滚滚科普 | “开放式”行为训练——与大熊猫的“零距离”交流
打从记事起，我就是个科幻迷。探索发现奇异的新世界和外星生命这种主题令我痴迷，尤其对与外星物种交流的题材特别感兴趣。这类主题在科幻界很普遍，比如电影《第三类接触》《外星人E.T.》和《地球保卫战》，又如刘慈欣的获奖著作——长篇科幻小说《三体》，等等。而在科幻界的另一个常见桥段，就是当地球即将面临物种大灭绝的时候，人类往往是通过尝试与天外生物交流，最终拯救世界。说来也怪，这倒是跟大熊猫这一珍稀濒危物种的生存故事有着异曲同工之妙。
正强化条件反射，简称行为训练，是现今我们与动物最近距离的交流模式。行为训练在许多濒危物种的迁地保护及管理中，发挥了至关重要的作用，大熊猫就是一个绝佳的例子。自大熊猫迁地保护工作开展之初，行为训练就是促成圈养大熊猫繁育项目成功的最主要因素。多年来，西方动物园和水族馆就将动物正强化行为训练纳入他们动物医疗项目中，并通过合作，将这些新技术引进中国，其中就包括各个大熊猫繁育机构，如成都大熊猫繁育研究基地。
大熊猫的食性虽然高度特异化，现以竹类为主，但它们仍然很喜欢苹果和蜂蜜这类的甜食，为了解馋往往很容易遵从训练员的指令。所谓正强化行为训练，就需要在训练中适时地奖励大熊猫一些食物。因此作为行为训练员，我就利用大熊猫喜欢甜食这一特性，让大熊猫主动配合我们的一些特殊检查，而不用给它们全身麻醉。主动配合而非强迫，能在很大程度上减少大熊猫的应激反应，从而极大改善圈养大熊猫的管理方法以及医疗水平。这种行为训练建立在训练员与动物之间互相信任的基础之上，而这种情感联结能进一步降低大熊猫的紧张情绪，提升圈养大熊猫的福利与幸福感。
目前，全球大熊猫圈养机构都在广泛应用行为训练这一方法，以便监测它们的健康和荷尔蒙状况。以往，兽医检查及采血都要将大熊猫进行麻醉，这种方法既让它们紧张，还会影响大熊猫血液样本的化学检测结果，容易产生偏差。如今，几乎所有的机构都在训练他们圈养的大熊猫们主动配合采血，甚至做一些其他更复杂的动作，如让它们张开嘴以便检查牙齿，让它们露出腹部做超声波检查以检测孕情，或检查它们的眼睛是否有病变等，甚至还能让它们配合尿液收集，以检测尿液中的荷尔蒙含量，监测其发情及怀孕状况。身为动物行为训练员，我们常会思考，下一步还能做些什么，或接下来还能开发哪些新的训练内容，持续刺激大熊猫们的感官，让它们更喜欢参与行为训练；抑或是，如何改善现有的训练方法，让我们的饲养员们能在保证安全的前提下，为大熊猫们提供最好的照料和关怀。
大熊猫有着强大的咬合力，能够咀嚼竹子，还有尖利的爪子。早期，我们通常采用“有保护”的训练模式，以确保人身安全。这种模式通常使用铁笼等屏障将人与大熊猫隔离开。多年的实践证明，这样确实有效地保证了训练员人身安全，但是这样一来，我们与大熊猫之间的互动就少多了。因此，我改变了训练方法，在训练小熊猫时，开始尝试使用“开放式”的训练模式，效果不错。而后我又将这种方法应用到了大熊猫幼仔身上，琢磨着这样是不是能让饲养员管得住幼仔中那些总喜欢“抱大腿”的“熊孩子”们。我先是借助一些蜂蜜，让幼仔抓住兽舍里的木桩子不要动。这种训练叫做“定位”，就是教动物在一定时间内停留在特定地点的特定位置，这样一个人就可以同时控制几只动物。我还注意到，大熊猫幼仔们一旦知道我会在训练中给它们奖励吃的，就会特别配合，所以我就可以利用这一点，在训练中逐渐加入更多新的内容。没多久，我就正式开始进行更多的“开放式”训练了。虽说这种训练与大熊猫几乎是“零距离”的，但我照样可以在保证人身安全的前提下，正常进行大熊猫行为训练，丝毫不亚于之前的“有保护”训练模式，甚至能做得更多。
如今，我常常在游客的视线下公开展示对大熊猫幼仔的这种“开放式”训练。其实，公开训练圈养动物，尤其是在这种无防护的情况下，很容易引起非议，一些不明就里的人可能会把这种训练看成是马戏团的驯兽表演，或者觉得我们是在让大熊猫们哗众取宠。实际上我们十分抵触动物表演，因为每个生灵都值得人类敬畏；而我们这样做，也绝不是用大熊猫来取悦游客。圈养大熊猫作为野生种群的后备资源，可以防止大熊猫这一物种彻底灭绝；而将我们为其所做的种种努力公开示人，是希望唤起公众的野生动物保护意识。另外，无论从何种角度而言，这也绝不是在炫耀人类对动物的支配权。所有针对大熊猫的训练，都是出于动物的自主意愿，它们始终有权决定是否参与。就我个人而言，我非常喜欢这个训练工作，每天乐此不疲。关键是，这些训练中我们所做的一切，出发点都是为了大熊猫。因此，不论是我抑或是整个成都熊猫基地，都希望能通过这种方式，向公众展示我们为大熊猫付出的关爱，让大家看到饲养员和大熊猫之间亲密的情感纽带，以及我们在保护大熊猫这一濒危物种方面取得的突破性成就。
如今我年岁渐长，渐渐明白小时候那些与外星生物交流的幻想可能永远也不会实现，只能看看科幻小说聊以慰藉了。当然我也不可能真有机会手握光剑，指挥军队在银河系战场打败那些妄图彻底消灭人类的外星入侵者，想想也挺遗憾的。但可悲的是，像大熊猫这些野生动物面临的灭绝威胁却是真实存在的，而始作俑者，恰恰就是我们人类。在提笔写这篇文章的时候，我的心情始终是沉重的，因为世界上最后一头雄性北方白犀牛在今年初去世了，这意味着地球上很快将永远失去白犀牛这一物种。人类应该明白，其实我们自己才是真正的“刽子手”，而一个物种一旦彻底灭绝，就真的永远也不会再有了。星战是虚拟的，外星球是遥不可及的，但地球上的危机却是真真切切的。面对如今由人类亲手造成的物种大灭绝的可怕局面，我们恐怕还有一场硬仗要打。行为训练不仅仅是在保护濒危物种和管理圈养动物方面大有裨益，我还盼着，人们亲眼看到我们的工作后能有所启发，并希望我们的下一代行动起来，保护我们美丽的星球和野生动物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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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看熊猫》杂志
作者：詹姆斯·阿亚拉
摄影：崔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