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羚羊不再濒危,可可西里这20年发生了什么?| 写在申遗成功之际
可可西里,这个曾经充满杀戮的“地狱”
正是因为有了他们,才重回生灵的天堂
风物君语
可可西里,蒙语意为“美丽的少女”,这是一个神秘的名字,更是一片广袤无垠而又孕育高原精灵的土地,人类作为智慧之巅立于地球之上,可可西里作为上天的恩赐静于一隅,仿佛琉璃的生命之光绽放在青色的山脊。
电影《可可西里》的导演陆川说:“可可西里,是天堂,是地狱,还是见证生命与信仰的圣地。因为,可可西里的故事难以诉说,只有真正走过的人才能体会。”
7月7日,在波兰克拉科夫召开的第41届世界遗产大会上,青海可可西里经世界遗产委员会一致同意,获准列入《世界遗产名录》,成为中国第51处世界遗产,也是我国面积最大的世界自然遗产地。
世界自然保护联盟技术评估报告这样评价可可西里:这片严酷的荒野一望无垠,美景令人赞叹不已,仿佛被冻结在时空中,然而其地貌和生态系统却在不停地变化;生物多样性和濒危物种,保存着完整的藏羚羊在三江源和可可西里间的迁徙路线,支撑着藏羚羊不受干扰的迁徙。面积广阔,几乎没有现代人类活动的冲击……
什么样的生命禁区也无法阻止人的熏心利欲
在现代人远未涉足这里时,可可西里曾是藏羚羊、黑颈鹤、秃鹫、金雕、猞猁、野牦牛、野驴、白唇鹿、棕熊等数百种飞禽走兽的伊甸园。它们在这里世代繁衍,生生不息,这就是可可西里。她位于青藏高原西北部,常年大风,年均气温-4℃以下,对于人类来说,这里是生命的禁区。
突然某一天,某些“贵族”对被称为“羊绒之王”的藏羚羊羊绒——“沙图什”产生了巨大兴趣,人们开始成群结队地进入可可西里,进入生命禁区。望着陆陆续续到来的人类,可可西里观望着,她一直对这个族群保持着警惕。
当第一头藏羚羊倒下时,她告诉自己那是人类饥饿了,在自然规则下,他们有获得生存的权力。然而,杀戮,开始在可可西里蔓延。更多的藏羚羊倒在了她的怀里,她呆呆地看着人类剥下那些子民的皮毛,继续杀戮。她愤怒了,她要用狂风、用低温......用一切办法阻止他们。不断有人类倒下,但更多的人类挥舞着魔爪冲来。她错了,她远远低估了人类在利欲熏心下的意志和疯狂。
很快,可可西里发现人类不单只是猎杀她的子民(猎杀藏羚羊、捞捕卤虫等),他们还在她的身体上不断的开山辟地,他们在开采矿物,越来越多的伤痕在她的身体上纵横交错,她却无能为力。
有些人开始与可可西里并肩作战,其中代表性的人物是为之献出生命的索南达杰,在索南达杰之后,可可西里的守护之路才刚刚开始。
▌索南达杰:永远的丰碑
索南达杰全名是:杰桑·索南达杰。1994年1月,这位藏族勇士死于可可西里的隆冬。
一颗价值两毛钱的小口径步枪子弹,击中了他大腿和小腹之间的动脉,血凝结在他的黑色皮裤里。他俯卧在地,双眼圆睁,短须和头发上满是灰尘,右手依然保持着扣动扳机的姿势。
两天后,当他的助手、双手冻僵的勒炎祖用两个指头捏着一把马刀,循着记忆中的路线回来找他时,索南达杰已经在滴水成冰的高原上被冻成了冰雕。
在后来的歌谣里,索南达杰是在枪战中死亡的——一场他孤身一人面对十一个盗猎者的战役。索南达杰开枪射死了一名突袭他的盗猎者,射伤了他的一名同伴。随后,剩下的十一名盗猎者共同发誓:全部都要开枪。
一名盗猎者打开吉普车的车灯,负责定位索南达杰。车灯打开的刹那,索南达杰向吉普车开了一枪。随后车灯熄灭,十一枝枪对着索南达杰的方向开火。
十余分钟后,枪声停歇,盗猎者不知索南达杰的死活,不敢走近他,各自逃命。
勒炎祖找到他后,试图将遗体运出荒漠,但车陷泥潭。治多县公安局的救援人员赶到时,索南达杰的遗体在车里躺了四天四夜,身上覆盖着藏羚羊皮。
杰桑·索南达杰,简而言之,英雄。
他成为可可西里一座无可替代的丰碑。而他死后,这片苍茫大地上的故事才刚刚开始。
杰桑·索南达杰纪念碑
▌奇卡·扎巴多杰:走上同一条路
扎巴多杰是索南达杰的妹夫,索南达杰去世后,扎巴多杰主动请缨,接替了索南达杰的工作。他在很短的时间内将西部工委恢复,并成立野牦牛队,在县城张贴广告、招募队员,将队伍扩大为五六十人,还有牧民赶着牛羊来加入这支反盗猎队伍。
