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湾大选背后的历史与观念(上)
今天举行台湾地区领导人选举和“立法院”改选,结束投票3小时后,根据台湾“中选会”公布的开票数据,蔡英文的得票率为58.10%,暂时保持领先。鉴于劣势明显,国民党参选人朱立伦宣布败选。
尘埃还未完全落地,对“台独”势力的集体焦虑已爬上各大媒体,爬上大陆普通老百姓的额头。我的朋友圈里已有人发出消息:“看来台湾游也不用去了。”
我谈不了如何应对此次“台海变局”,这些留给政客、幕僚和军人,他们会想得周全。这里只想谈谈一个普通老百姓怀有的态度与观念。
先说历史。
近代台湾命运多舛。
1895年4月17日,《马关条约》签署,台湾被割让给日本。从此以后,直到二战结束,日本投降,台湾才重新收回。
孤悬海外五十年,台省人的民族意识和反抗运动,从未断绝。在被割让之初尤其激烈。割让后一月,建立“台湾民主国”,年号“永清”,以示“永戴圣清”。五月底日军登陆,6月3日基隆失守,8日日军进入台北,10月占领台南。不足万人的义勇与黑旗军喋血抵抗四个月,以失败告终。此后除本岛抵抗以外,亦有人奔赴大陆,在主要城市成立“台湾青年会”、“革命同盟会”等组织。与大陆民众一起反击日本侵略。
但另一方面,“半数以上在日本统治下的台湾人,利用治外法权,在日本领事馆的庇护下,侮辱鱼肉中国人(大陆人)。”台湾作家张我军写到:“此辈……扰乱中国治安……道德上丝毫不觉歉疚……受害的中国人逐渐和台湾人结下不共戴天之仇。”
二战日本侵略亚洲诸国,台湾是日本的南进基地。台湾青年以军夫、军属、士兵的身份被征调到中国战场和东南亚战场,冲锋陷阵。
香港老华侨回忆:“最让我们无法原谅的是仰日军鼻息的台湾人军夫、军属的残暴行为。他们在民族上虽然是同胞,却骄示自己是‘日本国籍’,傲慢的作威作福……当时台湾人受到华侨的嫌恶。”
1945年9月,台湾光复,但矛盾冲突持续不绝。
此时台湾经济繁荣,自给自足,较之大陆各省都强。城市、饮食、教育、风俗也皆日化。国民政府接管台湾后,立刻搜刮、自肥,“犹如征服者。”
2月28日,台北街头因警察拘捕一名售卖香烟的妇女引发动乱,3月9日,国军枪决数百名为首者(1995年国民党为处理“二二八事件”正式道歉,承认遇难者高达一万八千至二万八千之多),实行“清乡战术”。
国民党带来的长官公署制等政治制度,与省民要求高度自治以及省县民选制的期待之间有巨大落差。人才选拔、日资日产的官有化、资源权力的省籍分配不平、日据时期历史文化认识不清与割裂、语言障碍等等,都加剧了不同省籍民众之间的冲突。政治上长达三十年的“白色恐怖”,5000左右台湾人被当做政治犯拘押。
本省人也长期缺席政治经济的权力枢纽。整个50、60年代,本省人占台湾地区人口的一半,但“中央政府”、军队、国民党中央、大型公营企业高级职位,几乎都被外省人占据。1963年全岛24个县市警察局长,没有一个本省人,120个分局长,只有5个本省人。
因此,以“本省人治理本省”、“台湾人要出头”、“不需中国人(外省人)欺负台湾人”为口号的“台湾主体意识”不是匪夷所思的理论,也不是突然出现的妄想,这与台湾这个岛以及数百万生于斯长于斯民众长久难抑的“悲情”分不开。
无论是站在历史的角度,还是自己设身处地换位思考,而我都会自然理解与同情此意识、此民众、此行为。
但仅限于理解与同情。
“悲情”一旦与政治相结合,自己的苦难也会传染给别人,从而很可能以更剧烈的方式——流血冲突、种族暴力、战争——再交还给自己。
“民族主义”挂在嘴边,放在心里,都是自由,但被政治人物放大炒作,成为竞选纲领,治理宗旨,付诸实施,就很危险。
其实,担心“看来台湾游也不用去了”的人们,岂不也是类似的“悲情”,类似的“民族主义”吗?
再说民族这个概念,何为“民族”?清兵入关,多少人因拒绝留辫子而掉脑袋,清庭覆灭,多少人因拒绝剃辫子而掉脑袋。有几人能说明中华到底是什么意思?汉族又是如何构成?
台湾被日本统治50年,日化是正常。居于白色恐怖30年,呐喊“台独”也是正常。何必以所谓“民族大义”来约束自己的手脚,拒绝可能的安逸与富足呢?对于台湾如此,对于大陆也是如此。
再往下说,“国家”、“政府”也仅是无可奈何又非常必要的妥协。个体满是私欲,群体皆无意识,需要治理结构。而现在,这种结构叫做“国家”、“政府”,再往后,谁知道会是什么样的面目?
我只晓得简单的道理:个体的自由胜过国家膨胀、民族狂欢和精神虚荣。这自由,是过得舒不舒服,若不舒服能不能以很低的成本改变。而能保障这些的制度,无论它冠以何种头衔,我都可以接受。
我反对以任何意识形态——台独、主体意识、民族主义等等——来达到政治目的,实施国民治理,仅仅是因为从它之中,我看不到一丝保障自由的可能性。
再看看去到台湾的“外省人”,享受了阶段的“特权”,他们就自由?就满足吗?
王鼎钧回忆录里写到的:“你们外省人将来都要得精神病……因为你们都回不了老家。”没有自由回家。
即使是居于统治顶端的蒋公又能如何?百年之后,他的千座铜像,民间任意处置,政客任意侮辱,有多少扔回火炉炼成原料?
就在刚刚,蔡英文在胜选讲话中也说到:“相信政党不仅会竞争,也会合作……尽快和台湾主要政党建立共商机制……我们不会因为选举而分裂,而是因为选举而团结……将会建立可持续的两岸关系。”
拭目相望、祝福彼岸,也希望此岸能有同样的期待与同样的福祉。
【未完待续】
参考书目(按引用先后顺序):
【1】郭廷以,近代中国史纲
【2】曾健民,台湾一九四六
【3】陶涵,蒋经国传
【4】高华,历史学的境界
【5】王鼎钧,文学江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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