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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大爷永远是你大爷

2017-07-12 张拉灯 月寒书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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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是第977篇


小时候,我问我爹,我是哪来的。


我爹说,我是从垃圾桶捡来的。


所以长大以后,每当我不开心的时候,就会坐在垃圾桶旁边。

因为那里有家的味道。

(点上方绿标即可收听音乐)



其实我是开玩笑的。

垃圾桶怎么会有家的味道。


每个人成长中都有欢乐痛苦。但很多年之后,都会变成美好回忆。


我之所以喜欢坐在垃圾桶旁边,是因为有一个倾诉的对象。

他叫老王。


老王长什么样,请参考周星驰电影《功夫》里的火云邪神。


外表上看不出什么特别。可你要是深入的了解以后,就会发现。

其实还真没什么特别的。


但没关系,因为他肯听我讲话。


那天我跟他说,我喜欢隔壁班的小花,可是不敢表白。


老王一边翻着垃圾,一边发出了爽朗的笑声。

“怂逼,哈哈哈。”


笑声传入我的耳朵,刺激到了我。

“我没怕,只是觉得贸然的话可能会产生误解,所以犹豫。”我坐在旁边的台阶上。


“第一次喜欢一个女孩儿?”老王停下了翻垃圾的身影,看着我。

“嗯。”我眼睛望向别处。


“真心喜欢?”老王说。

“真心喜欢。”我点头。


“那确实要慎重。”老王直起了腰,活动活动筋骨,坐在了我旁边。

“但是也不能太慎重了,年轻人,最重要的是胆子要大。”老王伸出手在口袋里翻。


“胆子大也要分什么事吧。”我撑着下巴,看着夕阳照在墙壁上的红光。

“胆大心细,做什么事都妥妥的。”老王从口袋里掏出一根烟,点上。


烟雾袅袅升起,消散胡同里。


“你讲的都对,但是并无卵用。”我摇摇头。

老王看着我,许久没说话。


“来一根?”老王递给我一根烟。

我看着那根烟,又看看老王,沉默。


过了一会,我接了过去。


于是在初二的一个星期六的傍晚,我抽了人生中第一根烟,理由是因为一个女孩。



后来,那个女孩我没追到。

她跟了学生会主席阿乐。那是一个打篮球很好,又高又帅的三好学生。


实际上这事我早就猜到了,只是不愿意相信而已。


当时同学们都在传,说他们男才女貌,真配。只要走在一起就会一阵阵起哄声,吸引一大堆羡慕的目光,我也是其中之一。


两人成绩很好,所以老师也没什么办法。

我更没办法。

按照我的性格,这件事就算过去了。我是个软弱的人,如果选择的事物不适合我,再努力也没用。


可是这回不一样。

因为我讨厌阿乐。

没错,就是那个集万千女生宠爱于一身的学生会主席。


理由很简单。


那次我和老王在垃圾桶旁边聊天,抽着烟互相调侃的时候,阿乐路过。


我跟他本来就不算熟,再加上被夺取喜欢的姑娘,自然没好感。


但最让人气愤的是,阿乐在往垃圾桶里扔垃圾之后,走过老王旁边时,吐了一口痰。


绝对是刻意的,我敢百分百肯定。


他是看着老王坐的位置,然后眼睛也看到了我,同时从他目光散发出的鄙夷和瞧不起全都被我看在眼里。


然后他吐了一口痰,落在了老王的脚边,差一点就落在我身上。

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这样,

但是那一刻我和老王都感到了侮辱。


而阿乐,却双手插在口袋里,不慌不忙的走开了。留下潇洒的背影,那个背影被学校里每一个的女生所爱恋。


可是原来他是这种人。


我当时肺都要气炸了,脑海里不断反复回放的是他嘴角露出轻蔑的笑,那种高高在上瞧不起人的神色,简直让人想把他打得跪地求饶。


去你妈的三好学生!人渣!

我对着他的背影大骂。


老王拉着我,说算了。

我说,这还能算?

老王笑了笑,都是年轻人,不是谁狠谁就厉害的。我年轻的时候也争勇斗狠,现在早就看开了,都是浮云。


我还是气愤,那种无处发泄的感觉,真的想哭。


“男子汉大丈夫,哭你妈个头。”老王又笑了,站起身,又从垃圾桶里翻垃圾。


他的身影在夕阳下,拖得好长,像一座屹立不倒的山峰,呈现在我的面前。


老年人说的话,通常都很有道理。

可是,

少年郎却总是不听。

不然,怎么叫少年郎呢?



