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亮湾 · 阅听】乡居岁月长

乡居岁月长
□ 王小微
一到春夏，乡下的日子就显得格外漫长。
晨光一亮，我们就和婆婆一起起身。推开窗子，晨风湿漉漉。鸟鸣四下响起。
鸟鸣声里，人怎么还能睡得着呢？更何况，抬眼一望，窗下新绿，似乎比昨日又加深了一层。深深浓浓，映入人眼。进入夏季，各色秧苗蓬蓬勃勃，一日比一日疯长。土豆花开得一片一片，淡淡紫色托着一点点鹅黄。豌豆荚早已圆润饱满，鼓鼓如婴儿面颊。南瓜，大叶亭亭，骄傲的黄花像吹起喇叭。茄子紫莹莹，黄瓜脆嫩嫩……让人不由得就要蹲下身来，仔细凝望这满园新绿。
漫天晨光里，天地间洒下一片清凉。每一棵睡醒了的植物，仿佛都舒展了一下腰身。只有它们才知道，这一天的露水，是何时洒落。估计它们早已饮饱了这甘美琼浆，眼下，正在沐浴。它们要洗出新的一天里，最好的颜色。
就这样蹲下身来。这里瞅瞅，那里望望，心中自然涌起“青青园中葵，朝露待日晞”的诗句。草尖上、花叶上的露珠，钻石一样晶晶亮亮。只有在清晨，这普通的农家小院，才会幻化成青青绿绿、光辉璀璨的宝石王国啊。
不觉中，仿佛自己也融化了，融化在这天地间的无际清凉里。
久在樊笼里，复得返自然。每个从城市高楼来到乡间田野的人，大概也都如我一样，对着乡间的美景、眼前的食物，满眼都是贪嗔痴恋。
虽然相距不远的集市，日用所需应有尽有，但是小村里的人，还是喜欢自己的寻常食物。譬如，吃了一冬的南瓜粥，隔三差五，仍要时时吃上一顿。而与我们相隔一条街的韩姨，南瓜粥做得最拿手。
午饭时，婆婆说，韩姨又做南瓜粥了。
多年来，似乎形成了惯例，韩姨每每做起南瓜粥，总是一做一大锅。带出儿子孙子的，左邻右舍的，还总不忘招呼婆婆一声。一个人生活的婆婆，有这一碗粥，就可省却一顿烟熏火燎的麻烦了。
原以为，就是一碗平常的玉米粥，里面放上几块甜南瓜和大饭豆。这种粥，冬天里婆婆常常做，也是村里每家饭食之一。
趁着午饭时间尚早，我们又去二嫂家挖婆婆丁。
二嫂家后园里，贴着墙根处，婆婆丁长得肥肥美美。
二嫂说，每年秋天，婆婆丁打籽了，她都不去管它，就让它们随风飘扬。第二年春天，园里的婆婆丁就会长出一茬，又一茬。
清热，解毒，消炎，祛火。这天然的药物，一到春夏就长得满山遍野。在二嫂家的后园里，我们不用寻寻觅觅，就可以尽情采挖。她家的小园也被侍弄得干干净净，一片清爽。这些长在墙根阴凉处的婆婆丁，像是有人特意栽种的，嫩绿硕大，犹如摊开的巨大手掌，挖起一棵，成就感立刻满满。
正挖得起劲，韩姨跨进园来，呼喊着大家，南瓜粥煮好了！
我们直起身来，前后相跟着，兴冲冲上韩姨家去。
小小村子，你家房前，就是我家屋后。跨出二嫂家没几步，便又踏进韩姨的小院中了。
两间屋子，几十年不变的家具，被韩姨收拾得齐齐整整、干净利落。韩姨揭开灶间的锅盖，热气腾腾的南瓜粥，满满一大锅，黄香软糯、金光灿灿。颗颗玉米，晶莹圆润，产自自家小园；南瓜，是去冬煮好，冻在冰箱里的。这一锅粥，韩姨用柴火炖煮了两三个小时。
一屋子浓浓的甜甜米香。几十年了，总见韩姨微笑的模样。小小院落，她和韩叔一起，养大了独生儿子。儿子去了县里工作，老两口依旧是老两口。婆婆说，几乎不见她去谁家串门。窗下，那片小小的菜园子，几乎就是她视野的全部了。几十年了，她似乎一直没看够眼前这幅风景。一双眼睛，总是弯弯地笑。
微笑的韩姨，给我们每家盛了一小盆金黄滚烫的粥。其余的，她还要再分给别家亲戚。这一锅粥，午饭时会出现在好几户人家的餐桌上。
端着这一盆粥，顿感眼前鲜亮一片。
那天午饭，婆婆烙了她最拿手的馅饼。我点燃了灶下松针。这些松针，是婆婆一趟一趟去山上搂回家来的。松针极易点燃，火苗噼啪作响，灶膛里一片热烈。那火光红红亮亮，烤得我双颊发热。
火大火小，都没关系。这松针，发出热热的能量，却温和极了。婆婆叫它松树毛子，抓起一把，干燥得再无一点锋利的痕迹。这柔软的松针，是烙馅饼的绝好燃料。
松针燃得旺旺。锅里的馅饼，一点一点地被加热，鼓起气泡，发出“滋滋”声响，一屋子的香气弥散开来。那香气里，细细品味，也有松脂的芬芳了。
韩姨的南瓜粥，我吃了一碗，又吃了一碗。没想到，她还会在这粥里加白糖。而正是这一点白糖的加入，使得这一锅粥有了不同于婆婆所做的独特美味。园中玉米，本就甜甜糯糯，适量白糖的加入，神来之笔一样，竟使得这一碗粥分外浓香甘甜。
乡间那一日，何其自在。
在美好的夏天，是不是乡间只一日，城里已多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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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 防城港市新闻网-防城港日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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