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师节之二：请把教师尊严还回来
每到教师节，各种教师表彰大会召开，各级领导尊师重道的讲话铺天盖地而来，一道道“秀餐”好不丰盛。
然而，教师的地位尊严真的得到实质性提升了吗？
看美女作家周冲的《我为什么离开体制》，你会清晰地看到一位才华横溢的教师，如何因为找不到存在感、价值感、尊严感，而最终毅然决然离开教育系统。
今年七、八月间，甘肃会宁教师集体离职考警察，招聘警察189人，录取了171名教师。我想不用啰嗦，一个小小的机会就出现教师大面积离职潮，这已经是最好的阐释了。如果，一个地方的教师，深感自己的地位尊严远远不如警察，这是怎样一种悲哀！
大凡只要有报考公务员或律师的机会，去的老师总是乌央乌央的；反之，几乎见不到公务员、警察、律师、公司白领等往教师行业里钻。子曰，用脚投票最真实。
中华民族历来有尊师重道的传统。道，按照老子的话讲，十分玄妙，一两句讲不清。所以我们就重点谈尊师。
中国历史上，教师地位排到最高的年份，序列是这样的——天、地、君、亲、师。除了天地，老师排行老三，仅仅次于君主和父母，咋说也是个铜牌。今日观之，足以让教师老泪纵横。还有一个教师地位比较高的黄金时代，那就是民国时期，老师敢于和总统对骂互殴。大学校长、教授可以不买政府的账。所以那个时代大师辈出。
不过，不要过于激动，世界上尊师楷模当属犹太人。在犹太人那里，教师的排名是除了上帝以外的老大！你可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但这是真的。
《塔木德》是犹太人一生必须研读的仅次于《圣经》的典籍。《塔木德》讲：学者（教师）的地位高于父亲，也高于国王；一个学者死了，我们没有人可以取代他，但是一个国王死了，我们所有人都可以取代他。宁可变卖所有财产，也要把女儿嫁给学者；为了使女儿嫁给学者，即使丧失一切也无所谓。
这就是犹太人的见识！比那些老国王死了以为天塌地陷，哭得死去活来的民族不知道高出多少倍！与奉行“少了哪个芝麻都能榨成油”的民族完全不在一个星系。
犹太人崇敬的职业排名是这样的——学者（教师）、法官、律师、医生、思想家、科学家、艺术家。
知道为啥大部分诺贝尔奖被犹太人拿走了吧；知道为什么犹太人掌控着全球的大部分财富和影响巨大的媒体了吧。知道为什么犹太人建国几十年就创造了无数经济、科技奇迹了吧。
如此发自内心、深刻理解、理性地尊师重道，自然会受到上帝的恩典。
也许有人说，你在学者后面加了括号，括号里面是老师，你是不是故意偷换概念？不是的，犹太人教师少而精，与学者交集大。不像中国现在，教师与民工交集大，校长与包工头或说小煤窑老板交集大。
再回头看中国，教师排行最低谷的时候，一个是元朝，一个是文革，都是老九。不同的是，文革时期，在老九前还加了一个“臭”字，学生、造反派可以随时打骂羞辱老师。最典型的是，1966年8月5日，师大女附中副校长卞仲耘，被一位叫宋彬彬（后领袖为之取名宋要武）的女红卫兵带领一伙革命小将活活折磨、殴打致死。一个如此对待自己的教师的民族，我们很难想象它的未来。
文革时期，可能是教师地位尊严跌到谷底的时候。
历史发展到今天，非常清晰的脉络是，哪个民族把上帝，把学者、教师放在最崇敬的位置，哪个民族就会兴旺发达，自由幸福。
改革开放以来，教师的地位尊严有所提升。不过，很多家长感激教师，主要出于教师帮助孩子考上大学。对于教师的价值，尚未真正了悟。整个民族依然将“官”排在尊敬榜首位，这就是悲剧所在。范进作为读书人，一定要金榜题名，捞到做官通行证，他老丈人才肯高看他一眼。所谓不得志的穷酸秀才往往不被世人待见。元朝公然把“官”排在各阶层中的第一位，而这个蒙古政权又正巧穷凶极恶、野蛮无知。
今日看地方各级领导，还有不少人把办教育和给教师提高福利当作负担。看社会各界人士，甚至有嫉恨教师拥有两个假期的；有嫉恨教师收入稳定的。如果把收入比作学生考试成绩，长期稳定在40到45分之间的超低水平，有什么意义？
