表达自己心情。

超负荷劳动 女知青一顿能吃四个馒头

陈晓楠:对下乡的知青来讲,恐怕他们一生当中,从未像此刻这样如此地和土地接近过,那时候这片黑色的土地,可以说是占领了他们的生活,他们在这里吃,在这里坐,在这里趟,在这里耕作,在这里留下全部的喜怒和哀乐。那时候可以说,这一片黑色的土地,构成了他们生命的底色。很多知青都回忆说,当时天刚一亮的时候,他们就扛着锄头、镰刀到地里来干活,到晚上七八点钟,天擦黑的时候才能够回去,所以已经累得爬不上床了。很多知青都没有再写日记的习惯,可是我想或许正是在这一片土地上,他们写下了自己青春的日记。

解说:那一年的秋天很短,知青们还来不及把收的粮食装进仓库,西伯利亚的寒流就已经不期而至。荒野上的知识青年们,迎来了北大荒的第一个冬天。


包蕾(哈尔滨知青):睡觉的时候根本不敢脱衣服睡觉,因为特别冷,所以就穿着衣服,带着那个狗皮帽子钻到被窝里头。


崔平保(北京知青):这个盖把水泡子盖死了,冻下来了,用那个冰锥锉把这里打一个圆,打透了接着水面突然就让它破了。这鱼在那水的压力下,零下三十多度,它这么上来的,一弯也就这样了。冻挺了,再回也回不去了,零下三十多度。


刘新建(上海知青):我们穿一件长袖的T恤衫就行,像蒸笼一样。因为什么,你只有不停的干,说在北大荒,那个人在那里不干活你不用去管他,北大荒一句话就是冻懒人。谁要是叫冻、冷,他一定是在偷懒,我们没人可以偷懒,真的是没办法偷懒,再懒的人都得干。

解说:晴天一身汗、雨天一身泥、火烤胸前暖、风吹背后寒、水中捞麦、龙口夺粮,这些陌生的北大荒话语成为了知青们生活的主题词。对于农忙季节的回忆,尤其让知青们记忆犹新。


赵慕峰(北京知青):去支援麦收,那是从早上五点就在水里泡着。第二天又穿着这个半湿不干的泥裤子又下田去了。

张雪扬(北京知青):当时我们一口气能吃四个到六个,就是我说的那个四两一个的馒头。都没底了肚子,强度劳动嘛。然后在走过来的路上砍一根树枝子,就是灌木丛里的那个灌木树枝子。像糖葫芦似的,一扎扎四个到六个省得再弯腰,就是为了再利用这么一点时间,好休息一会儿自己的腰。

宁愿累死不愿落后 “打狼”成知青流行语

龚凯进(上海知青):腰真受不了了,是垄沟吗?就横着躺垄沟里,拿镰刀拿垄沟硌腰,大家都有这个情况,硌腰。

知青:总是这样,这个姿势,一直这样走着。你直一直腰,人家说你“照相”呢?讽刺你。那会儿如果不能干,就这么几个字,就能把一个人心里压力搞得特别大。


杨松筠(哈尔滨知青):对,但是那个时候丢脸,特别弱。


知青2:那个时候就叫“打狼”,你站在那里“打狼”。


陈晓楠:什么叫“打狼”?


杨松筠:总是最后一个,后来还有一个爱称叫“劳磨”,就是劳动才老磨,是这个意思。


武秋华(北京知青):你老“打狼”脸特没面子。


知青2:你“打狼”吧,只有两条:要不你就是窝囊废,你不会干;要不你就是偷奸耍滑,你诚心。不就这两条吗?你两条总得有一条,所以你必须得想办法把这个帽子摘掉。


杨松筠:说谁是这个,谁就特别丢脸,丢死脸了,情愿累死也不愿落到最后。

解说:在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的口号声中,知青们相信,在这片广阔天地中,他们真的能够大有作为,他们可以成长为真正革命事业的接班人。劳动的激情融化在他们的血液当中,他们在日记中也不断的反省着自己,真诚的希望用劳动来洗刷自己的灵魂。


翁德坤(上海知青):也是汗流夹背,天气特别闷热。那时候我就突然有个想法,这个时候如果能在上海喝一杯冰冻得汽水多好。突然我就想起我怎么会有这个想法?人在北大荒,在晒场干活,怎么心会想到上海去?我感到这个事情好像不忠就是、不纯就是。贫下中农好像没这个思想吧?


