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手蔡元培
著名政治家、教育家蔡元培先生（1868.1.11~1940.3.5）
策划：先知书店
文：哲空空丨编：千字君
来源：千字文华
他生长于旧时代，却是旧制度最坚定的反对者，清廷尚未覆灭，他就在上海剪去了辫子；他曾经亲自策划针对朝廷官员的革命暴动，后来历任教育总长、北大校长却开创了最宽容的教育精神……他是民国教育神话的缔造者之一：蔡元培。
蔡元培是近代中国传奇人物。他是教育家，当过十年的北京大学校长，首开北大学术与自由之风；他还是中华民国首任教育总长、监察院院长，此外，还当过中央研究院院长。这样的履历已足够辉煌。但估计很多人不知道，蔡元培还做过职业杀手。
题目非谑语。作为“杀手”，蔡元培有两项业务：第一，以腐朽的满清要员为目标；第二，以落后的传统思想为对象。
非常之人，顺非常之势，逢非常之时，成非常之事！蔡元培是如何练出了一身“杀气”？
叛逆的天才
同治六年，蔡元培出生于浙江绍兴山阴县的笔飞弄故宅。此宅大有来头。据说，王羲之在此居住时，经常遭遇老妪纠缠，要求他为之题扇，王羲之烦不胜烦，怒气堆积，终于有天爆发了：想我王羲之风流倜傥，却成了中老年妇女的偶像！一怒之下将笔掷出，这根笔仿佛长了翅膀，竟扑棱棱飞走了。
这个传说的关键词有三个：文人，奇幻，愤怒。它为蔡元培日后成长为有文化的杀手，埋下了种子。
左起：蒋梦麟，蔡元培，胡适，李大钊
具体而言，蔡元培对传统糟粕的愤怒，源自童年经历。母亲得胃病久治不愈，蔡元培心急如焚，听老辈人说祖母曾大病一场，七叔偷偷割了臂膀上一块肉，和药以进，祖母服后痊愈。幼小的蔡元培照葫芦画瓢，将自己左臂上的肉割下一小片，偷偷放进药罐，服侍母亲服下。然并卵，母亲第二年就去世了。
一个文化杀手的自我修养，除了锥心的经历，还得有过人的学识。蔡元培自小接受私塾教育，四书五经滚瓜烂熟。这些长于说教的“经文”，不符合他活泼的天性。蔡元培开始对儒家正统之外的“野书”产生兴趣。有回从同学处借了本《三国演义》，私塾先生说这书看不得；后来又搞到一本《战国策》，私塾先生仍然说看不得。这也看不得，那也看不得，清规戒律激发了少年蔡元培的逆反心理。这也是蔡元培后来，同主张“读书无禁区”的鲁迅引为知己的重要原因。
十年私塾结束，蔡元培到了“高考”年纪。一万多人的考场上，奇形怪状的考生让他大开眼界，有发神经的，有在试卷上写情书的，还有因压力过大自杀的。晚清儒林这些怪象，让蔡元培忍不住思考：这些饱读圣贤书的孔孟门徒，为何行事如此荒诞不经？是他们个人遭遇了精神危机，还是圣贤书本身已无法适应眼前这个崭新的时代了？
蔡元培与第三任妻子周峻
至此，蔡元培身上的“杀手”萌芽潜滋暗长，却还没有完全显露。如同至尊宝尚未变成孙悟空，是因为还没遇到那个给他三颗痣的人，其杀手潜质被激发，缘于一个外界的刺激——甲午战争。
弃文从武，变身刺客
甲午战争中国惨败，有如一声惊雷震动国人，蔡元培就是其中之一。甲午后，蔡元培深入接触西学，思想发生巨大变化。对戊戌变法，蔡元培不以为然，觉得康梁这帮维新派，不注重培养革新人才，却孤注一掷，把宝押在一个没有实权的皇帝身上，岂不可笑？
日记中，他流露出对清政府彻底绝望的情绪。没过多久，他抛弃京职，决定投身教育，以启蒙国人蒙昧之精神。在清政府辖制下，办新式教育处处掣肘，蔡元培很快意识到，必须先搞掉清廷，自己的教育梦才能实现，等清廷寿终正寝或自行了断，那是不现实的，而最快、最便捷的方式是武装暴动。
120年前的那次维新变法，究竟把中国导向了何方？
脑后有反骨的翰林院大学士，不爱红顶爱手枪，自此开启了杀手生涯。1904年，杨笃生在东京成立暗杀团，黑名单上各级要员赫然在列，金字塔顶端的就是慈禧太后。成员何海樵返回上海，想要拉蔡元培入伙。此前的1902年，蔡元培等人成立中国教育会，每周都组织上千名爱国学生集会，宣传民主自由，鼓动暴力革命。在他们创办的学校里，理科课程不讲牛顿三大定律，专讲如何制作烈性炸药。因此，当何海樵发来入伙橄榄枝，蔡元培欣然同意。
蔡元培加入暴力团后，他们斩鸡头，烧黄纸，搞了个古惑仔那样的入会仪式，蔡元培在回忆录中这样描写：设黄帝位，写誓言若干纸，如人数，各签名每纸上，宰一鸡沥血于纸，跪而宣誓，并和鸡血于酒而饮之。其誓言则每人各藏一纸。乃教授制炸药法，若干日而毕。作为暴力团中的技术流，蔡元培的最大兴趣是闷在实验室，研制各种古怪的毒药。有常规的，有滴液式的，还有固体粉末状的，玲琅满目。最后他发现，炸药比毒药更好使。经反复折腾，设计出一种体积小、威力大的炸药，适合女子暗中携带实施。为寻找合适的女杀手，蔡元培像星探那样，穿梭于各大女校。当时暗杀是一种时髦，有文化的杀手太多，蔡元培不是一个人在战斗。
