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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你,谁会喜欢我这么久啊

2016-09-01 看这儿▷ 月寒书社

这么巧你也爱看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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社长每晚给你讲一个故事



●●●


今天是第659篇。



除了你,谁喜欢我啊

 


编辑:社长

作者:傅首尔



01  


我和某桃是如厕之交。


认识她时十岁,我和外婆住粮店楼上,她和她妈住沿街平房。方圆百米贫民窟,共用粮店后面窄巷里的厕所,两个坑位,不到半夜永远排队,清晨倒马桶的人懒,都不往里走,茅坑到巷口全是粪,得踩着砖头趟河。我平衡能力不好,老掉下去,屎淹没脚脖子。


“看前面别看周围,就不会掉下去啦!”某桃这样对我说,挺着小胸脯轻盈地越过一块块砖,两条腿细细的,像仙鹤。


我问她,你爸姓某还是你妈姓某?

她笑嘻嘻的说,我没爸呀。

我说:真巧,我也没有。



02


某桃妈和两个姐妹一起开小发廊,外墙装了彩条滚轮,晚间灯光暗粉或深绿,三个女人敞着脖颈坐门口聊天。


白天某桃妈一边用煤炉炒菜一边和左邻右里的女人撕逼,晾在屋外一水儿艳俗的内衣裤,不知被谁淋了粪,她贱货长婊子短的乱骂,隔壁大妈也不是省油的灯,拎一壶开水出来要泼她,尖叫声刺耳。


外婆不让我和某桃玩儿,可我每天晚上都陪她蹲坑。


她伸着舌头拿电筒吓我,把我们的影子投在墙壁上晃动,问我知不知道有两只叫黑白无常的鬼,个子高到看不到头。


我说我只知道那面墙上写满了“小飞是猪”“小飞大坏蛋”“小飞爱吃屎”。

她说,你猜小飞男的女的?

我不说话。

她说,男的。

我笑,那为什么写在女厕所?他又看不到……


拉完出门,我们彼此嫌弃,臭气刺鼻,一直熏进肺里,回到家,皮肤上还残留奇怪的味道,枕着入眠,做许多找厕所的梦,憋得快死了,没一间干净。


暑假的一天,某桃领我走出百米,到另一个世界,其实就是另一条巷子,红砖铺地,两边都是三层小楼。


某桃敲响其中一家门,有狗狂吠,开门的男孩唇红齿白,长得像女孩,我认出是某桃他们班大队长,高低脚,走路有点瘸,人称“跛飞”。院里种了许多花,狼狗铁链锁颈,上蹿下跳,面目狰狞,男孩摸摸它的头,说:“好了好了牛头……”


我很惊讶:明明是一条狗,为什么叫牛头?

他笑笑说,因为我奶奶家养的那只叫“马面”。


那是我生平第一次见到抽水马桶,比学校的水泥厕所还要干净,四壁铺着光洁的瓷砖,洗手台上摆着香皂、护手霜和花露水。某桃先拉,我捂着鼻子在一边等。


她说,你知道吗?牛头马面也是鬼,跟黑白无常一样。

我哦。

她说,这里好吧?我们以后经常来。

我说,人家让来吗?

她笑而不语。


上完厕所,我们去客厅喝汽水,吊灯很漂亮,一串串玻璃珠,沙发巾上绣两只吊睛白额虎,目光如炬。


大队长把几本暑假作业扔到我面前说:开工吧!

我问开什么工。

某桃说:帮他写作业。

我吃一惊:为什么啊?

她理直气壮:冷饮白喝呀?厕所白用呀?赶紧写吧,我跟他说好的。


我拿起作业本,封面上有他歪歪扭扭的名字“王若飞”。

王若飞说:马马虎虎就行,字别写得太好看。

某桃说:她倒是想写好看呢!


