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密林深山里的大熊猫工作者

2017-07-27 看熊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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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众多的保护动物中,关注度最高的,莫过于大熊猫了。不管是圈养大熊猫的繁殖、野生大熊猫的救护,还是海外大熊猫的产仔,只要新闻一播出,总会牵动全国乃至世界人民的心,引起猫粉的热议。四川西部有一片山区因大熊猫而广为人知,那就是被称为“大熊猫的故乡”的卧龙。建立自然保护区至今,无数的人为大熊猫保护事业付出了辛劳和汗水:巡山搜索猎夹猎套与不法分子斗争、救助受伤的大熊猫、攻克“发情、繁殖、育幼”三难问题提升圈养种群的数量直到基本自我维持、在地震中抢救受到惊吓不敢下树的熊猫宝宝、在雨夜不眠不休守候幼仔的出生……这些或惊险、或曲折、或温暖的身边事,时时冲击着每一位在保护区工作的人,激起共鸣的浪花,掀起情感的巨浪,再化为热情投入到工作中,将大熊猫保护事业一步步向前推进。然而我想谈谈,除了这些被媒体争相报道的事迹和故事;除了在动物园、科研机构看到工作人员对大熊猫的照顾之外,还有一些远离人们视线、枯燥又孤寂,却是非常重要的工作,那就是野外调查。


野外调查可以说是保护的基础。不开展野外调查,就不能了解野生大熊猫的数量、分布、生活习性、生存状况;不能明确大熊猫数量稀少的原因;无法探知是否还有威胁大熊猫生存的因素。野外调查就成为了解决上面这些问题最基础的一步,依靠最原始的的方法,利用人力去实地搜集各种信息和数据,采集样品。之后才是对数据统计分析得出结论,给各项保护措施提出有针对性的建议和意见。



没有做过野外工作的人,想象中会把这个工作与户外旅游相比,身处大自然,溪流鸟鸣、鲜花森林、心情舒畅、烦恼皆抛,多好啊!实际却只能用三个词概括:累、脏、危险。就让我带着你们,穿过缭绕的云雾和浓密的林冠,进入卧龙的群山峻岭之中,去看看野外工作的实际场景吧。


通常,天刚微亮,工作人员们便出发了,因为此地的大熊猫主要生活在2800-3100米的海拔范围,而人居住在海拔1500米左右的小镇上,要2、3个小时才能爬到目的地。当然也可以选择住宿在野外,但需要背帐篷、睡袋、锅、米和肉等。若是在溴水沟一带调查,还可以选择住在“五一棚”,那是上世纪七八十年代建立的野外科研观测基地,最初仅有几间大帐篷,没有电,靠烧火取暖,并且要去很远的地方取水。后来香港援建修了简易的板房,有了热水和网络,只是从山脚到“五一棚”仅有一条36弯的羊肠小道,物资全靠人背,就算空手上山也要个把小时,被我们戏称为“上去就不想下来的地方”。


进了山开始爬山,什么冲锋衣、登山鞋,是非常下策的选择。密林中的树枝竹茬很容易把衣服刮破;山高坡陡,地面湿滑,登山鞋抓不住地,很容易摔跟头。再说了,那样一套行头要上千块钱呢,在野外工作几天,被汗水雨水泥水反复打湿,臭味和泥土色洗不掉,还可能变形、破损,多不划算啊。所以大多时候装备是这样的:迷彩民工服、布袜子绑腿、军胶鞋。避免皮肤的裸露是很重要的,因为在这些山林里有两种让人防不胜防的“敌人”,那就是蚂蟥和蜱虫。



旱蚂蟥像根灰褐色的皮筋,两头均有吸力,静候在草丛中,当人从旁边经过时便迅速贴身而上,从鞋袜、衣服开口处爬到皮肤上吸血。除非看到,人是对吸血的蚂蟥没有感觉的,它的唾液中有麻醉和抗凝血成分,往往是看到浸出一片鲜血,才知道被蚂蟥咬过。在核桃坪野化培训基地的后山上,从适应圈里查看完培训大熊猫情况后回到小木屋的同事,能从身上发现20多条旱蚂蟥,苦中作乐的他们,还互相比较谁找出的蚂蟥多。蜱虫是比蚂蟥更可恶的“敌人”,它们仅有芝麻大,可是吸血后能涨成一粒豌豆大小。叮咬时它将口器和头钻进肉里叮得牢牢的,若是扯断在肉里取不出来,必须去医院开刀,否则会造成感染甚至危及生命。我还记得曾被一只蜱虫叮咬,结果头没被我扯出来,请同事帮忙,还不敢看那血淋淋的画面,等到回过神来,肉都被挑了针尖那么大一块。至于黑熊、毒蛇那些更危险的“敌人”,遇到的几率不大。


