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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证开采、无序扩张，盐湖还能撑多久？
连续4年超规模生产50%以上，4年违规取卤水1.26亿立方米。近日，中央第五生态环境保护督察组通过典型案例公布了一组有力数据，揭示青海省柴达木盆地盐湖资源长期无序开发、违规取水现状。
2019年第二轮中央生态环境保护督察就曾指出，青海省盐湖资源不可持续问题突出，相关部门对违法违规开采行为监管查处不力，基本处于“有盐湖就有开发”的状态。
4年过去，督察整改方案形同虚设，立行立改成一纸空文，违法违规开采行为持续存在。
相隔4年，两轮督察均指出盐湖资源超采严重
根据最新公布的典型案例，柴达木盆地察尔汗盐湖区域氯化钾生产企业长期超规模生产，采矿证批复每年总量为397万吨，但2019年至2022年实际年产量分别超出采矿许可的78.8%、70.7%、57.9%、84.1%。
其中，青海盐湖工业股份公司（以下简称盐湖股份）实际建成产能500万吨，是采矿许可证批复生产规模的3.8倍，第二轮中央生态环境保护督察指出后至今尚未完成整改。其所属的三元钾肥公司没有取得环评和用地手续，违规建设1.28万亩盐田，2023年1—10月实际产能超过核定产能。
青海省第二轮中央生态环境保护督察整改措施清单中，曾明确指出由省自然资源厅、省发展改革委、省工业和信息化厅共同开展柴达木盆地盐湖开发利用情况核查，评价资源与产能的匹配性，合理核定盐湖企业产能，解决实际建成产能与采矿许可证批复生产规模不符问题。
但本轮督察通过查数据、走现场发现，盐湖企业仍然持续超产能生产，对整改方案置若罔闻。整改方案中提及的严厉打击各类盐湖资源违法违规行为，则被相关部门的持续放任不管取代。
不仅如此，督察还发现，除了超规模生产，盐湖企业还存在私挖乱采乱象。在格尔木市察尔汗铁路以东，汇集着5家小型企业和两个个体经营户。现场盐田里的卤水泛着铁锈般的色彩，卤水沟渠支离破碎，弃渣弃土随意堆放。督察人员告诉记者：“这些企业私挖18个盐田，占地525亩，大部分没有办理采矿许可、用地等手续。”
前往察尔汗盐湖的路上，两旁都是萧瑟的盐碱地，远处绵延起伏的昆仑山脉被大雾笼罩，放眼望去，没有人烟，也不见生命的迹象。到达察尔汗火车站时，柳格高速两旁早已被盐田包围。黄褐色的土地上析出白色的盐，在太阳下闪闪发光，仿佛提前进入盐湖的世界。
盐湖产业之大，犹如一艘巨型“航母”。在加快建设世界级盐湖产业基地的时代背景下，青海省盐湖产业却无法走出超规模开采、无证开采的“怪圈”，多次督察反复暴露同样问题，与盐湖资源集约化、规模化和可持续发展目标背道而驰。
竭泽而渔：极端干旱区却违规取用水、擅用卤水，违法占地、侵占草地
本次督察还发现，一些企业不顾水资源刚性约束，违规取水用水“竭泽而渔”。格尔木藏格钾肥公司擅自取用限制开发的南霍布逊湖卤水，2019年9月—2023年9月违规取卤水1.26亿立方米。
位于格尔木市的青海盐湖工业股份公司资源分公司有16处地表水泵站，每年取水2136万立方米用于清洗设备，至今未办理取用水手续。青海锦泰钾肥公司马海矿区和青海中航资源公司马海矿区通过拦坝、挖渠等方式，长期从马海湿地违规取水，每年取水量达700余万立方米。
更有甚者，超规模或违规开采地下水。2022年，青海盐湖工业股份公司所属佛照蓝科锂业公司、钾肥分公司分别超量取用地下水134.1万立方米、402万立方米。格尔木盐化（集团）公司委托青海黄河实业集团建安公司经营氯化钾项目，后者私自在都兰县沙漠地区打井抽取地下水，截至2023年9月违规取水27.2万立方米。
第二轮中央生态环境保护督察曾指出，青海省有关部门对一些盐湖企业长期违规拦坝取水、破坏河湖自然生态问题，不重视，不研究、不监管，甚至默许放任，任其长期挤占生态用水，导致部分区域盐渍化、荒漠化问题加剧。然而本轮督察仍然发现违规取用水行为长期存在，甚至一些企业还存在违法占地和侵占草地现象，发展理念偏差始终未得到纠正，长期威胁着柴达木盆地脆弱的生态环境。