我们天天去王若飞家借厕所,吃光了冰箱里的冰砖、蛋筒、紫雪糕,也喝光了豆奶和北冰洋。大吃大喝之后,我开始写作业,他们俩玩小霸王或者打牌。


我故意写得很慢,是某桃交代的,她说:你就是笨!呼噜一下写完,还来个屁啊!

所以我一直写,写到王若飞说:我妈快下班了,明天再来。


日复一日,过得飞快,夏天被汽水、西瓜、酸梅汤和橘子果珍包围,而我晚上回家偷偷练字的事,没人知道。


暑假过完,王若飞天天放学在后门口等我,把作业本往我书包里塞,某桃拉拉扯扯的喊:两块巧克力,一袋话梅,三张包青天贴画……王若飞看着我:你要吗?

我不说话。

他转头扎进小卖部,每样买两份。


高年级,男生们开始骑车上学,某桃天天借别人的车练习,骑得飞快,她说:求外婆给你买一辆嘛,我们上学就不用走路了。

我学了两次没骑会,作罢。

某桃转打王若飞主意,王若飞面色难看:我连路都走不稳,你叫我骑车?

某桃说,不试试怎么知道?十块钱包教会!


第二天,王若飞带来一辆全校最漂亮的单车,让某桃在操场教他,摔了几百次,终于骑会,风驰电掣飚了一圈。

某桃追着他拍胸脯问:我教得怎么样?

王若飞说,一般般吧。

目视前方,两眼通红。

从此,我们之间互相利用的关系彻底转化为革命友谊,王若飞每天骑车穿过小巷接送我们,我和某桃两个瘦子挤跨后座,听车铃脆响,招摇过市。


毕业,我送王若飞一本抄了很久的歌词,他说:你最大的缺点就是字写得太漂亮!

他送给某桃一块漂亮的电子表,没送我任何礼物。

某桃说,小飞真是个感恩图报的人。

我突然释怀,礼物当然要送给亲切的叫他“小飞”的人,三年,我替他写数不清的作业,习惯连名带姓的叫他,陌生的不像朋友。


某桃妈在整条街贴小广告,四十块出售新款电子表,价格是红旗商店的一半,我绝食三天,外婆只好给我钱,气恼的骂:小瘟X,这个月吃屁喝风!


某桃对我的电子表虎视眈眈,三天两头借去戴,我只好锁进抽屉,自己也不戴。



03


城南中学有个很大的池塘,初二的某桃走在桥上,已经有职高的混混对她吹脏哨。她像吃了增高素一样蹿个儿,胸脯胀鼓鼓的。


班主任是个干巴的四眼老女人,对班里姿色上乘又不好好学习的女同学怀有强烈的敌对情绪,某桃是她的重点盯防对象。


外班男生在门口瞎晃悠,班主任愤慨地说:“女同学穿衣打扮应合体,言行举止守规矩,心正路正,不三不四的人自然不来惹你。”我们都知道她说谁,某桃一身她妈和姨娘的旧衣,赤橙黄绿,大领口窄腰,微喇牛仔裤,成人气十足。


她坐最后一排,面对班主任的揶揄,表情冰凉,用半根残旧的口红对着小圆镜抹嘴,班主任气得发抖,说,滚出去!

她二话不说拎着书包出后门,跟混混们去溜冰。


老师请家长,某桃妈处理什么事都靠暴力,一言不合在办公室掀翻桌子,然后揪着某桃辫子往外拖,边拖边骂:“念你妈X的书,退学!现眼回家现!”


她的凶悍我从小领教,是那种从来不会好好说话的母亲,常用粗篾条抽打某桃两个脚踝,痛得她满街跳。


班主任追出来大谈九年义务教育。

某桃妈继续撒泼:“求着我们学是吧?那就态度好点啊!”


从此某桃没人管,只要不影响别人,老师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后来干脆两只眼睛全闭上。


某桃妈事业为重,南下打工的姐妹来投靠,她又租了两间平房,将小发廊做大,流行歌曲放得震天响。某桃每天换不同的混混朋友,有男生为他斗殴,在操场用板凳腿决斗,她站在篮球架下冷眼旁观。


我说:劝劝你朋友啊。

她“嗤”笑一声:他们算屁的朋友!



