哲学科普 | 马克斯·韦伯：理性和现代国家

6月4

本文由「Philosophia 哲学社」(ID: philosophia__) 授权整理自2019年5月22日于北大附中由「时代前进 Internationale」举办的研讨会。课程材料（视频和 PPT 等）可以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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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什么是现代性

今天我们要探讨这么几个问题。首先，什么是现代性？现代性的特征有哪些？其次，我们是如何从传统社会过渡到现代社会的？此外，我们也会着重讨论一下现代国家区别于古代政权的特征，重点是通过理清 State 和 Country 这两个词意思的区别。当然，在课程的最后，我们也要反思一下现代性可能会带来哪些弊端。

首先我们先来讨论一下现代性是什么、现代与之前最具分别性的特点是什么？如果大家没有思路，我先给大家提供几个可能的角度。首先是政治制度角度，其次呢是经济生活，当然我们也可以从社会文化对于个人意识的影响来谈这个问题。

场下：现在和过去的一个重要的分别是现在有了科学，过去我们解释一个东西，可能会说它是神创造的，现在我们可能会给它找一个科学的解释，比如说宇宙大爆炸。

科学是很重要的一点，还有别的吗？如果大家想起来还是有点费劲，那我再给大家提供三个思考的方法。

第一个是理想型的思想，像这类的问题是很庞大的，涉及的面很广，不可能面面俱到，所以就需要把握住它的主线，建立一个模型来方便我们研究。其次，是价值中立的态度，我们对于这个问题很有可能会因为个人原因有些成见，但是再思考的时候还是希望每个人能够试着不去预先设置一个价值判断，尽量地客观一些。最后是方法论的个人主义，这个听起来有点难懂，我来解释一下，我们在学习历史的时候经常会使用课本上提的马克思的分析法，也就是生产力影响阶级划分，然后阶级运动再去影响历史演进，不是说这个有什么不对，而是希望大家能够暂时放下这种宏观的动态研究，去思考一下每个个人在社会前进中的想法，他们为什么会这么思考，以及他们做事情的动机。在这三条的基础上，我们可以集中于社会思想上来讨论现代性的特征。

先来看政治制度。（场下：现代有民族国家）嗯，民族主义和民族国家这个算是政治制度和社会意识的一个很重要的点。

场下：现在世界各地无论采取什么政治制度，管理手段都趋向于统一。这个不光是政治，还有企业管理，过去是没有这种科学管理的思想。

是的。所以现在我们总结一下现代性的几个特点：

第一个是理性，即理性认识，现在我们解决问题依靠的是一个思维的力量。第二个是世俗，现在我们不再依靠神的力量，当然也有，比较少一些。第三个是物质，像我们现在选择职业，要考虑赚多少钱，能不能买得起房子，会不会吃土，这都是很现实的考虑。第四个是技术，现在我们相信绝大多数的问题都可以通过一个技术来解决，比如说我讲课用的 PPT，包括备课看书也涉及到印刷术，这些都是很重要的。最后是官僚制度，这个是政治层面的，现代政府是个官僚政府，当然这里的官僚没有什么贬义啊，指的是一个依靠自身专业能力管理政府的阶层。

以上这五点和前面说的三个思想方法，都是德国一个很伟大的社会学家马克斯·韦伯提出来的。各位可以看到韦伯也出现在我们的标题里了，他不仅是社会学家，还是一位经济学家、政治学家。我们可以发现他的思想中涉及现代性和现代化进程的内容很多。这里我们就要注意，韦伯出生的时候，德意志民族正好统一到一起成为德意志帝国，也就是今天的德国的一个前身，他死的时候也正好是这个帝国因为一战崩溃的时候，可以说韦伯亲身经历了德国现代化的进程，也看到了工业革命、大工业生产的翻天覆地的威力，所以他的书里很多都在谈这件事。

