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世界的聪明人,可我只想和简单温暖的“笨人”玩
NO.119
这个时代不管走成什么样,其实我们都是坐在车上的人,最好,别让车下的人看着我们越发地面目可憎。
牛皮明明
01
过年这事嘛,本来就像宋丹丹说的锣鼓喧天,鞭炮齐鸣。结果正月初八参加了一个校友联谊会,郁闷了。
事情经过是这样的,我在江苏一所大学毕业,校友们毕业后,都到上海发展,十几年过去,都当上了中产阶级。几位老学长提议办校友会,旨在联络校友感情,帮助刚出道的学弟学妹。
发心是好的!
联络感情,互帮互助,天大的好事。就算在清朝,湖南学子进京参加科举,兜里没饭票了,也可以住进曾国藩办的湖南会馆蹭两顿饭,睡几晚觉。到了民国,毛主席当年还是小毛,进京当北大图书馆管理员时,也没少在湖南会馆蹭饭。这叫同乡互相怜爱,师弟初出江湖,师兄扶上马,送一程。
初八的校友联谊会,我换了套衣服,撒了泡尿也参加了。作为毕业快十年的老鸟,没有给我校增加光彩,出发时,我深感不安。
打开手机,打开校友联谊群,我更不安了。
不知道哪位鲁莽的仁兄,在微信群问会议主办者:
“聚会的酒店,能停车吗?”
会议主办者回复:建议地铁出行。
估计跟我一样,没给母校增添光彩吧。
又过了一会,一位给母校增添光彩的学长问:如何停车?
会议主办者回复:地下有停车场。
我的妈妈哟,做人的区别咋这么大。不是说好了,不分贵贱,旨在交流嘛。不是说好了,同窗如手足,相亲相爱嘛。这搞的,咋还不如淘宝电商,最起码人家还说句亲。
02
到了饭桌上。
我就更不安了,学校的各个书记、院长也来了。和同学们敬酒时,一口一句:
“王总、李总、马总。”
反正个个都是总,以前不是说好了吗,不管混得再牛逼,永远都是学生嘛。学生们还没咋变,老师们咋先变卦了呢?
算了,像我这种没给学校增添光彩的老鸟,还是别给学校添堵了。吃完饭,往回走,作为一个老鸟,确实不太适合参加广场舞聚会。
03
我毕业那会,还是个新鸟。
发型是新的,爱情是新的,枪也是新的。我横冲直撞,穿州过府,绿皮火车开到哪,老子就去哪找工作。反正面试官不是我亲爹,他们都不要我。
那时候,很羡慕清朝学生还有一个湖南会馆,打两天地铺也行嘛。我经常一起打篮球的学长,打电话给我:
“要打地铺来江西,地铺有的是!”
除了地铺以外,还跟我讲面包有的是,美女也有的是。我这个人有全部人类的通病,就是抵挡不住诱惑。
去了!
