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和自杀的陶崇园之间，也许只差72小时
美兮村(微信号：Humeixicu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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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作者：雅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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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上，收到朋友发来的这张截图👆，叮嘱我“陶的稿子，你要不别写了。家属都出来致歉了。”
我去陶崇园姐姐的微博看了下，在这条#声明#的上面，首页置顶的依然是下面这条👇#寒门研究生不堪重负，长期被导师精神压迫致死#。
两条内容、诉求截然相反的微博同时并存的画面，让人疑惑这背后是否另有隐情。
“是怎样的世界，真相未明，死者的家人却要自我检讨‘不理性’，要将网友的关注称为‘炒作’，要向学校和可能应当承担责任的导师道歉？”宾大博士候选人方可成在转发那条#声明#时的评论，也说出了我的心声。
我知道朋友劝我别写，是担心我。另外他也觉得，就算你写了，可能也不会有什么用。
我承认，很可能是没用。但是，没用就不做了吗。我不想这样活着。我会忍不住想，如果发生在陶身上的事情，落到我的朋友、家人、甚至我自己身上呢？
今日清明，我用下面这篇文章来祭奠陶崇园这位离世不久的年轻学子的魂灵。我最近三天没有更新，不是因为偷懒，而是因为我一直在写这篇，边哭边写。
文章有五六千字，真的值得你看完。你会知道洗脑、控制是如何一步步发生的，如果想保护自己，帮助他人，该怎么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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考虑到有读者可能尚不了解此事，我简单介绍一下：
按微博上搜ID为“陶崇园姐姐”的网友之前发的爆料贴，武汉理工大学研三学生陶崇园于3月26日跳楼自杀。陶的亲友在网上公布了死者生前的聊天记录，怀疑是陶的导师王攀对陶长期精神压迫才致其自杀。
网上有声音认为，陶的死亡是因其心理脆弱、学历越高人越傻。更多的人，虽然不会谴责受害者，但也会觉得，这 33 42648 33 14414 0 0 2686 0 0:00:15 0:00:05 0:00:10 3461事只会发生在别人身上，离自己的生活非常遥远。
他们内心十分自信：“我才不会被人奴役到要自杀的地步呢。”
而我想写这篇文章，告诉你，我们和陶同学之间的不同，不在于智商、学历、心理健康水平，而在于运气。
我们和陶同学之间，可能只是隔着一个精神控制者而已。
如果我们遇到了，我们很可能也会做出和陶同样的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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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我这么说，你可能不信。
那你相信一个友善正常、工作体面、生活舒适、无任何犯罪前科的人，会因为被别人的操控，而在72小时内把另一个无辜的人推下楼，让其摔死吗？
如果你看过英国心理魔术师达伦·布朗做的一个叫《就范》（ Derren Brown: The Push ）的真人秀节目，你会知道答案是“可能。”
更准确的答案是，“大部分人都会选择推下去”。有4位普通人，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参与了这场实验，4人中有3人都选择了杀人。
这些和你我一样的普通人，以往从未想过自己会做出这样的事情。
那这一切到底是如何发生的呢？
达伦通过一个服从性试验，选出了包括Chris在内的4位社会屈从性高的人。但Chris此时并不知道他已经被选中成为参与者。