尽管本意是为亲人复仇,但身为神枪手和出色的猎人,野牦牛队队长扎巴多杰成了藏羚羊实实在在的保护者。从1995年成立到2000年,野牦牛队5年巡山上百次,抓获盗猎藏羚羊团伙92个,收缴藏羚羊皮八千多张,这几乎占到青海、西藏、新疆三省区全部藏羚羊反盗猎成绩的一半。
1998年10月,扎巴多杰前往北京演讲,引起了轰动,并获得了实质性的承诺。这项承诺,意味着野牦牛队终于摆脱了资金上的尴尬局面。从此以后,缴获的藏羚羊皮将一律被封存或焚毁。
然而,那年11月8日,满载而归的扎巴多杰返回玉树家中后,突然被一颗子弹近距离击中头部去世。公安局认定为自杀,但民间质疑一直未绝。
荒原中的红房子,是巡山队员的家
▌哈希·扎西多杰:跟随索南达杰的脚步
哈希·扎西多杰(扎多)是索南达杰骑马回家招到的学生。上中学,使扎多的命运第一次发生了改变:本该是学着剪羊毛的年龄,却走进了学校。毕业后,扎多效仿索南达杰,放弃高收入,回到家乡做了一名中学教师,渴望用教育改变家乡。
当他彷徨困惑时,索南达杰又一次出现了。治多县新成立的西部工委正在招聘,新任的工委书记正是索南达杰。就这样,扎多一路跟随索南达杰进山前后12次深入可可西里,开创了可可西里藏羚羊反盗猎保护工作的先河。
索南达杰牺牲后,扎多离开了野牦牛队,用两年时间编写了宣传索南达杰事迹的《巍巍忠魂》,促拍了电影《杰桑·索南达杰》,在剧中扮演了本人角色。后来先后担任索加乡乡党委书记、治多县委宣传部部长、青海省三江源生态环境保护协会秘书长等职务。
扎多发动村民,签订保护协议,政府把保护区下放给村民,与村民签订保护协议,村民仍旧住在保护区里,但同时肩负着保护自然的相应责任。村民“监测”牛羊的同时,监测物候、野生动植物、草原和山水的变化。实现了自然保护与村落双赢的方法,这种方法被人们习惯性地称为“社区共管”,因为这项举措,扎多获得“2006年CCTV年度经济年度人物公益奖”。
与此同时,扎多也积极的投身环保事业,创建环长江源生态经济促进会(UYO),启动了“社区生态保护行动基金”、“乡村影视教育计划”,还开展天然林调查、法律援助、濒危物种保护、绿色社区网络等多个项目。
扎多抱着索南达杰的遗像
▌杨欣:从长江源探险者转变为环保工作者
受索南达杰影响深远的另外一个人是杨欣。
1986年,杨欣参加了长江科考漂流探险队,经历175天,漂流了6300公里的长江。从此,杨欣的命运就和长江紧紧的联系在了一起。
1994年夏天,杨欣从报纸上看到了索南达杰的事迹。他悚然动容,次年即奔赴可可西里,与扎巴多杰相见。
杨欣要做的第一件事,是为野牦牛队建一个保护站。当时,野牦牛队常年在高原和盗猎者打游击战,资金困难。恶劣的高原气候令大多数队员落下了头痛、关节炎、风湿等高原病,扎巴多杰急需一个保护站作为栖身基地。
之后,杨欣把自己的长江漂流经历写成书《长江魂》,通过义卖筹的第一笔款,是索南达杰保护站一期工程的建设资金。1997年年底,杨欣带领11名志愿者在海拔4500米的可可西里无人区,建了中国民间第一个自然保护站——索南达杰自然保护站。
当保护藏羚羊的工作好转之后,杨欣又建立了第二个自然保护站:长江源水生态保护站。当地老百姓反映斑头雁需要保护,于是杨欣他们便发起了保护斑头雁的项目,现在每年依然有很多志愿者去守护斑头雁;当地老百姓反映烟瘴挂需要保护时,杨欣他们组织科考队对烟瘴挂的生态环境进行科考,发现了雪豹,白唇鹿等大量珍惜野生动植物,成功阻止了当地政府要在此地建水电站的计划。
首次长江漂流 摄影/杨欣
▌罗延海:不知道哪次巡山就会变成最后一次
罗延海,现为可可西里国家级自然保护区管理局森林公安局副局长。
20世纪90年代初,正在上中学的罗延海开始从广播、电视里了解到可可西里正在遭遇的灾难。他才知道,原来不是所有生物都过着和人类一样无忧无虑的生活,尤其是那些正被大肆屠杀的藏羚羊。他决定,将来要成为拯救这些动物于水火的人。
1997年,可可西里自然保护区由省级晋升为国家级后,他正式成为守护可可西里的一员。这片4.5万平方公里的广阔土地,就是他此后20年全部的寄托。
2003年6月6日的傍晚,天色渐暗。罗延海正带着主力巡山,在可可西里腹地发现了盗猎者的踪迹。6名盗猎者一看到他们的巡逻车辆,当即落荒而逃,巡山队员也驱车穷追不舍,却追到了一个车辆无法通过的沟口。
此时,盗猎者已经弃车逃亡。追,沟内地形不明,盗猎者还带着武器,基本有一定危险。不追,谁又知道下一次碰到神出鬼没的盗猎者是什么时候?
