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亮湾 · 阅听】月出东海
□ 十 里
儿子亮亮左手拿月饼，右手提柚子灯，时走时跑地来看望红树林。这情景特别像我小时候。我也是左手拿月饼，右手提柚子灯，在乡间的小路玩耍。只不过，他的柚子灯是我陪他做的；我的柚子灯是他外公外婆陪着做的。
“妈妈，快看，好大的月亮，它从海里蹦出来了！”亮亮欢呼着跑向我。我牵过他的手，笑着和他讲关于月亮蹦出来的事：“妈妈小时候也说月亮是从海里蹦出来的……”他便要我细说。那时我和他一般大，父亲给我做柚子灯。乡村的本土柚子不大，父亲一只手就能握住大半只。他一手握刀，一手转动柚子，先切了柚子突起的头，再利落地薄薄匀称地划了五下，粗糙的手柔和地剥开柚子皮，细心地掏出了柚子肉。他把柚子肉掰开成好几瓣递给我，接着低头去做柚子灯。月亮不知什么时候朗照了，给深褐色的砖瓦院子、旧木头桌椅、做柚子灯的父亲、父亲和我的影子都披上了柔和的轻纱。我无法把当时的景象具细地描述出来，只是感觉它温暖地熨帖在我的记忆中，像一幅画。父亲在果皮上穿孔，刻了“吉”字。再用竹箴，尽量地、小心翼翼地将竹箴穿过薄薄的果皮，把柚子壳还原成之前圆乎乎的模样。父亲识字不多，但是柚子灯上的“吉”字，他刻得特别好。月光下，他的手也特别地好看。中秋的月光，照亮过父亲做柚子灯。
我提着柚子灯到处炫耀，听着嫦娥的故事，看着圆圆的月亮在远远的海边，就脱口而出：“爸爸，月亮从海里蹦出来了。”大人们哈哈大笑起来。孩子们也笑得厉害：“月亮在天上，从天上升起来的。”父亲摸着我的头说：“傻孩子，月亮在天上，要不然，月兔她们怎么办？”我不依不饶，哭闹起来。父亲抱起我，指着月亮说：“说得对，月亮就是从海里蹦出来的。”然后又提起柚子灯给我：“大家光想着月亮从天上升起来，就我女儿想到它得先从海里蹦上天，我女儿就是最聪明的，以后读书，一定聪明伶俐。”又陪我走了一圈去夸耀我的“奇思妙想”，哄着我去摆拜月亮的柚子、月饼，带着我朝月亮拜拜。大概是从那年起的很多年，我们中秋拜月的时候都会许愿“读书聪明伶俐”。父母言之于口，我默默地许愿。
亮亮边听边拨转着他的柚子灯，估计是在想象外公当年刻的“吉”字，有点后悔这几年都闹着自己给柚子灯刻画。而后又忽闪忽闪着眼睛对我说：“妈妈，外公也说我可聪明了，他中秋节带我拜月，也说‘亮亮读书聪明伶俐’。”我点头应了他。我的父母亲就是这样，不懂太多的大道理，孩子哭的时候就抱着顺着哄一哄。我小的时候，他们哄哄我，我大了点的时候，他们就这般哄哄我的弟弟妹妹。
说到回家团聚，亮亮很高兴，他打算今年的柚子灯不再自己画图了，要让外公给他刻“吉”字，也说要拿他做的月饼去拜月，还做了很多小朋友的活动方案。亮亮说：“小姨和舅舅要到家里做客，我们也要回去啦，堂弟堂妹表哥表妹都过来一起拜月……”我应和着和他一起计划中秋的果品，他的喜悦像月色一般弥漫开来。我估计他今年拜月的时候，会害羞地偷偷许愿“读书聪明伶俐”。
他兴奋了好一阵，才牵着我的手，和我慢慢走，闹着我给他讲月亮是怎么入海的。我说，天空的蓝色被雨浸湿了，越来越重，就流下来到海里了，顺便把月亮也送下来了。他就说，那我知道了，鲲想化成鹏，它经常练习跳跃出海，就把月亮蹦起来了。鲲鹏的故事是我告诉他的，他又说给了外公听。其中的传承，就像那盏父亲递给我，我再递给亮亮的柚子灯吧。
“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中秋之月出东海的时候，当是年年皎洁圆满。月辉万里，温柔地照着一代又一代人的幸福，无穷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