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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盼回家

2016-06-20 高建东著 追忆青涩

为保证纸媒出版质量,特修改重发以下若干篇



追忆那流逝的青涩年华—— 高建东  著

    

     ——这是一曲浪漫的时代情歌!

     ——这是一曲生命的绽放礼赞!

谨将此书献给我父母的在天之灵;

魂如有灵,以鉴我心,呜呼哀哉,伏唯尚飨!

谨将此书献给50后60后的朋友;

如若相知,以鉴我心,舞之蹈之,觥斗狂之!

 

题记

—个人的经历无论多么奇特也不可能原封不动地写进小说,小说必需虚构,必需想象。

在我的写作中,出现过多次这样的现象,写作之初,我使用他们的真实姓名,希望能借此获得一种亲近感,但作品完成之后,我想为他们改换姓名时却感到已经不可能了……

优秀的文学作品是属于人的文学,是描写人的感情,描写人的命运的。它应该站在全人类的立场上,应该具有普世的价值。
                                                  ——《莫言谈创作》

……姑姑是一个极其健谈的人,我们都愿意听她说话。吃完面条后,她背靠着墙壁,侧坐在我家炕沿上,打开了她的话匣子。她踩着百家门子,见识过各种各样人,听过许许多多的逸闻趣事,转述时又毫不吝惜地添油加醋,这就使她的谈话像评书一样引人入胜。
                                                 ——摘自莫言《蛙》

虚无的世界,涌动无敌的精神,神秘且血腥的政治,铁板钉钉的历史。
                                                 ——本书作者


总引言

    ——这是一曲浪漫的时代情歌!

    ——这是一部生命的绽放礼赞!

    “您那时才21岁,怎么就经历了这么多?!”一位年轻朋友惊叹道。

    是的,这篇“青涩童话”赋予了我人生一次大演练!

这部类纪实“小说”,按时间顺序演绎,其不可避免映现出它强烈的时代特色;同时也是有关“我”的成长以及“私密心路历程”的粗略记载。

“我”是谁?就是人们常说的——中国大陆50后60后

首先,从“我自出生录到其小学、亦或初中毕业,场景包括有生以来最初的一系列社会化典型小环境,比如具体细化到山西太原杏花岭区的坝陵路13号大杂院、早先的山西省康乐幼儿园,以及山西晋东南大山腹地、“革命老区”之沁源县城关四维村,再就是我的母校今天的山西太原杏花区坝陵桥小学。

然后,“我”上了高中,接触到了高一级的社会化典型小环境——太原九中(亦即今天的太原大学暨附属中学)。

之后,环境又变了。我18周岁,离开父母兄弟姊妹,“响应党的伟大号召”,到了当时太原市南郊区一个叫作北格公社北格大队的“广阔天地”“炼红心”。就是在这个典型小环境,“我”初步确立了自己的价值观、人生观、世界观。

那时我豪情万丈,满怀“真诚”,秉持“我”与生俱来“冥顽不化”“一根筋”的性格,都深浸环境之中,于是,必然烙上时代印记,正应了一位“阅评”过我手稿的优秀作家的说法:

“本篇信息量极大,在客观上必赋予它宝贵的社会学价值。”

本书的虚妄,是希望打造一幅“纵向”当代中国“原生态”图鉴。

“时代背景”定格在20世纪50-70年代。面对这些“原生态记忆碎片”,如果非要阐明其主旨,就是“秀”一把我的人生际遇,求一个真善美罢!

每念“我”须眉七尺,偶入人间,迄今为人半生,尽管“不善生计”,却也将人世间一般感受,都亲历了一番,喜怒哀乐兼得;回味起来,当然颇觉有趣!

事实上,置身今天风云际会的年代,无论英才俊杰还是凡夫俗子,但凡人间走一遭,都必然有自己的精彩人生;一路演绎自己的传奇!