Max Weber | 马克斯·韦伯

韦伯比较着重于使用理想型的研究方法，这一点和比如马克思就有很大不同。韦伯、马克思和涂尔干共同奠定了我们今天所见的社会学的基础。

02

什么是理性

现在我们发现了现代社会最重要的一点是理性，这种理性不仅仅是一个思维方式，也是一个社会的指导思想，我们说现代社会是理性的。「理性的社会」是什么意思呢？

场下：就是说，现在我们我们做决定是功利的。

那么为什么我们要做功利的决定呢？（场下：因为没有宗教）这个是一个原因吧，功利是什么意思，就是说我做这件事能够赚多少钱，得多少分，这个是功利的、物质的，他可以量化，像思想就不可以量化，我们就不能说我现在这节课多少分，韦伯的思想多少分，这个是不行的。像刚才下面也有人说了，现在我们有科学，科学的基本之一就是数学，什么东西都可以抽象成数量关系来量化研究。不光是自然科学，社会科学包括历史学也是这样的，像上个世纪五六十年代特别火的一个学派叫做计量史学，就是通过统计的方法来解释历史。

那么，什么能够保证我们理性的去做一件事、能够把不能够量化的事情转别为可以量化的事呢？举个例子，可能在过去我和 L 同学都是做陶罐子的，可能我技术娴熟一些，做的比他好。但是不管怎么样，我们都没法建立一个可量化的生产模式，因为每个人的产品都是截然不同的，这样我们也没有办法保证用多少粘土可以做出来多少个陶罐子，然后他们可以卖多少钱，这个都是做不到的。现在我们建立一套标准化的流水线之后，就可以把这些因素都换算成数字来研究，每个人都遵守一定的生产工序。这个也是理性的重要特征。

最后还有什么？一个理性的人要干什么？他是要反思的。如果不反思，有什么想法就顺着一路走到黑，这肯定不是理性的。

所以现在我们已经得到了理性的三大特征：可计算性、有条理的行为和自我反思。

举个例子，我一个工厂生产，首先就需要有个预算，进多少货，能生产出多少产品，能有多少利润，这个就是典型的可计算性的体现。然后在生产过程中，我需要有一套工序保证生产出来的东西质量是差不多的，比较典型的例子，在二战的时候，美国每个工厂生产出来的坦克零件可以互换，放在一辆坦克上都能使。这个就是有条理的行为，它是个固定的工序。最后，我生产完了，卖完了，会想一想怎么才能提高我生产的效率，卖出更多的钱，得到更多的利润。  

所以我们可以发现，这三个特征有个共性，尤其是第三个特征，就是如何赚到更多的钱，这个也是现代性的一个重要的特点，就是特别大的压力。像过去就不是这样，过去大家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也没闲心去赚特别多的钱，基本上都是自给自足的。那么是为什么让我们从这样一种很佛的状态变得这么焦虑呢？现在我们有明确的目标，有很多很多的欲望来驱使我们，为什么呢？

问题：为什么说反思也是现代的特点呢？过去人们不反思吗？

「反思」不是现代性的特点，而是理性的特点。过去当然也有理性，但是只是局限在很小的群体里。反思这是在否定自我，这是个很痛苦的过程，如果没有明确的目标去驱使他们，是不可能让每个人都去做这件事的。

回到这个问题，我们是如何得到现代性的。有个自由主义的朋友和我说：现代社会什么都好，最大的问题就在社会心理上。我们前面提到的涂尔干写过一本很著名的书叫做自杀论，就发现法国大革命之后国民的自杀率显著上升。既然现代社会这么紧张，为什么还要去拥抱它呢？

先从一个稍微宏观点的角度说，中国为什么要学习西方，要西化？是因为西方在威胁中国，搞不好就要亡国灭种了，所以就要和西方竞争，去工业化和西化。这个是世界上其他国家现代化的过程，是为了和西方竞争，那西方自己呢？他们为什么也要现代化？