在极端干旱的柴达木盆地，多年平均降水量仅为83mm。水资源又是盐湖产业发展的命脉所在。违规取水如此普遍，与当前盐湖产业的工艺有很大关系。记者翻阅资料发现，盐湖的演化变迁要经过液相——固相——液相的转化过程。不同于单一的固体矿开发，盐湖在固液相并存并相互转化的条件下，可实现更高效的开采和利用。简单来说，盐湖资源的高效开发离不开水，这也给盐湖周边水生态安全带来威胁。
下沉期间，督察组曾驱车两个多小时，来到格尔木藏格钾肥公司矿区，这里紧邻南霍布逊湖。如今，矿区抽水泵站与南霍布逊湖隔开的堤坝已被毁。据企业相关负责人介绍，这是因雨季湖水冲坝所致。但其背后的真实原因是否与方便取水有关，已无从验证。
不过违规取水导致水面减少，在青海省不是个例。根据青海省第二轮中央生态环境保护督察整改措施清单显示，由于长期取水，西台吉乃尔湖、东台吉乃尔湖已基本干涸，西达布逊湖水量从2003年的1010万立方米减少到2018年的46万立方米。
在格尔木，冬季的干燥让很多当地人也苦恼不已。不仅降水少，地表径流也肉眼可见地减少。降雨少，需水大，这一现状宛如硬币的两面，横亘在企业面前，成为行业可持续发展的关键。
路在何方：盐湖开发与保护之困
11月的柴达木盆地，尽显西北的辽阔与苍凉。几千万年前，青藏高原的隆起，形成了这个富集矿产资源和盐湖的“聚宝盆”。察尔汗、大柴旦等大大小小33个盐湖，如宝石般散落在瀚海戈壁，兼具景与矿的独特属性。
几十年间，33个盐湖聚集起16家规上盐湖开发企业，在柴达木盆地建成我国最大的钾肥生产基地，由这里产出的钾肥销往全国各地，为耕地积蓄能量，成为国家粮食安全的“压舱石”。
不仅如此，以“钾锂镁铷”等为代表的盐湖资源，在高效农业、新能源新材料、电子通信、航空航天、国防军工、节能环保等产业中都有着较广泛的应用。作为当地支柱性产业和国家重要战略资源，科学有序开发盐湖资源，不仅关系产业发展命脉，更深层次影响国家粮食安全和能源安全。
但目前受限于工艺水平，盐湖中的矿物质并没有被充分利用。存在产品种类单一、产业链短、高精尖深加工工艺滞后、发展方式粗放，以及一定程度的资源闲置和浪费等问题。
盐湖股份副总裁陈俊国曾在采访中表示：“盐湖资源开发和综合利用，是一个庞大的系统工程。在国家层面聚合政府、企业、科研和金融等多方资源，方能合力推动世界级盐湖产业基地建设。”
如今，由柳格高速串联起来，相距77公里的大小柴旦湖的境遇却截然不同。未开发的小柴旦湖，碧透如镜、水域广袤。而远处的大柴旦湖，从卫星影像上看，已是支离破碎、湖泊面积明显减少，甚至小于小柴旦湖。
很多格尔木人，一生都在与盐湖打交道。小时候，家里的白菜用盐湖的盐来腌，长大后在盐湖企业工作。盐湖的未来，也是当地人的未来。
马媛是土生土长的格尔木人，也是格尔木市生态环境局党组书记、局长。在她看来，“盐湖带动整个格尔木经济的发展，解决了很多就业问题，对当地经济、社会有重要作用。但当前，对盐湖企业监管的整合力度还有欠缺。”
如今，围绕打造世界级盐湖产业基地建设，青海正积极推进组建中国盐湖集团，以实现对内优化整合资源、推动产业链做长做强，引领国内盐湖资源开发。
这些目标的实现，关乎政策规划、科技进步、产业链条完善等全方位的支撑。
傍晚，盐湖股份的通勤车在落日的余晖下驶向市区，带人们回家。等到第二天，他们将重新出发，与盐湖共同期待一个新的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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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中国环境APP
编辑：张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