如若您喜欢窥探别人的隐私,那么笔者不吝将“我”的人生舞台“后台”展示给您;倘若其情境也正好“勾引”您美妙怀旧,产生共鸣,当是笔者万万幸事,顿首顿首!

人生如过隙之驹,“我”今生最刻骨铭心的,当属亲情难以撂下!尽管禅意常在耳边,“放下、放下、放下……”

倘若这些“青涩碎片”的连缀也能博得儿女后代留存,也算笔者做了一项功德!

另外,敬爱的读者,透过本篇,您一定会间接了解到山西太原的“市井风貌”。

太原市的许多街巷地名,想必陕西省西安市的朋友都似曾相识。是的,当年打下江山、定都长安的“太原公子”李世民,以及他的后代,由于怀念家乡故里,随即就将长安许多街巷冠以古晋阳(太原古称)地名,所以才延续到今天。而与我一同生活在这唐风浓郁、李渊李世民父子起兵反隋、在长安建立过大唐帝国的古晋阳城的朋友,若遇本书,必会倍感亲切!

  

一、幸福时光

五一国际劳动节,我陪伴母亲静悄悄呆在家里一天没有出门。

我分分秒秒紧守罹患脑梗奇迹般痊愈出院的母亲,这已经有许多天。

屋里本来鸦雀无声,但由于母亲的家(我们的老屋)地处老城区核心地带龙潭公园早先的太原黑龙潭动物园)东侧边上,一整天公园内聚集的休闲人群的歌声、喧闹声,就一浪一浪穿过住宅楼南凉台玻璃,在屋里隐隐地回荡!

隐隐约约,我还能听到来自母亲家西侧、附近太原市国营商贸老牌的解放百货大楼促销的音乐声和解放路上机动车的噪声。

在往年、甚或前几年的这个时候,我的习惯是上午来家、给母亲请安,午饭后午睡起来,怀揣上母亲给我用一只空原先装冠生园蜂蜜的扁扁的玻璃瓶、配制好的一大瓶热乎乎的蜂蜜水,正好在15:00出屋门,匆匆搭乘公交车101或104或610路,直奔迎泽公园藏经楼激情广场。我要挤在那乌合的唱歌大军中,一直吼唱到嗓子完全沙哑,喝干那一瓶蜂蜜水。

在大多数双休日上午,我和妻子出家门、总是我回我家探望我的母亲,她回她家探望她的母亲。在陪伴老人用过午餐到下午,我俩在激情广场会面。

我和妻子拥挤在人丛中,肩并肩,目不转睛随着三流四流指挥、引吭高歌,要从15:30唱到19:30天暗下来,这才过足了唱歌瘾。也真是幸运,我和妻子兴趣爱好相同,都爱唱歌;真是一辈子的好玩伴儿啊!

过了19:30唱歌结束,我和妻子手拉手出公园南门,拥挤着、穿过架设在臭水渠上的窄窄铁桥,先蹶进一家陕西特色的油泼面馆,每人来一个小碗油泼面;待吃得脑门子冒汗,同时也歇够了腿脚(在激情广场唱歌,一鼓作气要站立几个小时),这才赶坐往西南方向行驶的公交车838路回家。

二人世界,一般单指夫妻之间。这应该是人生最自然、完美的组合。

那么,眼下母子之间,亦可称为二人世界吗?

我陪伴母亲在家,看似单调、无聊,其实不然,单单有码字和看书之累,就占据我大部分时间。再加上主要的任务,买菜、做饭、浇花,偶尔再给母亲洗头发、洗脚、剪一剪手脚指甲,还有,就是简单收拾收拾房间、墩一墩地板……总之,我也是忙忙碌碌的。

亲历了母亲这一场可怕的大病,眼下谨守着母亲,我时时刻刻不敢怠慢,每分每秒密切观察母亲的身体状况。

母亲罹患脑梗尽管是“痊愈”,但显然后遗症明显,呼吸总是那么吃力,气紧,哼哼唧唧,还嗜睡,这叫我时时刻刻无不担忧、惆怅、恐惧!