前面说了韦伯主要关注的是社会意识层面，他给出的一个解释是宗教的影响。他做了一个调查，发现在德国，新教徒的收入平均来说比天主教徒高了十几个百分点。大家对欧洲中世纪多少可能了解过一些，且不管这样的印象是不是有问题，但是的确很多人都认为欧洲中世纪是一个相对停滞的时代，天主教会管理一切，垄断对于经典的解释。到后来天主教也相对保守一些，认为人和上帝的联系要通过教会的中介。

后来就不同了，可能各位听过宗教改革，马丁路德把论纲钉在教堂的门上的时候，人们意识到作为凡人也可以解释上帝的意志，这样人就要担起自己决定的责任。包括加尔文宗，也就是清教徒，有人可能听过，就是乘着五月花号去美国的那部分人，他们就是加尔文宗。加尔文宗比路德宗走得更远，认为人是否得救纯粹是由上帝自己决定的，凡人不可以揣测。这样一来，不管我在世间做了什么好事或者参与了多少教会工作，在上帝面前都是没用的，上帝自己自然会让那些被拯救的人过上好日子的。这样一来，确认自己得到救赎的唯一的方法就是获得俗世的成功，赚到更多的钱证明自己是上帝地宠儿。所以清教徒的储蓄率都很高，不愿意消费而是把资金投入到再生产过程中去。长此以往，像北德、荷兰这样的新教聚居区，就变得富有起来了，所以那些不信新教的国家地区也都得和他们竞争，为了防止被新教徒淘汰，他们也需要采用理性的生产方法，去不断地反思还有什么办法能够挣到更多钱，挣到钱之后再用钱投资赚到更多钱，所以我们发现，这样一种冲动中真正消费地部分很少，更多地是一种非理性的狂热感情。这样，理性地现代化过程就对理性进行了一次绝大地讽刺。而那些本来是神圣地传统宗教徒，就在这种竞争中被消灭了，剩下地人都是很世俗的，而那种神圣性就在这种失败里被消除了，这就是祛魅。

03

社会意识和现代国家

刚才我们讲了社会意识的问题，接着我们来讲社会意识是如何应先向政治制度和经济的？

经济我们很好说了，就是要通过标准化、量化和反思来提高生产力。那么政治制度呢？这里受到了什么影响呢？过去我们认为国王的权力哪里来的，都是上帝给的，现在人们不信上帝了，那么国家的合法性怎么办呢？

（场下：权责一致）权责一致是很重要的一个点，这也是理性的一个特征，你把握了自己的思维，就要为自己负责。一个不能为自己的行为负责的人，是个不自由的人。为自己的选择承担责任才能选择，这是自由很重要的一点。还有吗？刚才我也提过了，官僚化是现代政治制度里很重要的一点。我们探讨这个问题之前，要先要探讨一下什么是国家，现在不仅仅探讨国家，主要是现代国家。大家知道国家的翻译有 State 和 Country，而这两个是有一定区别的。

State 是个舶来品，它是从西方来的一个概念。State 一般只能说现代，需要有个限定的边界，像古代的国家是没有标准的分界线，只是有个自然的分界。这里有个很好的例子，各位可能看过非洲的地图，那里的国境线都是特别横平竖直的，正常是不可能这么整齐的，这些都是西方强行划定的边界。

除了边界，还有什么可以把 State 和其他组织形式区别开来？（场下：暴力）对，这个是很重要的一点，State 可以垄断一定边界内的暴力使用，这也是韦伯做的一个重要的论断。

除了这两点，还有一个重要的区别，就是说一般情况下，State 都是有主权的，它对境内的管理是不受任何更高的东西限制的。各位可以想一下，为什么美国的州都叫做 State，这是因为在美国建国的时候，是由很多有主权的州组成的，所以它之后也很重视不让联邦权力凌驾于各州主权之上。有个很著名的法案叫做主权豁免，意思就是说作为其他州的人，不能够起诉说别的某个州政府违法；当然如果你是联邦的法院，那就另说。