下面让我们跟随Chris，来看他是如何被诱导的。首先，Chris被邀请参加一个高端慈善晚宴。他看到多位明星、社会知名人士都有参与和支持这个晚宴。当然这一切都是节目组事先安排好的骗局，Chris对此则毫不知情。在晚宴上，Chris接触到的所有人，也都是节目组雇来的演员。
节目组给Chris安排的第一个陷阱是，让Tom，也就是慈善活动的负责人，以素食食物出了问题为理由，请Chris帮忙把有素食标志的小旗子插到非素食上。“反正那些喝醉的人也分不出来是不是真的素食。”Chris帮了这个忙。
再接下来，Tom又吩咐Chris帮人拿包、倒酒。总之，让Chris去做各种随从式的工作。
在监控室里调度、指挥的达伦·布朗告诉观众，之所以让Chris做这些事，是为了培养Chris的社会屈从性，让他进入习惯性服从的状态中。
节目组还通过事先设好的圈套，以救场为名，让Chris去冒充那个大家都没有见过的富翁，上台演讲。此时的Chris所做的事，显然比最初他把素食食品的旗子插到非素食上，性质要更恶劣，要更违背诚信原则。但Chris还是做了。
此外，节目组还故意不告诉Chris参加晚宴需要着正装。当Chris发现自己的穿着不同于在场其他人的西装革履时，容易有低其他人一等的感觉，从而更想要获得社会认同，也因此更容易服从“权威”的指挥。
其他的参与者也都遇到了和Chris一样的剧情，至于他们是如何一步步走到了要把活生生的人推下楼的地步，感兴趣的童鞋可以自己找这个节目来看。
节目非常生动地展示了洗脑中惯用的一个工具：“登堂入室”，也就是先让对方接受一种可接受的要求，然后慢慢换成更夸张的命令。
从社会心理学的角度，其实服从是我们内心根深蒂固的倾向。因为我们希望自己被群体接纳和喜欢，和权威、和大多数人一样，也容易让我们有自己是正确的、安全的错觉。
达伦之所以策划这个节目，是想要告诉我们，每个人内心都有社会屈从性，当我们知道了，我们可以如何被人玩弄于股掌之中，诱导做出超出想象的、可怕的事，害人也害己。
我们就需要学会警惕对权威的服从，敢于拒绝。社会心理学家罗杰·布朗认为：“打破习惯性服从的‘反服从训练’，其必要性不亚于消防训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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服从性可以在72小时内把人变成杀人工具。同样的服从性，也可以把人变为奴隶。
在陶同学身上，发生的可能就是后者。
👆聊天记录中的 sunshine 是陶的昵称。王攀称陶为儿子，让陶称呼其为爸爸，并表示要“永远爱他（王攀）。
我们如果孤立地看，陶喊王攀“爸”，并说出“爸我永远爱你”的聊天记录；以及王攀要求陶几乎每天晚上八点左右去其家中，除非急事请假；我们会惊讶于，为什么陶会答应王攀这样非正常的要求。
👆“你可不来我家”说明晚上8、9点钟陶去王攀家里是惯例，不去需要提前告知。
但通过前面对《就范》的介绍，我们知道了洗脑的惯用手法，指令从小到大，循循诱导，逐步加码。
我们是否可以怀疑在走到“喊爸爸”、每晚去王攀家之前，王曾对陶有过其他要求，而这些要求是逐渐升级的。
此外，从聊天记录上来看，至少还有另一个学生也对王攀在喊爸爸。王攀把别人喊自己爸爸的聊天截图发给陶，很可能是在利用人的从众心理向他施压。你看别人都这么做了，你是不是应该这么做。
这在陶的家人公布的聊天记录里，也得到了一定程度的证实。王攀曾让陶帮其买饭、洗衣、找眼镜……让陶做这些并非研究生份内的事，而更像是家政保姆的工作。
无独有偶，3个月前，溺水身亡的西安交通大学的博士生杨宝德，按其女友的爆料，是因不堪忍受导师奴役而自杀。杨在生前也曾被导师周筠要求，为其拎包、拿水、打扫卫生，陪她吃饭、购物、洗车、去她家中帮她装窗帘等。
没有报酬，却随时要听对方吩咐，为对方服务。这是被对方控制、奴役的表现。
一旦一个人表现得像是奴隶，ta的行为会影响ta的认知。ta心里已经接受了这样的暗示，也因此更容易被对方掌控。
我们处于局外人的视角时，我们容易看出其中的不妥。但是如果我们是当事人，面对一个在社会地位、财富、权势全面碾压我们的权威，我们有勇气说不吗？
你可能内心觉得不对劲，不情愿，但是你很可能不敢提出你的反对。你害怕让对方不高兴，担心得罪对方随之而来的报复。