我们整个民族，从上到下，对教师的意义认识，还是相当的偏差、荒谬、混沌和小儿科。套用股市的说法，今日教师的尊严指数，虽然比文革期间高出不少，不过依然在2000到2800点间徘徊，属于低端期。
要实现名副其实的尊师，必须做好以下几点。
别再重弹做教师就应该甘于清贫这些老调；也别再拿孔孟的“重义轻利”说来约束教师。付出智慧与辛劳，获得体面的报酬，完全是正当合理的。没有体面的报酬，怎么会有高贵的尊严。
前几天我在一个教师群聊天，几位不同省份工作了7到10年左右的教师开始晒工资。每月可以拿到手的分别为2400、2600、2800。这是什么概念？应该是贫困线以下。更悲惨的是乡村教师，一个月拿到手的不足一千。这是活命钱啊，不是过年压岁钱；这是人民币不是美元。亲，不带这么玩的，这是打发叫花子的节奏。如今乡村教师大量流失，而在“上古”时代，乡村教师一直资源丰沛，收入体面，受人尊敬。
纵向比，鲁迅的黄金时代，一个大学教授养活七、八口人绰绰有余，还能过得相当小资。
横向比，看芝加哥大学教授阿特巴赫的调查。全球教师月平均工资加拿大最高——7196美元；一些国人瞧不起的印度排名第四——6070美元。中国倒数第三——720美元。
印度如此优待教师，未来一定美好灿烂。至少我作为一名普通的中国教师，由衷地对印度表示钦佩，并为印度送上一份诚挚的祝福。
当我们期盼工资收入赶上公务员的时候，日本、马来西亚、新加坡等国教师的工资收入早已经高过了公务员。想象这样的国家，还有众人疯狂报考公务员吗？在芬兰等国，教师已经成为第一抢手职业，想做教师必须过五关斩六将，可没那么容易。
尽快把教师现有工资乘以2，才可能让教师勉强守住尊严底线，否则空谈什么师道尊严，都是胡扯淡。
没钱？别开玩笑，地球另一端的委内瑞拉都知道咱政府富得流金（注意不是油）。如果一时间改变不了有朋自远方来，不亦“送”乎的习惯，可将现有公务员减员三分之二；将三公消费砍掉三分之二点五。日本东京那么大的城市，市级干部只有三人。
最奇葩的是，2014年政府拨给教育部的教育经费，虽然在GDP中的比例仍然低于世界平均水平，但是年底发现居然还有一千亿没花完，送回国库。
无语凝噎！
真不知道什么时候哪位大仙发明了校长负责制。这绝对是“坑师”利器。
校长负责制前，老师和校长之间还有一些相对平等。我记得八十年代教我的老师们，很多人敢于给校长拍桌子；校长负责制后，很多人就只敢给校长拍马屁了。“校长贵族化，教师奴隶化”一夜间成为定局，就连副校长都在正校长面前颤抖。
大约是1996年的时候，我所在的厂矿学校发生一件具有转型意义的典型事件。书记因为一件事情与校长意见不同而争吵了几句。结果，校长告到上面，第二天一纸文件下来，免去书记职务。校长把书记兼了。原有的一点点书记、校长相互制约监督的影子，也不存在了。此后中国教育，变成校长的天下。
大约十年前，某校搞庆典活动，校长居然挑选了学校里最漂亮的一群年轻女老师，安排她们个个身穿旗袍为上级领导们端茶倒水。问题在于，老师们都倍感荣耀！
当今校长，一个“牛”字无法形容。包揽大权有：人事任免；岗位安排；人员聘用；荣誉分配；奖金分配；奖惩制度设计；外交事宜；学术活动安排；文体活动安排等。一位教师若是得罪了校长，则永无出头之日。
许多年前我亲历的一位校长猖狂到什么程度，在教师大会上说，谁违反校规，谁不听话，我罚得你倾家荡产！权力不是膨胀到一定程度，校长是不会说出这样的疯话。
校长大权在握，却无人监督。这是更为可怕的事情。只要不得罪上级领导，校长就可以在自己的一亩三分地里胡作非为，为所欲为，做一名逍遥法外的土皇帝。
还有一个问题是，校长大权在握的合理性十分缺乏。首先，校长不是老师选举产生的，严格说是非法产物；其次，学校里的桌椅板凳，各种设备，没有一样是校长花钱买的。凭什么万事校长一人说了算呢？再次，宪法规定人民当家作主，凭什么总是校长代替师生做主？
校长究竟能担负起什么责任？这个也值得怀疑。那么多学生自杀，衡水二中学生几连跳，校长又是怎么负责的？到头来还不是拿纳税人的钱一赔了之。有公开道歉的吗？有发配新疆的吗？有剖腹自杀的吗？