除了这几个，现代国家还有三个特点，第一个是我们反复强调的，现代的国家都是有一大批官僚在管理的。但是有人可能说，那清朝也有官僚，那也是现代国家了吗？的确，这样的说法可能会造成一些歧义，比如有人听说过历史终结论吗？它的作者福山就提出世界上就属秦朝最早有官僚。但是这些古代帝国的官僚和现在的官僚不一样，那一种叫做家产制官僚，所有这些官僚都是为了一个人服务的，而且他们的任免很大程度上是根据和上级的亲疏远近来作为标准的。这个我们之后可能还要探讨。

其次，大多数的现代国家都是民主国家。（场下：那德意志第二帝国也是民主国家家吗？）这个我们之后还会讲，为什么现代化会导致民主。再来看第三个，大多数的现代国家都是民族国家，就是有国家内部的有一种思潮认为我们都是一种人，比如说都是中华民族，或者是华夏民族。这个能够为国家提供一种合法性。

3.1  官僚制度

先来看官僚制度。现在的官僚制度和清朝的官僚制度有哪些不同，能够把它们区别开来？首先是一个明确的上下级关系，下层要接受上层的指挥，不能够下克上，否则是要出乱子的。还有什么？（场下：官僚都是接受训练的）嗯，官僚是接受专业训练的，这一点也很重要。还有么？（场下：我觉得现在的官僚的任免相对来讲有一个规则。）对，这也是一点。

我们在思考官僚制度的特点时，可以把它和前面讲到的现代性的特点和理性的特点结合起来。现代的官僚制是有目的的，就是要把国家，站在更大的角度说是民族的意志贯彻下去，官僚制度本质上就是一台干这个的机器。机器就要有一个明确的工序，所以要建立明确的上下关系、一个很明确的指挥链，指挥链里每个人各司其职。还有一个很重要的点是，现在不像过去，说我要是像办什么事，找当官的口头说一句，你就可以帮忙把事情给办了，现在我们都是要求留下书面的文件。其次呢，还是为了让官僚系统变成一台有效率的机器，现在的官僚办事都是要遵守一套相对活动空间较小的规则的，比如说在过去，县太爷断案是有一定活动空间的，这个案子可以根据本人的道德意见做出一些改动。但是现在不行，比如说从国外进口一批仿真枪，被抓到了，就算你是法官，同情这个人，但是检查之后发现这个枪支的确是包括在国家标准以内，然后数量又达到一定的量，那即使你有别的看法，也需要依照法律把这个人判做死刑。没有什么好说话的余地。因为有一套明确的规则，所以就必然是缺乏人情味的，即使对面看到某个人是你父亲，但是没有证件就是没法证明这个人是你父亲。

3.2  合法性与民主

好，下一点，民主，我们如果要讨论民主，就要讨论政府的合法性。为什么我要听从政府的指挥啊？我就是不想听命令。（场下：政府可以拿枪崩我啊，他们有强力）但是暴力不能作为合法性的直接来源，有人崩我，那他们为什么要听从啊？所以合法性还是很重要的。我们想想，为什么大清皇帝能够统治啊？因为他是天子，这个合法性是来自于上天的，很神圣的一个东西。但是这种神秘在现代被祛魅了，所以就需要找到一个世俗的合法性来源。

这里有韦伯总结的合法性的四个来源。首先是传统合法性，比如说刚才说的清朝皇帝，他们的合法性来自于固有的传统。当传统没了之后就有了所谓制度合法性，尤其在西方，很重要的一点是，政府的合法性来自于一套制度，这个政府是按照这套制度产生的，一切要按照程序来。第三个是魅力性，也叫克里斯玛式的，这个让人比较懵。举个例子，在某个书院选举里，我讲了个讲话，把大家都给感动了，全来选我，这个就比较接近于魅力性的合法性。这种政府就很依靠个人领袖的魅力，当这个老的个人领袖死了，这个政府就要向其他的合法性来源转变。最后呢，是表现型的合法性，英文是 Performance，像比如我们现在的政府能够带来高速的经济增长，所以大家都觉得在这个政府统治下能够过上好日子，这也是一种合法性，这种合法性则会随着经济增长的停滞，而被迫向其他几种来转型。