04


小飞带居先中学的几个男生来找我们联谊。


某桃说:你们好学生来这儿捣什么乱?还嫌我不够烦?

小飞笑:谁让你名声在外?


大家抢着和某桃做笔友,情书漫天飞,我陪她坐在池塘边,把没看过的信一张张折成小船,放进池塘。


我问,小飞的也不看吗?

她问,写得什么?

我说,写给你的我怎么知道?

她说,你看看呗。

我拆开信封,是一百块钱和一张纸条:“有时间买套像样的衣服,就没混混缠你啦。”

我说,小飞可真有钱!

某桃笑,亏他想得出来!一套衣服管什么用,又不能天天穿一样的!


一百块她买了粉饼、眉笔、胭脂、口红,打扮的更招混混,剩下的请我吃麻辣串。


我模仿某桃的字迹给小飞回信,写了撕撕了写,怎样都不满意,最后抄了几首诗寄出去,信末两个巨大的“谢”字。

小飞没有回。

他那几个同学仍坚持不懈的写情书来,可某桃拒绝成为任何人的笔友,说纸上谈兵没劲。


初三时她开始谈恋爱,男朋友是职高的马六。职高六个最不学好的拜把子兄弟,马六年纪排最末,声威上却是大哥,梳很时兴的大背头,打摩丝,骑着踏板摩托风中来回,全身散发廉价香气。


我劝某桃好好复习,毕竟快中考了,她不知何时学会了抽烟,点根红塔山眯着眼说:拉倒吧,反正我妈也不可能让我上高中。


小飞约我们去暮山春游,某桃非带着马六。小飞换了两千多块钱的变速山地车,据说是上海的姥爷送的,邀请我们轮流上后座体验。


某桃说:歇吧,再贵的脚踏车也跑不过摩托。

小飞负气和马六赛车,两条长腿狂蹬,某桃侧坐摩托,姿态几乎是大人,猛打口哨,长发飞舞,牛头伸长舌头追着狂吠,我在后座拽小飞衣角:“王若飞,你是不是傻?他那辆烧油的啊!”


小飞精疲力竭,笑意盈盈,他又长高了,眉眼仍似女孩,流了许多汗,白衬衫看起来却整洁如新,在夕阳里白得耀眼。


回程的时候,小飞问我:那封信你写的吧?

我不说话。

小飞说:“你的字倒过来我都认得。”

我说:是某桃叫我写的,你又不是不知道她懒。



05


中考放榜,我的名字和“王若飞”并排,不负三年挑灯夜读,升入居先中学高中部。


某桃决定跟马六闯深圳,和我们吃告别饭,小飞送某桃一个Walk Man,还有几盘欧美经典情歌磁带。


某桃问:这玩意儿多少钱啊?

小飞说两百多。

某桃手一摊:我不听歌,还不如折现呢!

小飞说:买都买了,又不能退……我从某桃手里抢过Walk Man:“我正好要听英语,两百块我给你啊。”


回到家,我砸掉封存七年的钱罐,用塑料袋兜一大袋硬币,去银行换钱。小飞又给某桃五百,说:就这么多了,我妈越管越严,你也知道我多能花。

马六有点不高兴,说:死跛子,你和我女朋友到底什么关系?怎么对她这么大方?

小飞冷冷的说:小时候天天在一起玩的关系。


某桃揣好我们给的七百,踏上去省城的汽车。


我问小飞,从省城到深圳火车要坐多久?

他说,两天两夜吧。

我鼻子突然好酸,第一次知道了什么是离愁。



06


小飞又开始每天早上穿过小巷来接我,说:你竟然还没学会骑车。

我说:反正高二就要搬去我妈那住了,离学校很近。

小飞说,你有某桃的消息吗?