对于缺乏社会经验的学生而言，一旦落入操纵陷阱中，更难脱身。你以为你只是向前走了一小步，却不知道，你已深陷流沙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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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往往会抱有侥幸心理，觉得对方可能会放过我们。但实际情况是，如果我们不明确反抗，这样的控制是没有尽头的。
从陶崇园姐姐发布的微博截图来看，王攀在陶同学准备出国读博时，向陶施压，把他踢出足球群，让他离开研究所。
这是控制者常用的方法，清除所有异议和怀疑者。如果你所处的环境，不许提出反对意见，压制公开讨论，那很可能存在问题。
👆来自@陶崇园姐姐的微博，王攀联系国外导师，使得对方说出，“我大概率不会接受（除非您同意）。”
当陶同学放弃出国读博，选择工作，王攀也要求其写下保证书，表示以后会继续为王攀主管的球队和研究所服务。
由此可以看出，王攀似乎想控制的不止是陶的现在，还包括他的未来。
控制者们会用各种方式，把你的时间、学业、工作、前途甚至生命都控制到自己手中。
你永远别指望有一天控制者会良心醒悟，说：“看看我都对你做了些什么，是我的错，我以后决不会这样。”他们只会不断加速侵占你的个人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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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陶王攀和陶同学的对话中，可以看到，王攀用暗示的方法，告诉陶，你丧失了发SCI论文以及拿优秀毕业论文的机会。
并对陶同学下了“不大会经营关系”的负面评价，暗示其 “不想为团队服务”，做了“对他人不公平”的事。
这其实是一种隐晦的言语虐待。具有言语虐待的明显特征：高高在上、贬低、威胁对方。
在王攀发给陶同学的短信中，王攀说陶情商低，从“我真不愿意再次打击你”一句中也能看出这绝非他第一次打击陶同学。
控制者的一大特征是，对你吹毛求疵，让你觉得自己不好，总是达不到ta的要求，并因此活该被ta羞辱。
你要知道的是，没有人能比你更了解你自己。只有你才有权给自己下定论。你没有必要向别人证明或是解释你是谁。如果有人把你贬得一文不值，首先TA无权这样做，其次TA这么做的目的绝非因为爱你，而是想要打击你，好控制和伤害你。
这个道理，我自己也花了很长时间才领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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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上述陶同学和家人和朋友的对话中，可以看出，陶内心感受是“我真是苦啊”，但是别人告诉他“再忍忍吧，能不翻脸就不翻脸”，他自己也从内心觉得“没办法”，“忍啊”。
陶同学和他的亲友不知道的是，心理控制和语言以及精神虐待虽然不会留下外伤，但相比殴打，对一个人的伤害程度可能更重，影响可能更深远。‘’
这种虐待伤害的程度取决于受害者精神痛苦的程度，而这一点从受害者的遭遇中能体现出来。从陶选择自杀，我们可以推测这种控制已经对陶造成了多大的伤害。
但陶为什么一直在忍呢？可能因为他觉得“心里苦”的感受没有那么重要，不用为此翻脸。
很多中国孩子都听过家长说：“不就是被老师说两句吗？/不就是被人摸了一把吗？又不是少了块肉。”以及那句： “你要乖，要听话。”
这样培养出来的孩子，服从性高、忍耐力强、是枚好螺丝钉。但遇到别有用心的控制狂，那就是羊入虎口。
因为长期活在对感受的压抑和忽视之中的人会失去了对自我感受的判断力，随之一起失去的还有，对自身处境是否健康、安全的判断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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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人重视自己的感受，是学会自我保护的前提。
而要避免自身沦为他人的工具，还需要我们心中要有做“异类”的勇气。敢站出来，对不合理的群体规范说不。敢于在别人消极冷漠之时，有所作为。