下面还是进入民主的讨论。韦伯本身对于民主提的不是很多，对民主也不是很有好感，尤其是那种大众民主，他多少是有点轻蔑的。但是后来有些思想家就比较喜欢提这个话题，像亨廷顿就在韦伯的基础上提出了现代化的理论，这个理论就比较接近马克思了。就是先要有大规模的工业生产，工业生产和城镇化导致教育普及，然后过去的传统被祛魅。这时候出现了一些中产阶级，他们对于现在的政府合法性产生了怀疑，因为过去的传统合法性已经被推翻了。所以中产阶级要推翻这个没有合法性的政府，去建立一个符合自己价值观的新的政府，他们的价值观就是第二种的合法性。

当然这个理论的问题也很明显，我们不一定就要转换到制度合法性啊，也可以转换到比如说魅力型的，像德国一战之后就被希特勒给忽悠了，成了一个不太民主的政权。同样也可以转换成威权政府，比如说过去的传统政府崩盘了，出现一个军事政变，一个威权政府上台，威权政府的工业化带来经济增长，大家都服他，这也是一条道路。当然，不管是克里斯玛式的还是表现型的，他们本质上都是不可持续的。因为克里斯玛的方式很依赖个人的能力，我们不能指望每一个领导人都有这样的魅力。表现型也是一样，当工业化开始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停滞的时候，这样的表现合法性就没了。所以他们都是需要转型的。

之前我们讲过一个社会阶级分化，这里可以穿插一个社会阶级三元论，我们一般说阶级，阶级斗争，这个语境下，阶级最主要的特征式和生产资料的关系。像资产阶级就要有钱，无产阶级就得给他们打工。韦伯的这个划分方法就比较多元一些，首先还是经济地位，你有没有钱，这个是很重要的，其次是权力，比如说你是某个政党的党魁，虽然没什么钱，但是又很大的权力，这个也是统治阶级。最后呢是社会地位，像大学教授，没什么钱，也没有政治权力，但是他在社会上地位不低。这个是社会阶级的构成。

3.3  民族主义

接下来我们来讲讲民族主义，我想先做个类比：北大附中的书院、议事会讨论效率都经常被人诟病，为什么在给了民主制度的情况下，还有人不参与？先排除发言可能没什么影响，这是一个原因，但是我们先不看。（场下：因为书院本身没什么认同）对，因为只有在所有人都认为自己和其他人不同，是同一种人的时候，他们才会去参与民主治理。

因此，所有的现代国家几乎全部都是民族国家。苏联曾经想要不依托民族建立一个超越现代的国家，事实证明它是失败了。美国也是有一种美利坚的民族的认同的，民族认同也是有很多种类的，第一种是血缘的，像中国是认同中国人都是炎黄子孙，是这样一种血缘上的民族主义。美国可能属于第二种，也就是文化民族主义，它是一个对于同意价值观的认同，美国的认同是什么，是认为美利坚民族是民主灯塔，在制度上就比其他国家高等一些，这个也是一种认同的形式。

以前为什么说不存在民族主义，有一个著名的例子，很久以前，十九世纪的意大利农妇对他的儿子说：快跑，祖国来了。可见这个时候的意大利人对于祖国是没有概念的，因此也自然不会觉得为祖国当兵或者交税有什么意义。所以说民族主义不是一个一直以来的东西，虽然有些反对，但是主流学界认为民族主义是一种现代风潮。像中国，八国联军打进北京的时候，北京的市民是不会觉得说有一些外面的人，抢了我的东西，而是抢了皇帝的东西，皇帝的东西是好东西，有些人就觉得我也要抢一点。在中国真正有一种举国的民族认同，大概是在抗日战争的时候。