我说,没有。

脸上火辣辣的。其实我已收到某桃的信,“这里遍地是金块,随便干什么都挣钱!”某桃在信里这样说。她在深圳学美容,马六跟了个做外贸的老板。


小飞沉默寡言,但是人缘好,一如小学和初中一样豪气,课间请大家吃牛肉干喝可乐,钱不当钱。


前排的孙文君没事儿就找他说话,上课传纸条问我是不是他女朋友,我回:不是。

她回:那我追了哦。

我想了想,回:关我什么事?

孙文君古灵精怪的一笑,纸条揉团砸小飞脑门,他展开,回头看我,我把头埋进胳膊。

课间,小飞给我买了巧克力,他说:从今天起放学多留一个小时哦。

我心通通跳,不敢看他。

他说:陪我练八百米。


小飞最大的战场永远是操场,一瘸一拐,姿态困窘,提速艰难,摔几跤后,我的心一抽一抽痛,冲过去说:算了!你又不是没免考权!他四仰八叉的躺在跑道上,腿长的惊人,完美是最难接受的残缺。他把手枕到脖子下面,默默的望天,黄昏的云一朵朵,镶着金边,层层叠叠的迷团,他的眼像深不可测的潭,渐渐涌出泪水,他说:如果桃儿在这里,一定会鼓励我永远跑下去。


这话瞬间击中了我,让我的心溃不成军。



07


文理分班后,我终于可以搬去和母亲一起住。住了十六年的东花巷,烟火气熏入我骨髓,未来是拥有抽水马桶和独立房间的幸福,分别却离皮剥筋的痛。楼下红灯区靡音放肆,某桃妈笑容肥腻,巷口新开了网吧,吸引成群结队的少年……小飞带着他爸的司机来帮我搬家,在某桃家的发廊前驻足良久。


我说:桃儿在深圳做美容呢,混得不错。

他笑笑:是吗?

我递给他一封信:为了省事,她把你的也寄到了我这儿。

“我不用看都知道是你写的,”他展开信,一目十行的说:“不容易啊,真不像你的字,但我就是认得。”


高三晚自习,我常去理科班向小飞请教数学,我们绯闻乱传。


我问:孙文君还找你吗?

他笑,关你什么事?

我给他一巴掌。

他说:她现在和班长是一对。

我说,怎么这样?不是说喜欢你吗?

他说:咳,谁喜欢谁啊,都喜欢不长。

我看他冷眉冷眼,一肚子话想说,都吞了回去。

他突然问:你呢?

我问:什么?

他说:算了。


年末,意气风发的某桃从深圳回来,约我们吃饭,她又变了样,再也不是花里胡哨的某桃,长发染成浓黑,扎了高高的马尾,短大衣,窄脚裤,高桶靴,干净利落,坐下就说南方如何好,数不清靓仔靓女。


小飞问:马六对你怎么样啊?

某桃笑如银铃:以前傻才跟马六,现在追我的男人排到香港,他算个屁啊!

她招手点菜,手如纤葱,小飞问:做美容辛不辛苦?

某桃说,我早就不干了,我现在什么都不用干,找了间很贵的学校借读。


那天我们驾不住某桃灌,都喝得有点多,借着酒劲,什么都说,某桃说:小飞,我小学特喜欢你你知道不?

小飞不说话。

某桃说:还记得三年级吗?我们班大头杨说我妈是鸡,你放牛头吓他,英雄救美。

小飞笑:那时候你很美吗?