于是那天放学,我堵住了阿乐。

他穿着白衬衫,笑容很干净,皮肤也很白,身材修长。


我看着他那张英俊的脸,想象不出这张外皮下到底装着怎么样的一颗心灵。


“应该知道我找你什么事吧?”我低声说,看到四周没人。


“别看了,周围没人,想动手就来吧。”阿乐嘴角还是那种瞧不起人的笑。


我最看不惯他这种笑了。

好像以为我什么也不敢一样,好像我就比他下贱一样,好像我就是天生就不如他一样。


我握紧了拳头,随时准备把拳头抡在他脸上。

可是他猜对了,我不敢。


看见我这样,阿乐笑得更轻蔑了。


“我就是瞧不起你这种屌丝。我就瞧不起你,下等人就该接受被上等人歧视的命,这么基本的规则你都不懂,装什么古惑仔?”阿乐指着我。


我咬牙切齿。


“还想堵我?你不敢动手,也不会叫人,杀马特的发型,身上几十块钱的地摊货。滚回家种田吧。”阿乐的话就像机关枪,扫射在我心里。


把我满腔的热血,扫射的荡然无存。


我是一个意志很不坚定的人,每天都被自卑感占据了内心,靠着装酷和冷漠来伪装自己。


可我突然发现,在阿乐面前,我居然无处可藏,那颗中二却又鄙陋的心被人紧紧攥住,浑身发热。


“没话了?没话就给我滚。”阿乐推开我。


本来陷入焦虑和沉默的我,突然像是受到惊吓一般。


本能地反应,我那个攥得紧紧的拳头也挥了上去,正中他的面颊。

砰!

他应声倒地,捂着脸狂嚎,满地打滚。


我惊呆了,一时间不知所措。


我从来没打过人,也全没料到会是这个结果。我像是石雕一样伫立在那,一动不动。


空空的走廊里回荡着阿乐的嚎叫,我看见红色的血迹从他手掌溢出来,我有点晕。


不一会,保安听到声音赶了过来。


我这才从愣中反应过来。



第二天,全班甚至全校的女生看我的眼神都变了。

老师对我态度也变了。


仿佛我是个罪人,我是个不学无术,却只会干扰别人上进的渣滓,一颗坏了一锅粥的老鼠屎。而事实上,我在办公室路过的时候,确实是听到有老师这么说。


我又想哭了。

心像是被针管扎了一样。


你知道的,一个人要是被周围的人误解,一定会想拼命去证明自己。可是我没办法证明自己,因为你什么都不如人,成绩,家境,颜值,人脉,甚至体育和玩游戏都不如别人。


在大家看来,你不过是因为追不到那个女孩,又因为各方面比不过人家,而恶意报复而已。


你只不过是一个丑陋卑鄙阴险到极点的小人罢了。

人渣。

这是大家对我的评价。


我忍住眼泪。

来到了垃圾桶旁边,找到了正在抽烟的老王。


我坐在老王旁边,接过他的烟,流着眼泪说了出了这件事,老王全程一直沉默地听我说。


我终于讲完了。


“讲完了?”老王沉声。

“讲完了。老王你说我惨不惨?”我把烟头一拧,抹抹眼泪。

“不惨。”老王吐了一口烟雾。

“这还不惨?”我问道。

“因为惨的还在后面。”老王说。

“后面?”我问。

“嗯,后面。”老王也把烟头一拧,表情微动。


我下意识地转头,向后看去。


阿乐身后跟着十几个穿着花里胡哨衣服的青年,手上拿着棍棒,看着我和老王。


惨的还在后面,老王说的没错。


我张大的嘴巴还没有合拢,阿乐已经说话了。他的鼻子上贴着药膏,眼神里散发着凶光。


“龙哥,给我把这两个人往死里打,留口气就行。”阿乐对旁边一个肩膀纹着一条龙的光头说。


那光头点点头。“兄弟们,给我上!”


十几个人冲向了我和老王,挥舞着手中的棍棒。


跑是跑不掉了,后面是死胡同。我站了起来,把老王挡在后面,随手抄了一个地上的啤酒瓶,也冲了过去。


啪!