那么民族这个概念是怎么来的呢？大家有什么看法？为什么我们对于自己的认知从「我们王村，隔壁赵村，我们要和它抢水」转变为「我是 X 国，对面是 Y 国，我们要打**战」这样的，有人有什么想法么？

一个原因是科技发达了。原来我们是不会出村五公里的，见到的他人不外乎就是隔壁村的某人，你可能并不太了解再远的地方有什么人，对他们没什么概念，所以说过去的认同都是地域性的。现在我们可能见到的远方的概念都是其他国家，这个是一个因素。

（场下：标准化的语言是一个因素）嗯，语言是很重要的一点，抛去猎奇的想法，人如果再外面，自然是优先和能听懂自己语言的人在一起交往，而说着不同语言的人自然会被当做外人。比如一个概念叫做雅利安人，就是基于早期印欧语言创造的一个认同。还有么？

（场下：公共教育）是的。过去是没有人告诉你外面什么样子的，但是一旦有了教育，就会有人告诉你在你的村子之外还会有其他村子，他们也在学习差不多堵塞东西，你们都是一类人。老师还会拿出一张纸，跟你说你在这里，还有其他人也在这里，在别处的又是什么什么人。这个和标准化的语言也有关系，不说标准语言会在学校里被淘汰的。我们要知道公民教育最初是用来干什么的，是用来教国民识字让他们去工厂干活，来看懂基本的机器说明书，这也是只有在现代工业社会才有的需求，过去做农活都是依靠祖辈传下来的经验，也不用看什么书。

我们看一下过去的人怎么说的，先看马克思的想法，马克思指出说，资产阶级要赚钱啊，就需要更大的市场。我们可以看当时的德国，马克思早年的时候德国就几十个邦国，互相之间都是要收税的，这样就很不利于资产阶级赚钱。这个时候这些商人就想啊，如果我们不要交关税呢？就建立一个统一的市场。因此德国统一的道路也是先有一个关税同盟，然后再慢慢过渡到现代国家的。

再来看今天的主角，我们的韦伯，他提出来的观点是认为民族国家和征兵制有关系。因为近代欧洲战争很多嘛，所以一打起来就需要很多军队，然而和平时期养这么多军队很浪费钱啊，所以很多欧洲国家就选择在平时先保留一个特别专业的职业军队，战争的时候再从平民里征发一些人补充进去。

征兵制有什么意义呢？首先我们想，再军队里士兵得听从统一的指挥，去对抗统一的敌人吧，可以联想一下我们自己军训的时候，是不是到最后就把感情建立起来了。这是因为人再面对压力的时候要去集体合作，这样就能够建立一个对于互相之间的信任，我们都是自己人。其次呢，在军队作战，至少要先听懂长官说话吧，所以也推广了标准化的语言，这就在民众中建立了一套彼此之间的认同。然后是贝尔纳，他的理论是现代化，认为想要有民族主义肯定得有现代化，这是什么意思呢，就是说民族主义首先要有一个我们和他们之间的划分，把离自己近的当作自己人。就比如说我们认识一些出国的学生，他们在国外反而更「爱国」了，就是说人面对和自己不同的人的时候更易于建立一个认同。

其次，像刚才我们说的什么义务教育，也是为了适应大工厂的工作，包括义务教育的物质基础都是要有现代化的生产能力来支撑的，比如五百年前，根本就没有那么多的资源让一些年轻人不去干活，专门读书。这些都是现代化对于民族主义的价值。最后是本尼迪克特安德森的印刷资本主义的理论，这个怎么理解呢？很多人可能知道，15 世纪德国人发明了现代印刷机，然后就有了报纸。比如一个李家村的人读了报纸，就可以知道隔壁赵家村的事情，甚至还能知道城里贵族老爷的生活。想把别人当作和自己一类，至少要先掌握他们足够的信息，印刷就有这个能力。第二点，印刷既然要尽量地扩大产能，就还是要有一套标准地流程，其中地重点就是标准地字体和语言。这个也帮助确立了标准语言。

