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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正打开海德格尔的秘密文献

张一兵 思庐哲学 2021-02-09


真正打开海德格尔的秘密文献

张一兵



前不久,南京大学张一兵教授在德国哥廷根大学发表的演讲中指出,海德格尔写下了一大批极为重要的秘密文本,这是他一生现世表演与表现的真正内驱力和全新思想基底,但始终被他完全隐匿起来。   


演讲者小传


张异宾(笔名张一兵),南京大学哲学教授,博士生导师。中央马克思主义理论建设工程哲学组主要成员,国家社科规划项目评议组成员,教育部社会科学委员会委员。并为江苏省哲学学会会长,江苏省马克思主义研究会会长。主要研究方向:马克思列宁哲学文本学研究;当代国外马克恩主义哲学;当代西方激进哲学;构境理论。


面对神学和政治的表演


在我近三年来的研究中,海德格尔哲学是我思考的主要对象。海德格尔思想构境的秘密,就是在神秘的彼处用本己的真思深深地戏弄和戳穿了学术圈中的皮影把戏。在这一点上,他显然异于同样清醒的尼采和梵高。尼采和梵高在发现体制内混吃等死的“虫人”(尼采对学术体制内失却真实生命的“学术人”的俗称)们的狠衰表演之后,愤然出走,疯狂于世外。而机敏的海德格尔固然最先慧识尼采之深刻和梵高之本真,但却拒绝真的出世性“发疯”。显然,他采取的现实生存战略是面对神学和政治的表演;他的思想存有之路径是在形而上学学术场中奋勇抗争的表现和非Jaa,辨他域中偶显峥嵘的现身,他的真实思想存有则为深埋秘制中的神秘本有之思境。所以,海德格尔的思之路,有光亮之处的可见足印,也有隐秘幽暗中的。   


中国的哲学家冯友兰先生在谈及治学之道时,曾经有过一个形象的比喻:从“照着说”到“接着说”。所谓“照着说”即是依从师道或典籍,通过深入传统学术的内部以奠定学问之基根;而“接着说”则是要解决一个学术传统中前人没有完成的创造性研究问题了。这是我们普通学者通常要经历的为学经历。可是,海德格尔的哲学之思,并非由一种单层线性的同质性进化和异质转向所构成的简单历时性思想体,而是一个复杂的迷宫式的多层动态思想构境:海德格尔一生的主要劳作是在马克思对形而上学的颠覆和尼采对全部西方文明的终结之后,使形而上学甚至人类文明历史“第一开端”启始的全部西方文化复基于被遗忘的存在,经过艰辛的努力,这会是人们有可能看到的被叫作“存在论”的幻境;我们看不到,也是海德格尔故意“扣留(Vorenthalt)”后没有让我们全部知道的秘密,海德格尔的学术思想实现、他的文本生产与腹语保真,甚至他的全部生活都将是构境式的迷局。我推测,这并非他简单的主观故意,而是实现的存在、内省的存有和神秘的本有的客观布展。

   

海德格尔的思想舞台


海德格尔是一个很棒的演员,当然他也是自己表演的第一观众。但在我看来,聪明的海德格尔很早就知道世间生存的非我性,活着,除了个体自己的需要,一定还为了什么,用海德格尔自己的话说,叫“向着……活着((Leben aufhin)"。于是,人活着,总有依存者、相关者和观看者同在。在海德格尔被抛于世的全部生存中,遭遇过他并不喜欢的三个大他者((Oth-er,拉康用语,意指由语言符号系统生成的无脸他者,)式的特殊观众:一是与生俱来的天主教神学意识形态,二是他一生在世所依存的西方学院式的形而上学体制,三是一时误认的政治纳粹。向着三个大他者表演和表现,也就建构出海德格尔一生中几个最重要的思想秀台。


海德格尔一生的学术走秀在形式上是多样的,他不是一个仅仅宅在家中的秘密思想构境者和默默写作者,所以他会有在不同场合的演讲,大量的学院式课堂教学(讲座和研讨),学术会议发言,以及一对一、一对多的学术对话,还有少量的新闻采访。我在自己最新的构境论思考中发现:首先,每一个思想家最原初的思想构境都会是生成于单纯脑海中的苦思冥想,这是一种当下发生“闪电般的思想”(维特根斯坦语)和突现的思境,这是原境。其次,思境在物性文字中的逗留则建构成文本,文本写作是第二层级的思之构境,并且,文本写作对思境是整理和编织,也是重构和变形,不同用途的文本是思境异质性的物性实现。其三,公共教学和演讲,通常具有外在的要求和指向,物性讲稿中思想构境会变为当下言说之思想场重建,并依听众状况和接受场合弱化或强化为各种思之在场性传递。最后,对话通常是由他者线索构成的专题性思想重构,好的对话中会有思之角斗和新的思境之发生。有趣的是,如果我们上述三个伪大他者观众说可以成立,那么,这四种思想构境层就会立刻裂变为一个更复杂的思想构境族群。最让人遗憾的是,作为历史后来者的我们,都没有赶上海德格尔的这些现场性的当下思想构境,依我之见,这一切也已经不再可能真正地原初重现重构。而让我们还能有些庆幸的是,海德格尔给我们留下了大量与上述在场学术思想构境相接近的学术文本和少量影像资料。这成了我们唯一遭遇海德格尔思想的通道。   