1905年，吴越身绑炸弹、跳上火车，欲炸出国考察宪政的“五大臣”，不料炸弹提前爆炸，吴越当场挂掉；1907年，徐锡麟拔枪连发七弹，射杀巡抚恩铭，后被斩首剖心；1910年，汪精卫刺杀摄政王载沣，在载沣途径之处埋了一个装着四五十斤炸药的大桶，结果被清兵发现，慷慨入狱并写下名句：引刀成一快，不负少年头。这帮杀手的“刺客信条”，用鲁迅的话说，就是：肩住黑暗的闸门，放他们到宽阔光明的地方去。
清廷尚未覆灭，在上海的蔡元培就剪去了辫子
但老天冥冥中已给蔡元培指定了更加重大的任务---他的暗杀生涯非常短暂。1904年11月19日，暗杀团成员万福华在上海行刺前广西巡抚失败，被捕入狱，暗杀团成了恐怖集团，老窝被清政府端了，上海的一些革命志士包括蔡元培只好藏了起来，上海的暗杀活动告一段落，蔡元培的刺客经历，也就此宣告结束。做教育要比做炸弹辉煌百倍
1907年，不惑之年的蔡元培赴德留学，只为学习先进的教育理念，在此期间，他开始奉行素食。当时，人们吃素的原因无非三个：1.健康；2.戒杀；3.省钱。据蔡元培回忆录，他吃素就是为了戒杀。从“嗜杀”到“戒杀”，蔡元培的转变为何如此彻底？其时，武昌首义枪声一起，辛亥革命势如破竹，但见大清官员摘下项上红顶，衙门牌匾换成铁血旗帜；总督巡抚变作革命同志，道台举人成了国会议员。一切换汤不换药。蔡元培逐渐认清一个事实：暴力无法解决本质问题，能带来真正改变的，唯有春风化雨的教育。
蔡元培接下来要“杀”的，绝不再是某个具体的人，而是在人们头脑中僵化固守了几千年之久的传统观念。民国元年，46岁的蔡元培就任教育总长，总共三十来人的总署，办起事来比后来动辄上千上万的部门还高效，短短两个月，他们就起草完成了小学、中学、专门学校以及大学的各项制度！
1904年，蔡元培出任光复会首任会长
其中最具气魄的，是《对于教育方针之意见》。该文围绕“养成共和国民健全之人格”的思想，全面阐述了军国民教育、实利主义教育、公民道德教育、世界观教育、美感教育，以取代清末学部制定的“忠君”、“尊孔”教育宗旨。
五育核心是公民道德教育。蔡元培说：“五者以公民道德为中坚，盖世界观及美育皆所以完成道德，而军国民教育及实利主义，则必以道德为根本。”公民道德教育的要旨，即是自由、平等、博爱。五育并举思想，实质是德智体美诸育和谐发展的思想，这在中国近代教育史上，完全是开天辟地的首创。
蔡元培强调，之所以把忠君和尊孔完全删掉，是因为忠君与共和政体不合，尊孔违背信仰自由。至于世界观教育，就是哲学课程，意在兼采周秦诸子、欧洲哲学，以打破两千年来墨守孔学的旧习。
摒弃忠君尊孔的腐朽思想，养成国民的健全人格；摒弃强烈的功利观念，还教育之育人的本质；摒弃严重的官本位观念，让教育家按教育规律办教育。“杀掉”陈腐，培植新风，甫一上任的蔡元培，就利用手中的“权力”，向旧文化砍去了致命的一刀！蔡元培的这些教育理念，即便从今天来看，也十分值得钦佩和遵循！蔡元培的后半生，全部精力都用在了改造旧思想上，不仅在就任北大校长期间，首开“兼容并包、思想自由”的北大精神，其在白话文运动、破除迷信、提倡女子解放和劳工神圣等诸多方面，也做出极多开创性的贡献。
1922年蔡元培（中）与留美北大学生合影。“思想自由，兼容并包”不是北大校训，北大至今没有校训，这句话只是蔡元培的主张。
处在新旧交替之际的蔡元培，自觉承担起领导全民启蒙教育的重任，为近代中国高等教育转型乃至国民素质提升，立下不世之功。晚年的蔡元培曾对友人说，做教育的经历，要比他的革命生涯比如造炸弹，辉煌百倍！
从唐至清1200多年，翰林何其多也，然而，以翰林身份造炸弹、搞暗杀、干革命，再幡然改行搞文化、当校长、树立新思想，除了蔡元培，世间再无第二人。
中华大地从来不缺天才和勇士
然而，民国大师的辉煌和风骨
南渡北归之后，为何就此断绝？
时代激流中的个人，又当何去何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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