海南一位女教师为了得到提拔重用，居然在上班时间长期与校长开房。没有披露出来的类似事件还有多少？校长就是负责干这些龌龊事情的吗。
当然，校长还负责施压、干扰、捣乱、添乱、折腾，发明各种排名法羞辱老师；施展各种阴招整治老师；将丑恶的应试教育推向极致。
这些年，多少优秀教师被校长孤立排挤打压，甚至赶出校园。这几年被迫辞职改行的，被校长解聘的，我认识的就不少，而被校长淘汰的他们恰巧是相当优秀的有思想、个性、学识及先进教育理念的教师，富有人文精神和创造力的老师。
有位老师说，我们的命都拴在校长裤腰带上。这话一点也不夸张。校长拥有整死每一位教师的权力，教师何来尊严。
请尽快废除祸国殃民的校长负责制。它是贬损老师的利器，阻碍教育进步的最大绊脚石。
需要说明一下，我的意思不是说校长没有一个好东西，个别优秀校长还是有的，只不过由于常年逆淘汰、应试体系和任命制，目前整体看校长素质的确不敢恭维。我重点针对的不是校长，而是校长负责制。
早在两千年前的古希腊，就实现了公民当家作主。公民拥有大小事务的决策权、司法权、监督权、外交权等。
如今的教师没有决策权、财政权、知情权、选举权、监督权，只有挨整权，挨批权，受损受辱权。他们距离真正的当家做主似乎还有一万亿光年。
不少校长为老师们没有工作积极性发愁。岂不知你把教师的自由权利剥夺殆尽，还指望教师积极奋发，那不是缘木求鱼。
现在，到了把本属于教师的权利，归还给教师的时候了。
选举权：教师有权选举自己比较满意的校长及中层领导为自己服务。只有实现了教师选举校长，校长才可能对教师负责。你现在，不知道是杀猪的，还是染布的，随便空降一个人来做校长，然后老师就得跪倒一大片。这个不合适。
决策权：倡导什么教育理念；干部人数；班级人数；开展什么课外活动；开设哪些选修课等，教师都应该有集体讨论表决权，及自由选择权。
制度设计权：作息制度，奖惩制度，奖金分配制度，学术交流制度等都应该由老师参与设计。至于学生日常行为规范制度等，应该让学生自己去制定，最终实现学生自治的最高境界。
监督权：对经济、人事任免等各方面可能出现的腐败，教师有权调查、质询。对领导干部中存在的工作拖沓、低效、扯皮、人浮于事，及反人性反常识的言行等问题，教师有权批评、弹劾。对不称职的领导有罢免权。
自由流动权：俗话说，流水不腐。再好的学校也不一定适合每一位教师。教师能够选择他比较喜欢和满意的学校，有利于其价值的最大化，其积极性、创造性会像核裂变一样爆发。看看足球市场多么活力四射，经久不衰，就是因为自由转会制度。而目前我国教师自由流动还是限制太死，运作困难。很多时候，在一个城市内流动都十分艰难。
教育自主权：教师的教育活动，只要不违法，领导不许干涉。除非教师的教育活动被多数学生表示强烈反感，除非教师的教育质量特别糟糕。选择什么教育理念，采用什么教育方法，安排什么教育活动，讲授什么教育内容，倡导什么价值观，教师应该有一定的自由选择权。教育部门应该相信，在自由、宽容、公正的教育天空下，教师的智慧光芒必将全面激活。他们完全有智慧有能力做好他们自己的事业。当然，这一切都必须在守法的前提下。
看到这里，也许有读者会说，你是不是喝多了，尽说醉话。我是这样想的，假如连说出来的人都没有，那么距离实现“尊师”梦，岂不是更加遥远。更何况地球上很多地方已经基本实现。
当教师获得了比较充分的自由权利，他的尊严就会得到最大程度的维护，他的生命价值就会熠熠生辉。
让我们期待着“尊师”不再是童话的那一天，并为之努力！
作者简介：中国创造学会理事。著有《快乐创造》《如何高效学历史》《孔子思想病毒分析报告》等。另外创作有电影剧本《末日天灾》《局鼠之灾》《中华圣女》等。
2015年9月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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