我的酒瓶还没挥起,头上已经被棍子劈头打了一记。顿时眼冒金星,不知东西,晕乎乎地双脚发软。


我能感觉自己倒在了地上,然后一群人围着我拳打脚踢。同时隐约看见另一拨人冲向了老王。


“老王。”我喊出声,可是无能为力,嘴巴上被蹬了一脚,门牙都快掉了。


剧烈的疼痛激起了我的愤怒,我挣扎着站起来,又被踹翻,站起来,再被踹倒。

我瞥见地上的红色液体,那是我的血。

我晕血。此时头发晕,身体一直在挨着棍棒和拳脚,很快就支撑不住了。


这个时候,突然听到一声“停”。


打在我身上的拳脚棍棒瞬间停了下来,我跪在地上,看着声音的来源。


那个光头站在老王面前,一动不动。

所有人都望向那边。


光头说:“叔叔这图案,难道是引潮河东关派右白虎?”

老王擦了擦头上的血,“正是在下。”


镜头落在老王肩膀上,干瘦的身体赫然纹着一只硕大的白虎,凶神恶煞,威风凛凛。这和老王的样子实在不搭。


“看你这纹身和年龄,应该是明城墙邗江帮左青龙的儿子吧。”

“叔叔,正是晚辈!”光头跪下一个膝盖,“实在抱歉,求您原谅。”


其他人看见了,也都鞠躬,沉默。

一边的阿乐已经看呆了。


“白虎叔叔,实在冒犯,我们晚辈不懂事,我们送您去医院吧。”光头站起来,搀着老王。


“不用。”老王笑了,又用手擦了擦头上的血。

“那这样,晚辈先行走了。”光头招呼着小弟们一哄而散。


我从地上站起来,摇摇晃晃倚着墙看着老王。

老王看着我,微微一笑。


“阿乐,你过来说话。”我伸出手,指着阿乐。


阿乐听到这话,神色大变,转身就逃走。


“哈哈哈。”我和老王的笑声回荡在胡同里,垃圾堆里。


“原来你年轻的时候,一定是个人物。”我吐了一口嘴里的血,坐在老王旁边。


“往事不要再提。”老王一边把衣服挡住纹身,一边摇头,“现在这帮小逼崽子,下手越来越重。”


“是你越老越不禁打了吧。”我调侃道。


“嘿嘿,也是。”老王伸手又擦了一下头上的血。


“你没事吧?”我看着老王头上的血,又流了下来了。


“操,这点伤算什么,想我当年。”老王说到一半,然后一声不吭地闷在了地上。



老王在医院醒了以后,对我讲的第一句话就是:

“医药费多少钱,太贵了我得先跑咯。”


我哭笑不得,指着他脑袋上的纱布和我的拐棍。


“咱俩的加起来的医药费那个叫阿乐都付过了。”

“就那喊人打你的那小子?”

“对。”

“这小子还行。”


老王又乖乖地躺回了床上,闭着思考了起来。


“有烟没?”过了一会,老王睁开眼睛问我。

“这是医院,不让抽。”我说。


“不让抽烟还开什么鸟医院,走人。”老王起身就走,我也跟了过去。


“这医药费都是人家付的,你不住白不住啊!”我一边跟着老王一边劝。


老王停下脚步。

此时我们已经在外面了。

老王掏出一根烟,点上,深吸了一口气。


“小张,你不懂。”老王说。


“不懂什么?”


“做人,最重要的是尊严。特别是我们这辈混江湖的。如果因为别人瞧不起你,发生了冲突。之后你还靠着别人施舍的钱来住院,那算哪门子尊严?”


老王的话传进的耳朵,像是敲响了警钟。


“说得对。”我连忙点点头,表示赞同。做人一定要有气节。


“你别误会我的意思。”老王说。


“我明白,老王,你别说了。我懂的。”我轻轻拍拍老王的肩膀。


“我的意思是,能不能让他再把这几天的伙食费给报销了。”


“我日......老王你.....”我额头三根黑线。


老王笑眯眯地嘿嘿两声,然后把烟抽完,屁颠屁颠回到病房,躺着睡觉去了。


【END】

✍音乐:

江湖 — 许嵩


✍作者:

张拉灯不正经荒唐浪客,短篇小说副主编,行侠多仗义,执言勿疏财。微博@张拉灯同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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