然后是民族概念的传播，这个东西建立之后是要传播的，关于这个过程，也是一个英国人赫洛奇总结了三个阶段。第一个阶段是有一部分人有意识地整理这个民族地童话、传说。这样才能表明我们这个民族自古以来就有自己的文化。我们比较熟悉地格林童话，就是在德意志民族主义初步形成地时候出现的。第二个是有一部分人认识到了自己的民族归属，然后通过媒体去主动地传播它，比如说拿破仑战争之后就有一批德国人宣传德国强大，法国弱鸡的言论。第三点是有足够的人接收到它，然后形成一种社会运动，这个时候我们说这个民族已经形成了。

大家知道世界上第一个民族国家是哪个吗？（场下：法国）嗯，是从法国大革命出现的，这是历史书强调法国大革命的原因之一。

法国大革命的意义主要有两个，第一个是为之后几百年的革命提供了一个范本，让之后民族主义也好，别的思想也好的革命有一个参照。第二个就是法国大革命建立了世界上第一个现代国家：法兰西第一共和国。大家都知道法国国歌是马赛曲，说白了就是抗击德国人英国人的一个抗战歌曲。这就是一个最早的民族的象征，大家都知道拿破仑很厉害，但是在拿破仑之前，法国就已经用这种民族主义的精神动员出来了几十万大军，以一个国家击退了全欧洲的军队。这个在过去民族主义诞生之前是不能想象的，这个对于其他欧洲国家就是一个怪物啊。通过法国的例子，我们也可以看到，民族和民主是关系很近的，是一个很进步的东西，它和欧洲其他民主势力一起，要求建立一个民主的民族国家。

04

对理性的反思

经济没什么可说的了，之前很多都说过了。但是大家想一想，这样的生产方式可能有什么样的后果，或者说弊端吗？我刚刚说现代性的时候有说过一个社会心理学方面的，还有其它的吗？

比如，我们为什么要吐槽「证明你妈是你妈」？这是因为这是不自然的，他明明也知道你妈是你妈：这就是为了制度去限制人，是使人人屈从于制度了。这是有严重的问题的。大家把自己作为一个工人来考虑，你在工作的时候也要按照一定的程序，也就是我们说的科学管理，各位可能也了解过一些老的电影之类的，那时候工人上班就是那一个扳手拧十二个小时螺丝钉这样的非常反人类的事情。以前的工人可以看到自己的成果，然后可以为了自己做出来的产品感到自豪，现在的工人就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了。

韦伯就注意到这一点，他把这种官僚主义的困境称为是一个铁笼，说理性过去是为了人服务的，它是个工具，现在我们人的生活完全被一个赚钱生产的需要支配，或者是说被一种变态的理性支配，这是工具来支配人啊。现代人每天就关注我能赚多少钱，而不是去关注说我这个人有什么样的价值，我可以为自己做什么，怎么彰显作为一个人的价值。这就叫做一种人的异化。

另外呢，我们作为一个工人考虑，我们在一个量化的生产线上，我们也可以被量化，这时候我和机器有什么区别呢？这就叫做人的物化，这两个问题韦伯都发现了，但是对于物化这件事情韦伯可能没有论述地特别多。之后一个思想家叫做卢卡奇，他把马克思和韦伯地理论合二为一，创造了自己的物化理论，这个我们下次课会讲。

另外一点便是，理性意味着反思，那么理性本身是不是也应该被反思呢？理性是有痛苦的啊，反思以为着否定自我，哪有人这么喜欢否定自我，这是一种自我扬弃啊。马克思注意到了这一点，所以就提出来说资本主义具有着一种自我扬弃的特征，这个我们也会在下一节课讲到。

本文授权转自Philosophia 哲学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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