杨雪茑(北京知青):越苦对我改造越好,我要尽快的改造过来,成为像工人农民那样的人。吧你资产阶级的这种娇气,“娇骄二气”,一个是娇气,一个是骄傲傲气,两个都得给你磨练下去,你就算好了,就是一块革命的优质钢。


杨松筠:金光闪闪、麦浪滚滚、心花怒放,真的也挺高兴的。你看麦浪,那时候咱们就唱麦浪滚滚,对吧?我总唱那支歌“闪金光,棉田一片白茫茫,丰收的喜讯到处唱,社员、军人心欢畅,心欢畅。

陈晓楠:是一只猛然的手,把一千七八万人在一瞬间从课堂推向了另一个世界。知青们超前地、突然一步地跌入到了陌生的社会和人生。当然也跌入到了他们从不会如此亲近过的自然和土地。对他们来讲,在那多年前的一次长途跋涉之后,衣食住行是在某一天清晨突然变得全然陌生。而也正是从这个清晨,他们开始了另一种别样的青春。

兵团内斗私批修 女知青被迫剪掉睫毛

梁晓声(哈尔滨):可能在你们想象,就是劳动完了之后还要“斗私批修”,还要学语录,那是多乏味的事情。但是对我来说,那是愿意的事情。你看所有的女孩都是修饰过的,梳过头等等,或者换上了干净的衣服。大家坐在那里,拿着语录本在读,那是近距离的接触。大家说着一些政治性的话语,但是你几乎能感觉到彼此的心跳,能看到目光里头有另外的意味。以目传情在那个岁月,我认为达到较高的水准。


张雪扬(北京知青):我们的连队里,跟我一块儿下乡的一个女孩子,她和一个男孩子他俩好,好得偷偷摸摸的,到最后这个女孩子想为这个男孩子洗洗衣服,那个男孩子想给她递点什么东西,男生他每次都缝一个邮包,把脏衣服都打好邮包写谁谁谁说,写他们家地址。混到邮包里,趁人不注意塞到邮包里,等到一发就发到女生手里。女生就偷偷摸摸赶紧看看,就知道了,就到河边找工夫给他洗出来,然后晒干了,就是给他再缝一个邮包。但是时间长了,他俩这个所谓的爱情是不能间断的,结果还是被人发现了,最后都挨批判了。

解说:在当时兵团的政治环境中,不仅恋爱是巨大的禁忌,年轻人对自身身体、相貌、生活细节的关注,以成为极不光彩的事情。他们在接受教育的同时,也对自己提出要求,不准梳妆、不准照镜子、不准擦花露水,最后,在北大荒知青上山下乡的地方,竟有多达二十四个不准。


鲁晓寒(哈尔滨知青):我听有人讲,我比以前爱打扮了,打扮这两个字听起来是多么可怕?这两个字我是最讨厌的,现在竟出现在我的身上,真的吗?我简直不敢相信,我变了,变了吗?


陈晓楠:那个时候要说谁爱打扮了,是一件特别罪恶的事情。


鲁晓寒:对,资产阶级思想嘛。


张雪扬:那为了让自己缩短这个距离,跟贫下中农的审美接近,我曾经干过很多傻事。一个是把自己的眼毛给铰下去,不让它这么长、这么密,把它拿剪子趁人不注意赶紧铰两剪子。另外,对着太阳往死里晒,晒得都暴皮了。