某桃嘻嘻哈哈,用手捏小飞脸颊,我双眼模糊的站起来,说:对不起,我上个厕所。

某桃醉鬼一样拉我:吃醋啦?我跟你说,真没必要,要谈我早谈了,他跛的嘛……


后来我和小飞街角相拥。我们第一次拥抱在和某桃重逢的夜,特别不真实。我的身高只到他肩膀,他无声的哭泣,泪滴答落在我短短的头发上,气若游丝的说:我跛的嘛,谁喜欢我,都不长久。


我很想说,小飞,我会一直一直坚持。

没说。

那一刻说这句话,就是笑话。



08


过年,某桃和她妈大动干戈,逼她妈关门大吉,厚厚的公文袋摔到茶几上噼啪作响,她妈冷笑:“哟,卖了高价,回来跟你娘甩阔?你再恨我,也是我喂养你这么大。你恨我干的那些事,自己也在干,当我不知道吗!白米养冤家!当初就该堕了你!”


某桃妈转着圈找篾条,被我和几个姨娘死死拦住。


某桃噗通一声跪下,泪流满面:“我十八了,能不能别总拿我出气?你以为我想来这世上吗?为什么我要姓某?哪有人姓某!”


年没过完,某桃就离开了家乡。


某桃走的第二天,小飞送我一根细细的铂金链,蓝石吊坠,我想起某桃最喜欢蓝色,项链一次也没戴过,锁进抽屉,和电子表、Walkmam沉默的躺在一起。



09


高三,我每个星期去东花巷上一次网,和某桃在QQ上无话不谈,她新交了香港的男友,准备去那边读书。

她说:我找男朋友就一个条件,比我大十岁以上。

我发个笑脸。

她问:你和小飞怎样?

我:老样子。

她:你呀,到了大学要勇敢一点!

我突然鼻子发酸,说:桃儿,你是我最好最好的朋友。

她说:你也是。

我问:你还喜欢小飞吗?

她说:没你喜欢。

我对着电脑屏幕,泪如泉涌。

她说:没事儿去看看我妈。


某桃家的小发廊关了门,姐妹猢狲散,某桃妈将三间平房打通,支起麻将桌,麻将、牌九、老虎机……门前灶台供应面条、水饺,门头的红灯笼始终没摘,某桃妈本来前凸后翘的身形臃肿如沙包,走了色鬼,来了赌鬼,东花巷的人气永如翻腾沸水。


牛头病死,我陪小飞去埋狗,小飞在我面前第二次落泪,我说:别难过啊,牛头太老了。他不说话,一遍遍摩挲它黄黑斑驳的毛皮,很久,才说:你跟桃儿说一声吧,牛头没了,马面也病了。我很诧异,我从来没跟他提过每周都和某桃聊天。


小飞问我志愿填哪好。

我说广州吧,想去南方看看是不是那么好。


录取通知书来,小飞考上暨南大学,而我被北京一所大学录取。临别,小飞说:从小到大,你从来没骗过我。

我说,这次就骗了,怎么样吧?

他一把抱住我,揉我的短发,一遍遍说:记得给我写信,一定要给我写信。



10


我独自登上去北方的火车,行李单薄,最珍贵的物件三样:一块坏了的电子表、一台音质不错的Walkman、还有脖子上细细的颈链,蓝石吊坠单独收在笔袋里,我一点都不喜欢蓝色。


我用一天时间,乘坐地铁,看遍西单、王府井还有课本里的天安门。北京高楼林立、游人如织、像昌盛繁荣的巨梦。我在故宫拍了游客照,头发短,眼睛圆,白T恤牛仔裤,我细致剪下自己的身影,和小飞的照片拼接在一起,那天,小飞终于将八百米跑到了终点,汗湿的笑容如恒星璀璨。


大学社团很多,我参加合唱团,挤进民乐团学中阮,把自己弄得很忙,小飞时有信来,流水账,我一封都没回。我其实总这样,一肚子话想跟他讲,讲出来没一句对。


第十封信,不是流水账,小飞用细腻的字句描述了南方,信末问,喂,你是不是忙得想不起我了?

