遥望 | 金錾美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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遥望
"清明时节雨纷纷，路上行人欲断魂",又到一年清明时，又做断魂落魄人!
我在寻觅，我在遥望。寻觅那不愿触碰的记忆，遥望那不堪回首的过去.。
四年了，不愿触碰，却在记忆深处，历历在目;四年了，不堪回首，却在灯火阑珊处，遥望不可及 ;四年了，就在这不愿触碰中寻觅，就在这不堪回首中回首遥望 ;四年了，就这样寻寻觅觅，就这样遥遥望望，就这样悲悲怆怆，就这样凄凄凉凉......
那是二零一三年的八月二十二日。
此时的北方七月流火，虽然是流火，但酷热依然难耐。
高烧昏迷了两天的爸爸，在上午的九点多清醒过来，守在他身边的是我和我的妈妈，他一一看过，眼睛是明亮的，放光的，他轻轻地叫着我的名字，轻轻地叫着我妈妈的名字，其实好多年来，爸爸对妈妈的称呼都是在妈妈的姓氏前面加上一个"老"字。
测了一下爸爸的体温，令人高兴的是正常。他答应了吃饭，我喂他吃了些流食，他还接过扒好的桔瓣，一瓣一瓣的自己放到嘴里仔细地嚼着。嚼着嚼着，他若有所思，静静地看着我，郑重其事地说:"敏呀，以后要是碰到一个人在家的时候，千万好好做饭，好好吃饭，别对付!"见我想说什么，就马上又追问了一句:"听见了吗？",此时，爸爸的目光坚定，不容分辨，不容置疑，我怎么敢不答应?!我怎么能不答应?!
接下来，爸爸对过来的两个儿子，两个儿媳，外孙女，外孙女婿，还有两个姑爷，微笑说答，谈笑风生，他还特意把他的大姑爷，即我的丈夫叫住，撵走其他人，关了门，说着他们之间的秘密。在我结婚的这二十多年里，我爸妈已习惯将家中的大事小情说给我俩，只有我们去办才放心。
上午十点，爸爸拿起自己的手机，说要打电话，他让我拿来纸笔按照要求写上要打电话的人的姓名，号码，他说着，我写着，满满地写了一信纸，他看了一遍，觉得无遗漏，然后自己拿着那页纸，乐此不疲地按照纸上的顺序和号码，一个一个拨打着，告诉他们每一个人，他好了，不要挂念他，他声音清晰而洪亮，他语速缓慢而有力量。其实爸爸不知道，在他昏睡的这两天，这些人都来过，其中有他的三个亲弟弟。
下午，爸爸的体温开始上升，又开始高烧不退，又开始昏迷不醒。
这晚 ，爸爸在放着气垫的大床上翻转着，一会儿从这边翻到那边，一会儿又从那边转到这边，脸红红的，身上烫烫的，额头上降温的毛巾一个接一个的换洗，双腋下降温的冰袋一双一双的替换……我坐在床边的凳子上，用手扶按着敷在爸爸额头上的毛巾，稍感温度，马上换洗，就这么换着换着，时间来到了八月二十三日的深夜，我用手轻轻按摩着爸爸的额头，突然
有一种异样的感觉，他的额头平平的，滑滑的，没有一丝的褶皱，见证他变老的皱纹，此时舒展了，不见了，不见了。我没有像头些天，躺在床边，给爸爸当防护墙，也拒绝了妈妈叫醒弟弟来帮忙，就这么一个人，在万籁俱寂的夜晚，眼睁睁地，目不转睛地看着爸爸，端详着爸爸，抚慰着爸爸，就这么一个人，没有困倦，没有感觉。
八月二十四日晚上的十点多，爸爸的小腿开始发凉，十一点多手开始发凉……八月二十五日的凌晨，爸爸微张着嘴，气息奄奄，只是一口一口地往外呼气，一口一口地往外呼气。我，傻愣愣，一动也不敢动，不敢靠近，更不敢去抚摸，就这么呆头呆脑地看着看着，喃喃自语 : "爸爸，你交待给你姑爷的事他办好了，你放心吧 ! "喃喃说着，呆呆看着，我看到，看到爸爸微攥着拳的双手慢慢地伸开，伸开。我，依旧傻愣愣，依旧一动也不敢动，依旧不敢靠近，依旧不敢去抚摸，当听到有人说不行了，我才知道，爸爸去了，我才知道自己亲爱的爸爸撒手人寰了。我嚎啕大哭着，亲人们嚎啕大哭着，二零一三年八月二十五日的三时五十八分，万籁俱寂的凌晨三时五十八分，这哭声就这么毫无阻拦地传开来，就这么毫无阻拦地散出去……
此时的夜空，月亮在，虽然不十分的圆;此时的夜空，星星在，虽然不十分的亮;此时的夜空，晴朗无比，可就是这晴朗的夜空，瞬间大滴大滴的雨点噼里啪啦，噼里啪啦地落在我家的房脊上，落在我家房子的雨厦上，落在我家院子里结满石榴和挂满葡萄的树上，落在我家院子的地板砖上，点点滴滴，声声入耳！这真是，苍天有眼，为我父亲撒泪，这真是，大地有情，为我父亲呜咽。这雨声，这哭声，在空中和在一起，在这北方，在这秋季，在这凌晨，凄惨惨，悲恸恸，哀怨怨……
从此以后，缺失伴随着我，我成了只能思念爸爸的孩子 ;从此以后，思念伴随着我，我对父亲只剩下了遥望 ;从此以后，从此以后，遥望伴随着我，我在这一头，父亲在遥远的那一头。
父一别阴阳相望，
亲四载悲恸凄凉，
安奈何怆然涕下，
息空叹生死两茫。
父亲安息！！
我出生于1962年的6月17日，那一天的日历上，清楚地写着三个字-------父亲节。我在父亲节的那一天为父亲出生，我在父亲离开后的每一天为父亲哀鸣。
长长的胡同口那个尽头，爸爸正迈着轻快的，我小跑才能跟上的步子走过来，走过来，是向家的方向走过来的，可定睛一看没有 ; 熙熙攘攘的大街上，爸爸正在这人群里，那个脸庞红润，精神矍铄，身体微胖，腰背挺直，头戴一顶翻边的带沿的黑呢子帽的，我一眼就认出，可定睛一看不是 ; 圆圆的合家欢的餐桌旁，爸爸正询问着孙辈们的工作和学习情况，或点头，或微笑，可定睛一看……。终于有一次，我真的抓住了爸爸的胳膊，像小时候摽住不放，爸爸一脸的严肃，一句话也不说，狠命挣脱，扬长而去。不管我怎样喊，无论我怎样叫，爸爸始终头也不回，越走越远，越走越远，最后成了遥远，是遥望不可及的远。这是梦，是四年来，爸爸唯一出现在我梦中的一个梦，这个梦，美好并心痛着，希望并失望着，清晰并遥远着，忘也忘不掉，望也望不着。
唉，我只能遥望了，遥望父亲的脸庞 ; 遥望父亲的背影 ;遥望父亲的存在……
唉，我只剩下了遥望，我只能遥望，只能遥望！
我在遥望，遥望父亲，为父亲遥望。
授权原创首发作者：金錾美文，河北沧州人，会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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