追问文本写作的“何所向”


与我上述的思想构境论场境描述一致,我会对海德格尔留给这个世界的文本作十分特殊的情境建构区分。我应该说明,这里的文本区分绝不等于海德格尔对自己文本界划的完全自觉。这里我将提出的文本界划,显然不同于我在《回到马克思》和《回到列宁》两书中对文本所作区分的四种类型(即公开发表的文献一一“完成性文本”、未完成的手稿一一“生成性文本”和笔记、私人书信类的“亚文本”,以及被后入建构起来的读书批注式的“拟文本”。)。在《回到马克思》一书中,除去当时所指认的现代性文本学以外,我现在进一步自省到,那里的文本学研究是典型的客体视位,即排除了文本作者的主观意图的读者式外部观察。而在《回到列宁》一书中,虽然我已经从现代性文本学穿越到后文本构境论,但是这种解读性构境只发生在解读者本身的主观性构境一面。现在,面对海德格尔这样古灵精怪的文本生产者,除去我已经指认的通常发生的四类文本和两种视位,我还不得不增设一种新的文本区分法,即构境论意义上的作者主体视位:海德格尔有意无意让后人分时分层看到的不同文本。什么意思?用海德格尔自己的话来讲,就是追问文本写作的“何所向(Worauf} ",即写给谁看?在传统的文本研究中,成为“过去之物”的文本只是在对象化的“什么(Was)”的意义上被解读,包括解释学在内的全部现代性文本研究无不如此。现在我想清楚的一个问题,是文本研究中更深一层的构境意义,即文本写作中来自作者主体视位的世界化向度!这是文本研究中从对象性的“什么”向功能存在性的“怎样(Wie)”的过渡。我以为,面对海德格尔的文本,决不能简单地将其变成一种存在者意义上的解释学对象,而是要构境式地找到其中的“何所向”,知道他的文本是写给谁看的,这样才有可能有意蕴地进入到文本生或中的“怎样”,进而真正打开海德格尔文本。   


神秘思想被安全隐匿


海德格尔的现实生活开始于一个复杂的多重世俗世界,他从不是一个没有内心世界并简单从俗物化于现实中的常人,能看出,他过早地、极聪明地意识到现实生存世界和内心精神世界的差异,重要的是,他竟然摆脱了学术常人们通常会发生的简单他性依存镜像,故支配常人心理构形和生活存在方式的大他者和小他者(拉康哲学术语,意指一个人在其成长的初始阶段中,由外部镜像反向建构的虚假心理自我。)都被他超凡地间距化和自觉弃绝。他还会有效地利用面具进行成功的表演和表现。所以,他很早就形成了在现实生活中向伪大他者(教会与大学学术教席掌控者)表演,对亲近者(亲人与爱人)显白和在学术场中对接近者(教学对象和文本阅读者)进行逻辑表现,同时,将不同时期中自己真实内心腹语式地隐匿保藏起来或偶尔让其现身的多元人格结构。这也是他有意图地写作和设置文本的复杂构境论结构。在这一点上,我觉得海德格尔多少都有些自省式的精心和主观上的蓄意((wissentlich)。海德格尔显然有非凡的学术编导和演出才能。


在海德格尔这里,初入现实生活场境时,年幼无助的他不得不进行顺从性的面具性(maskenhaft)表演,他当然知道谁(大他者们)在观看并可以给予他物质上的资助和官方的学术承认;海德格尔的一生都在颠覆传统,可总是远远走在时代精神前面的他,又不想过多偏离学术场的可接受度,因此,“狡猾”的他只是时机化地在学术上表现出特定的那些有可辨识的原创和批判能力;海德格尔在内心灵魂世界里,他秘守着从小就直觉到的源自乡土家园的纯真质朴本有,并在后来的思想运行中,找到了实现自己本有之思的彼岸式的诗境道说,暗地里写下了一大批极为重要的秘密文本,这是他一生现世表演和表现的真正内驱力和全新思想基底。可是,海德格尔的这些神秘思想,除去在晚年的艺术和语言研究论域(最后也在学术场)中偶然现身外,这个庞大的思想构境体,竟然始终被他完全隐匿起来,直到生命的尽头。因为在他看来,这些神秘的东西即便当时面世,也不会被任何人所理解。这是海德格尔依不同的思想构境层生成的性质各异的文本的根本缘起。   


正是在这个重构式的语境中,依我的最新看法,海德格尔进入学术圈中的文本生产可依自己保藏起来的本真思想与专为不同公众构境层面他性观看所制作的“学术逻辑建构”,区分为被迫臣服式的表演性(vorfuihrend)文本、争执式的表现性(ausdriickich)文本、垂直在场的现身性(gegenwartig)文本和隐匿性的神秘性(geheimnisvoll)文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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