我们不能等到被人控制之时，才去思考自身底线在哪里，那时往往来不及了。我们需要在日常生活中就去主动打磨价值观。
不要相信和传播那种教人顺服、忍受的论调。这种论调只是在培养沉默的受害者。不要害怕被当成捣乱分子，多数也好，权威也好都不代表正确。你要有自己的独立判断。敢于说不、敢于拒绝。
如果有人告诉我们说，他们被人欺负，我们可以询问具体发生了什么事情，鼓励TA说出真相，告诉TA，你不用忍，你有权拒绝不公正的对待，承诺不管发生什么，都和TA站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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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理学家菲利普·津巴多的话说：“如果你在没有监督的情况下赋予人们权力， 那就是在给滥用权力开通行证。”
在国内，硕士、博士导师往往掌握着研究生、博士生的学业甚至在行业内的前途。导师的权力缺少监督。学生很多时候，只能自求多福。
如果对导师权力的监管继续缺位，这样的悲剧还会不断发生。就在你看到这篇文章的当下，可能就有学生生活在权力的奴役之中。我们当然需要呼吁制度改革，但制度的改革往往是缓慢的。
如果我们在当下就已经遇到了来自权威的控制，我们该怎么做才能保护自己呢？心理学教授菲利普·津巴多在《态度改变与社会影响》中给出了这样的建议👇
1.你要相信自己“似乎有什么不对劲”的直觉；
2.不要接受对方告诉你的TA对当前情境的解释。他们追求的既定利益可能与你有所不同；
3.考虑一下你所遇到的“最坏可能性”，并且按照这种可能性去行动；
4.制定出一个逃脱计划，并且尽快实施；
5.不用顾虑别人会因你的行为而对你形成什么样的印象。请记住，当你处在一个安全情境中，如果你犯了错误，那么你任何时候都能够就此而道歉。
此外，当你处在对方的控制范围内时，你可能难以冷静思考。你要从你被对方控制的环境中，抽身出来，找到一个对方势力范围之外的、安全的环境，仔细思考在你身上发生了什么。
你可以去找那些真正关心你、一直鼓励你重视自己感受，而不是否定你想法的人，咨询他们建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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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照陶崇园姐姐之前在微博发的文章，陶崇园自杀前，最后跟母亲说的话是，“妈妈，我受不了了，我真的不知道怎么逃脱王攀老师”。
我们有时的确会走到绝望的深渊，觉得永远无法摆脱对方。但这其实不是真的。这是那个控制我们的人植入到我们脑海中的幻觉。
而且，你即便自杀了，伤害你的人，可能也不会付出相应代价。用日剧Unnatural中的话说，“他们避一段时间风头，就可以开始新的生活。他们会把掠夺了你人生的事忘得一干二净，继续生活。就算你放弃了自己的生命，他们也绝不会感受到你的痛苦。这样也还是要死吗？ 你的人生，是你自己的。”
那些逼死你的人会把你的死归功于你太软弱、不坚强、甚至是你疯了、你精神失常。
从陶崇园的同学贴出的王攀的言论截图来看，王攀在暗示陶崇园是死于抑郁症。
👆王攀在个人声明中继续暗示陶崇园有神经方面问题
你死后，你以及那些真正爱你的人，还会遭到对方的污蔑和伤害，所以千万千万不要死。
只要你还活着，你就还没有输，就有翻盘的机会。
最后，借用帕雷夏·伊文斯在 《言语虐待》一书中，她给那些受虐者提的建议和你共勉。
我要相信自己的感觉和感受。
我是自由的，不应该受到精神折磨。
我可以对我不喜欢或者不想要的东西说不。
我不用为他人的虐待行为负责。
另一人的气恼，愤怒，甚至大发雷霆都与我无关。
我是一个有价值的人。我应该被人尊重。
我有权利安排自己的生活。
我有权利选择对我来说是最好的东西。
只要我愿意，我可以改变自己的生活。
我不孤独，我可以请求任何人的帮助。
我应该让自己的生活安定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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