罗延海当即下车,命令一名队员守住沟口,反复鸣枪。结果有3名盗猎者,胆战心惊地自首。罗延海则是追击其余盗猎者,不间断的喊话,又让一名盗猎者选择了自首。
这时,逃跑的盗猎者只有2人了。在平地追击尚且费力,更何况是在海拔5000多米的可可西里。没多久,罗延海已经气喘吁吁。为了不惊动逃进另一个沟口的盗猎者,他只能捂着口鼻向沟口看进去,却不料盗猎者的枪口距离他不到1米!但此时,罗延海的枪里只剩一发子弹了……
如果开枪,一旦盗猎者反扑,他必死无疑;如果返回取子弹,盗猎者一定会趁机再次消失无踪。怎么办才好?罗延海灵机一动,竟将枪对着天空打出了最后一颗子弹,并大声喊出:不准动!谁动就打死谁!把枪放下!
寂静的山谷里回荡着枪声和罗延海的吼声,仅剩的2名盗猎者早已吓软,仿佛瓮中之鳖。就这样,罗延海仅用一颗子弹,凭一己之力抓获2名盗猎者的故事,成为了“可可西里的传说”。
“选择了可可西里,就选择了忠诚,这就是我人生的最佳方式。”说话时,罗延海露出了少有的羞涩。
他拼了命,告诉你一个真实的可可西里
▌布周:勇士老去,谁来保护可可西里?
“在可可西里踏出的每一个脚印,都有可能是第一个人类印迹,在这里的每一次巡山都是一次生命的冒险,尽管如此,我们的团队一直在坚守,可以说是在用生命捍卫这片生态重地。”青海可可西里国家级自然保护区管理局局长布周至今还记得巡山过程中发生的那一幕幕“惊心动魄”的场景。
普措才仁和秋培扎西在巡山队中比较特殊,他们是一对兄弟,也是可可西里的英雄索南达杰之侄,扎巴多杰之子。
普措说,可可西里是无人区,一开始所有队员也都不熟悉,迷路是常见的事。当时设备非常落后,要靠电台和外界联系,由于山大沟深,信号不好,有时一连十多天和外界联系不上。有时食物不足,只能考验队员们的耐力。由于道路泥泞,行驶一天车可能陷在泥坑中多达三十次,这时,只好下车挖路。于是,一天下来,队员们的衣服湿了又干,干了又湿。
由于长期在高原上颠簸和窝在车里睡觉,35名队员中有一半患上腰椎间盘突出、风湿性关节炎等疾病。普措说,巡山队是个吃“青春饭”的行当,基本上干上5年之后就浑身是病。过了45岁之后,就算你有心上山,身体也不允许你上山了。
“我不知道自己能支撑多久,但会一直干到腿脚上不了山了为止。”格来说,信仰的力量支撑着他在这里战斗。“我是藏族,信佛教。我觉得保护生态,保护野生动物,是比较有意义的一件工作,可以为自己和后代积德。”他补充说:“如果我战死在可可西里,那是命。”
从保护站奠基那天起,一代又一代的卫士为这片净土默默付出,他们或是坚守、或是奔走、或是传承,无怨无悔……在可可西里,已经十年没有听到盗猎的枪声,境内藏羚羊数量已恢复至7万只。2013年夏,保护站送走最后一只受伤的藏羚羊,此后,再也没有救护过一只藏羚羊。
2015年5月底,环保部和中科院曾联合发布《中国生物多样性红色名录——脊椎动物卷》报告。报告指出,鉴于藏羚羊的种群恢复状况良好,此次评估报告将藏羚羊定为“近危级”物种,而此前,藏羚羊被列在“极危、濒危、易危”受威胁等级范围之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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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白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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