地质方面的危险,比如落石、泥石流、塌方等等,全凭丰富的经验和细心的观察力避开。最普遍的危险,就是各种划伤、戳伤、擦伤,还有扭伤、跌伤。也许你会觉得只要小心翼翼地走,这些完全可以避免,然而实际中,无法做到,原因有二:一是没有现成的路给你走;二是要赶时间。一些地方枝繁叶茂、枯竹夹杂在竹林中没被清理过,穿行只能硬挤,用全身的力量去开辟;被称为“麦秧子”的冷箭竹,高不过人头、小指粗细、密密麻麻,一钻进去就寻不见南北,两手像游蛙泳一样将竹秆往两边拨,脚下跌跌撞撞,时常被自己拉扯的竹枝抽在脸上,火辣辣地疼。工作人员走过的地方,都变成兽径,被动物利用起来。可想而知,之前的那样一个状态,连野生动物都不愿去走啊。



四川的山最大特点就是潮湿。树叶竹叶上带着露水雨水,混杂着千年的尘埃,从四方包裹你。林中地表水丰富,常常不得不从刺骨的冰川水中涉水过河。休息或是停下来做样方的时候,被汗水浸湿的衣服变得冰凉,紧贴皮肤,异常难受。冬天,落在头上、身上的积雪被体温融化,侵蚀进入身体,最怕是出太阳,积雪融化后林中简直如同下雨一般。这样的条件下,野外工作人员患风湿的几率非常大。


目的地是根据需要来选择的,有时是一些点位,有时是一条条样线。比如了解大熊猫采食情况而做的样方调查,就要先找到大熊猫的采食场,然后设置1*1㎡的小样方,统计样方里总共多少竹子、活的和枯死的各多少、被大熊猫采食了多少根竹子、不同年龄被采食竹子各多少根、它们的基径是多少;如果被采食的是竹秆,那么弃梢多长、残桩多高;同时还要在没被大熊猫采食的地方做对照样方,统计数量和测量高度等等。如果是调查生境,那就走样线,从低海拔往高海拔,每隔一定距离设置样方,生境明显变化的地方也要设置样方,记录坡度、坡向、群落类型、乔木层、灌木层、竹子等各种详细情况。这些工作都是枯燥乏味却又需要细心和耐心的,一个调查需要做几十上百份调查表,而跑一天野外,也许就完成一两张,或者两三张表格。



要在野外看到大熊猫是非常难的,往往看到粪便就让调查人员欣喜不已,如果是1-3天内的新鲜粪便,那简直如获至宝,赶紧用塑封袋小心翼翼地装上。这些新鲜粪便,可用于研究大熊猫的激素、寄生虫、DNA信息等等。其中DNA分子鉴定是迄今了解野生种群数量、年龄结构、性比、分布的最有效的方法,是掌握确切野生种群动态的一把钥匙,因此寻找尽可能多的新鲜粪便,就是研究大熊猫种群动态的研究人员们主要的工作内容之一。


当工作人员们裹着汗水、泥水,浑身带着酸痛回到山下的时候,一天的工作也差不多结束了。可是,他们个个脸上带着笑容,互相用轻松的话语打趣着跟野猴子似的模样,完全没有被大山磨灭勇气、打击掉积极性。因为背包里的收获,他们知道今天过得有意义。


大熊猫以及其他任何一种野生动物,都不是人类的宠物,它们的幸福,是在大自然中奔跑,是拥有竭尽全力生存下去的意志,是活成它们原本应该的样子。已经从大自然走出来的人类,很难像动物那样适应完全的野外生存。那些选择野外工作的人们,能够克服种种困难和艰苦,不仅仅是凭着对自然的向往和好奇,更是抱着一份厚重的责任感。保护大熊猫不止是在野生种群受到生存威胁时将它们从大自然带出、圈养繁殖,而且还要给它们创造适宜的生境,让它们能够重新回归自然,恢复自由状态。因为有这份责任,在帮助大熊猫回归自然的道路上,在传达正确的大熊猫保护观念的道路上,野外调查人员以及其他所有参与大熊猫保护事业的工作者,会一如既往地继续努力。

(文:周晓 中国大熊猫保护研究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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