此后,不再来信。


寒假,回家的同学相约买手机,我妈不同意。


某桃留在香港过年,说南方的冬天是人间四月天。我大年三十给某桃妈送饺子,发现她正和牌九老李还有老李的女儿一起吃年饭,几年前,老李把老婆输给了开矿的外乡人,这桩旧闻人尽皆知。


小飞约我爬象山,一见我就笑,跟什么事都没有一样,也不问我为什么不给他回信,我其实很希望他生气。


树木凋零,冬风冷清,小飞很卖力,细汗淋漓,却无法健步如飞,我在前面跑得飞快,他追着我说:问你句话,是不是有别人追到你了?

我说:追我的人多呢!

他问:最后谁赢了?

我说:我们学校篮球队队长,长跑冠军。

他说:哦。

我心里很难过,停下来看他眼睛,他笑意盈盈,还是不生气。


返校前,小飞托同学送来一个盒子,我打开,是崭新的诺基亚8250,还有一张纸条:“这学期再不联系我,我就真找女朋友了:)”



11


我尝试着谈恋爱,和本系的学长裹着大衣在操场等流星雨,他的话很多,跟我聊家乡走婚的风俗,一颗流星飞过,他大呼小叫:“我靠!飞过去了!我靠!又一颗!他妈的!看那边……”


不久,我换了工学院的男友,我们在自习室占座认识,第一次约会看电影,企图亲我,第三次逛树林,抱得我喘不过气,并伸手抓我的胸。


之后的一个是正常人,衣着朴素,沉默寡言,长相一般,但在球场充满活力,我们的关系一直维持到暑假,暑假我们都没回家,留在学校勤工俭学,他提议去周边短租房里住一个月,我拒绝,他叹口气说:你根本不喜欢我对吧?


开学,我的男友换成校乐队的主唱,长发扎成泰式发辫,抱着吉他弹唱,性格开朗,无时无刻不在笑。我以为他的快乐能感染我,让大学生活别那么无聊,冬天却听到个恐怖故事:他的宿舍在三楼,同屋男生捡回来的流浪猫乱叫影响他休息,他打了盆冷水浇透小猫,将它关在窗台上冻成冰雕……这消息令我躺了两天,不吃不喝不上课,低烧不退,牙齿打颤。


我疯狂的思念小飞,无时无刻,每一个高大的背影都是他,我一个月瘦了十斤,棉衣统统大一号,踩着厚厚的雪去五道口教韩国人家中文,8250躺在抽屉里,没开过机。


我去机房Q某桃,说,怎么办?没人比得上小飞。

某桃说,我真是搞不懂,你到底为什么不跟他好?


我关机下线。

“因为他喜欢的是你”这句话,我永远不想对她说。


圣诞节,我寄包裹给小飞,还回四样珍贵物品:一块电子表、一台音质不错的Walkman、一条蓝石吊坠的颈链、一个没开过机的8250。


然后给他写了以自己名字署名的第一封信:

王若飞,对我来说,爱情从来没甜过,一直是苦的。这四件不属于我的礼物,还给你,我要赎回我的青春、我的憧憬、我对新朋友和新恋情的信心。也许谁喜欢谁啊,都不长久,可我爱了你整整十年啊,整整十年。


13


我早该知道,青春是赎不回的。


十天后,小飞出现在我宿舍楼下,腰杆笔直,像肃穆的石雕,我已长发及肩。


他一见我就笑了,我一见他就哭了。


他一瘸一拐走向我,揉揉我的头发,替我抹眼泪:说,谈几个男朋友了?

我:四个……

他:真长情啊。

我:你呢?

他:一个都没有。

我:为什么?


他抱住我说:我跛的嘛,除了你,谁喜欢我啊,都喜欢不久。


【完】




本期简介


✍音乐:

惊天动地 — 金玟岐


✍作者:

傅首尔:吐槽界西太后,言情界泥石流,小说作家,资深广告狗,已出版《青春是一本仓促的书》《我见青春多妩媚》,和吴瑟斯合著《凹凸相对论》,正在热卖。



【啰嗦几句】


故事还是故事,不论真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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