思乡心切 北京上海女知青哭法自成一派

赵慕峰(北京知青):你没有那种正常的人性,你说年轻人该爱了,那爱不是很好得一件事情吗?但你觉得那是不对的,那是不行的,是吧?你想家了,或者你想哭了,或者你温情一些了,你都认为是不对的。所以你的人性在哪个时候是没有发展起来的,更不用说你得女性意识了。女性意识就更没有了,越像男的越好。所有应该有的正常的意识和美好的东西,有点存天理去人欲得那种感觉。你把那种正常人的欲望反应你都去掉了这是可悲的东西。所以不哭是一种可悲的东西,当然里头也有一些可贵的东西,这就是这样一个东西。然后你一哭你才知道,人欲的东西出来是那么容易。

蒋巍(哈尔滨知青):什么时候会哭呢?只要来一封家信,这个知青就会哭。他一哭,整个大宿舍的几十个知青会一起哭。然后就那个时候这种离家,所有的离情愁绪全部浮上心头。


知青:都管我们哈尔滨知青叫合唱团,我们特能哭。


知青2:三个地方三个哭法,上海、北京、哈尔滨三个地方,你让她说说怎么哭法。


陈晓楠:怎么三个哭法?


知青:北京人还挺直爽的,上海人尖,他们悄悄地在蚊帐里细声细语地掉眼泪。


陈晓楠:北京人呢?


知青:北京人是三一帮俩一伙的偷偷摸摸的。不像我们嗷嗷的震天动地地哭。


知青3:大家一哭吧,一大片。


知青4:大家都知道了,连队里都知道,一听合唱团,一听大合唱了。

知青深夜讲“鬼吹灯” 遭批“破坏革命”

解说:日出而作、日落而息,除了劳动,知青们的生活几乎没有了别的内容。书本成为罕见之物,于是知青们如饥似渴地寻找着禁书、手抄本。没有机会亲自阅读的人,就只能洗耳恭听,于是兵团各处就有了各种各样的故事会。《绿色尸体》成为北大荒漫漫长夜里最受欢迎的恐怖故事。

王大闻(北京知青):女知青知道我讲的都是吓人的,她们都在火炕上,这墙是火墙,那是火炕。外面大雪纷飞,她们就躲在被窝里面,恨不得把自己脑袋裹上,你越讲她就裹得越紧。你就能看出一个个吓得。就在火炕上,她们裹着大被子。男知青不能上炕,男女有别,就坐在炕底下。都坐在底下小板凳上。


后来老讲老讲我就油了,不能够以来坐着就讲,来了以后,先拿拿派。喝口茶,把那烟拿下来,因为那烟不知道多长时间了,特别干,舔一下,点上火以后吐两口烟,等都特静了,底下就说“王大闻,你别拿派,你快点讲啊”。着什么急啊?我得想象从哪儿开始讲。就从昨天那个,昨天讲到哪儿啦?先逗逗你。完了把灯灭了,把蜡点上,就造那个气氛,后来讲“绿色尸体”,还有“一双绣花鞋”,讲这些。


厕所里面,那时候厕所不是一个板一个板的吗?他蹲在厕所里面,后来他说哎哟,我没带手纸。突然就从玉米秸子里面,伸出一个绿色毛茸茸得手,托着一张白纸,说这就是那白纸,坐我旁边一个哈尔滨知青,我就拍他一下,我讲了半截,我就拍了他一下,我的意思你把门关上去。这不冷吗,吹着那么一缝,呼呼往里进风,就拍了他一下,他咕咚就坐地上了,他马上说,这不是我干的。他就完全进入我这个故事了,有时候讲得挺晚。第二天不起来,那连队里就得问啊,怎么回事,给我一个罪名是什么?破坏抓革命促生产。

北京知青回家探亲 面目全非吓坏父母

解说:北大荒的冬天很长,一年有三分之二的时间在寒冷中度过,在艰苦的劳动和恶劣的环境中,知青们慢慢地学会了挑水劈柴,也体味着北大荒那一份,浓浓的乡情。

朱继红(北京知青):白糖一个月一个人半斤,他们都自己舍不得吃,因为我们经常去串门。每个人都有一两家比较好的老乡,走一走,他们都自己舍不得,一口都舍不得吃,都是留着我们去的时候,统统拿出来,吃的水也是放了白糖的。吃的馒头也是给我们加了白糖的,那么有限的半斤白糖。我们去,什么都往里放白糖。