美女倒是没遇到,遇到一大妈。那哥们带我来到一小区。坐下,厨房出来一大妈,满嘴大黄牙,操着蓝翔技校口音,劈头盖脸就开始讲国家经济形势,讲中央扶持机密项目,必须我这样的人才能胜任。
机密项目,修三峡?建卫星基地?打美帝吗?修你妹呀,老子被学长带进传销了。
我推开门一个博尔特加速就跑了。
我很庆幸,我是钻进了“南派传销”,没让我断胳膊、断腿就不错了。不然,多遗憾,大家都没机会再看我写文章了。我总不能用口述,请别人帮我打字吧。
可心里难过呀,过去好到恨不得换女朋友的铁哥们,竟然拉我进传销。这江湖走的,过去有千里奔丧,现在只有千里传销了。
江湖水太深,人世也太凉薄,还是你们先走,我歇会。
04
其实我们过去的时代,不是这样的。
过去有肝胆相照的朋友,有义薄云天的志士,有赴汤蹈火的爱情,有坦荡的君子,有敢作敢为的家伙。
在宋朝,宋元丰二年,乌台案发,苏轼受牵连。先贬黄州,生活过得是苦闷无比。老苏爱叹气,常深夜爬起来,先叹沙洲冷,然后叹离人泪。
得知被贬,苏东坡的朋友道潜不远千里,从开封跑到黄州,一住就是五年。后苏东坡被贬海南,道潜更是肝胆相照,驾一叶扁舟,渡海相随。
这样的朋友真牛逼,你听上去像传奇,却多情得让人落泪。如果人生有这样的朋友,我愿意减肥30斤。
05
在清朝,我们的人际关系也不是这样的。
顺治十五年,因为文人贿赂案,众多文人被流放黑龙江宁古塔。宁古塔天寒地冻,多半去了就回不来了。
流放的人中,有一个人叫吴兆骞。
他给好友顾贞观写信,信中说:
塞外苦寒,四时冰雪,鸣镝呼风,哀笳带血,一身飘寄,双鬓渐星。
怕是自己活不出去了。
清顺治十五年(1658年),接到吴兆骞的信,顾贞观发誓此生必救吴兆骞,于是开始四处奔走。所到之处,皆是冷眼,别人都当他是一个Trouble来客。
直到康熙十五年(1676年),顾贞观拿着自己写的《金缕曲》在京城见到纳兰性德,扑通就跪下了。好一个君子一跪,纳兰性德打开《金缕曲》第一句,便落泪了。
第一句便是:
“季子平安否……”
纳兰性德当即答应十年内救出吴兆骞,可顾贞观硬是长跪不起,落泪于前。
“人寿几何?请以五年为期。”
纳兰性德又答应5年救出。
康熙二十年(1681年),不多不少,正好5年,纳兰性德救出吴兆骞。
为救朋友,顾贞观这一奔走,用了整整23年,有情有义。
假若人生有顾贞观这样长情的朋友,死也值了。
06
最后再讲一个故事。
1922年的民国,湘西一个小青年,刚满20岁,是个新鸟。
为了多见几个新鲜日头,多过几个新鲜的桥,这个小青年坐了几天几夜的火车,来到北京。他叫沈从文,京城飘了两年后,钱没了,吃饭也吃不起了,再撑下去,怕是得回家了。
这年冬天,沈从文开始给京城的几位知名作家写求助信。
唯一回信的,是当时担任北大会记学教授的郁达夫。之前,郁达夫和沈从文从未有过交集。
那天北京下着暴雪,郁达夫冒雪前来,沈从文缩在桌子边冻得直哆嗦,郁达夫摘下围巾,披在他身上,然后还要坚持请沈从文吃饭。
有记载,那顿饭一共花掉一元七角多,是小沈同学北漂以来,吃的最丰盛的一顿饭。结完账后,郁达夫把找零的三块二毛几分钱,一把全塞给小沈同学。
这事看上去没多大,可50年后,郁达夫的侄女来拜访大作家沈从文,沈从文还感慨不已:
“那天,他拿出五块钱,同我出去吃饭,那可是五块钱,那时候的五块钱啊!”
那年,沈从文已经70多岁,郁达夫离世也已三十多年了。可郁达夫的五块钱,沈从文却记了一辈子。
郁达夫(左)与沈从文
07
人没多复杂。
无非就是一棵树摇着一棵树,一朵云推着另一朵云,一个灵魂唤醒另一个灵魂。每个人都是,我来这里,是为了和一个举着灯,在我身上看到自己的人相逢。
人与人之间真正的交往,说来说去最美好的还是至简至真,坦荡的真诚远比虚伪的聪明更重要,有情有义也远比世态凉薄更暖人。
在过去,身边的朋友不是这样的。有“不辞山路远,踏雪也相送”的深情厚谊,有“古路无行客,寒山独见君”的碧海云天,就连陌生人之间,也还有一句“相逢一醉是前缘”。
而如今,由网络拉近的“face to face”距离,远跟不上现代人“heart to heart”消逝的速度。
十年不联系,联系就借钱,千里送行的朋友少了,千里讨债,万里传销的人多了。这个时代不管走成什么样,其实我们都是坐在车上的人,最好,别让车下的人看着我们越发地面目可憎。
图片来源于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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