刘斌(北京知青):我们的那个办公桌上,放了一个钢种锅,包的馄饨,上面卧着两个鸡蛋。我到现在也不知道,是哪个学生的家长给我包的馄饨,真的现在这份情我永远割不掉。


知青:她就哭,穿不上棉袄。


才桂芝(哈尔滨知青):我冬天,都十二月份了,我还没有棉袄。


知青:她没有棉袄、棉裤,我们大家帮着做的,一针一线的,


才桂芝:我那个棉袄吧,棉袄面是机塑美棉袄面,蓝色的带着小白点。完了呢,叫郭大娘帮着铰的,我哭得简直受不了。


知青:连队当时也出黑板报。


才桂芝:因为我们都是一般大的,他们把他们的罩衣拿出来,给我缝了衣服,絮上棉花,给我做了棉袄,做了棉裤。


陈晓楠:其实知青对当年那段生活的回忆,是颇有点五味杂陈的,有时候他们就特别痛心疾首回忆起说当年干活的时候,有多么多么的艰苦,有的时候,他们也会说到那种生活实在是太过单调。不过可能也是在最不经意的时刻,他们会突然无比感慨,也是无比激动的回忆起当年印象给他们最为深刻的,那种无与伦比的美景。可能是这一片白桦林,也有可能是野地上一片金灿灿的黄花。

那个时候他们干活人晒黑了,人也长得壮了,手上的老茧也起来了。可能家人都不认识他们了,但年轻的细胞依然在他们身体里跳跃着、躁动着,就在这一片带有点忧伤气质,又有点浪漫气质的白桦林里,他们在一步一步地走过青春,渐渐成长。


老师:同学们,这是知青。以前开发北大荒、建设北大荒。为我们北大荒的建设做出了巨大的贡献。今天呢,他们怀着对故乡的热爱,有到我们学校,来看看我们在坐的同学们,我们用掌声表示对他们的欢迎。


知青:谢谢。

陈晓楠:你们有多少人听说过“知青”这个词?

老师:很多。

陈晓楠:都了解他们什么呀?

学生:他们在开垦我们北大荒,做出了杰出的贡献。

陈晓楠:你知道他们来的时候多大吗?

学生:这个我不太了解。

陈晓楠:多少?

学生:十六。

陈晓楠:你们今年多大呀?

学生:十七。

陈晓楠:想象的出来,他们那会儿来的时候什么样吗?

老师:看过电影。


杨松筠(北京知青):我来的时候就像那个女孩那么瘦,一、二、三,第四位。对,我就这样。就这样,这么瘦。你多少斤?


学生2:我一百零二。

杨松筠:她比我胖十斤,我才九十二斤。

陈晓楠:来了以后就扛麻袋。


杨松筠:来了以后北大荒把我养得可胖,我给你看照片,我就变成那样,那是第一年来,就那么胖,一下就一百二十斤了。


知青:我第一次刚回到家,我妈妈都不认识我了,我敲门是半夜两点到的家,敲门我们家人睡的迷迷瞪瞪的把门打开了。我妈眯着眼睛问我,你找谁?哟,我说我妈怎么能不认识我了呢?我自己不知道自己变什么德性了。后来我妈就是看着眯着眼睛半天,最后我爸也好奇,怎么半夜里有人敲门呢?等到完全面貌皆非的时候,她认不出来我,接着就哭出来了。

有泪水、有欢笑、有萌动、有禁忌,在哭哭笑笑的生活中,知青们渐渐成长,渐渐远离了家乡、城市,成了北大荒人。在日复一日的摸爬滚打中,他们和朝夕相处的战友,和当地的质朴乡亲,和迎来了他们的这片黑土地,融为了一体。

视频来源:凤凰网《冷暖人生》文章来源:凤凰网历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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