我的母亲,眼下的人生,真得是到了风烛残年了吗?

我相伴母亲在家,一个耄耋老人,一个天命已过,已经都有了丰澹的人生阅历,那么,怀旧,就成为了我们共同的精神生活主题。

我有意识从我自己家拿来早年我18-19-20郎当岁、记下的一摞七八个日记本、笔记本;先挑一本日记、记到“1973.3.15至1977.2.19”的,就坐在母亲身边,打开来,一则一则朗读给母亲听。

母亲尽管耳背得很,但我冲着她耳朵说话,无论声音大小,她却都能听得见,这叫我十分欣慰!而其他人,包括我的兄弟姊妹,跟母亲说话,母亲尽管竭力伸着脖子听,却也听到很是费力,甚至永远也听不清楚!

生活中,我们经常见一些儿女晚辈,冲自己老眼昏花、驼背耳聋的父母,叫驴一般吼叫,我认为,那是对长辈的大不恭敬、大不孝!

给母亲朗读我的日记,母亲总是“礼节性”地连连点头称赞说,“写得好,写得很好!”

我看出来,母亲人生历练早已对人世间一切淡然,真得没什么可以叫她惊奇的!况且,我阅读的日记内容、实在是凡人小事,想一想,这叫我自己也感觉若有所失!

跟母亲并排坐在沙发上,我要一气给母亲朗读日记半小时。

母亲坐在沙发上,总是低低垂着头颅,那种疲惫的样子,叫我不忍。我确信,母亲一直在聆听我朗读日记。忽然,母亲抬起头,祈使我道:

“建东,今天是咱强强的生日(五月一日),你给他打个电话吧!”

“这很方便,妈,”我兴致所至,立刻撂下日记本,拿起手机,很快跟小弟弟通上了话,我开口道:

“强强……”

“哥——”小弟弟回答。

“哎,你现在……在哪里?”

“我现在……在北京……出差,有事吗?”

“奥,我……没事。这一会儿,我正在北仓巷陪伴咱妈,就并排坐在客厅沙发上。今天是你的生日,记得吧?咱妈念叨你,让我给你打个电话……”

“奥奥……妈妈……身体怎么样?”小弟弟口气很急切。

“挺好的,你放心。现在给你打电话也没有什么事,就是问候你一句。你现在……跟妈妈……说上几句话吧?”

我随即将手机摁在母亲耳朵上。

“强强、强强、强强……”母亲侧脸尽量承应我的手机,竭力抬起头,眼睛放光,发出气竭、声衰、悠远、犀利的嗓音,大声呼唤。

由于母亲耳背得很,对方无论说什么母亲都听不清楚,事实上根本也打不成电话。最后,我把手机从母亲耳朵边撤开,继续跟小弟弟通话道:

“你忙你的吧,注意身体!没事,没事!”

“哥……你幸苦啦!”小弟弟的声音显然有些冲动。

由于我的属相和我小弟弟一样都属猴,正好相差12岁,母亲常常说,这俩只猴儿,有时候真叫人操心!

我相伴母亲在家,引出小弟弟的话题,母亲总是感叹道:

“唉,那个时候,也不懂计划生育。那时妈妈,真没想到,会有了你们五个儿女!”

母亲讲到这些,我不由地就想,假若那时提倡计划生育,当然肯定不会有我这个小弟弟,也许就只有一个或两个弟妹,甚至,就我一个独生子也未可知。不过真那样儿,父母亲我才三小口人,那家庭生活,也过分单调无聊了!  


二、深山出俊鸟

母亲说,自她出生就已经解放了双脚,再不用裹脚了!

真是世事巨变,随着母亲的描绘,她那童年、少年、青年的一帧帧画面都叫我魂牵梦萦!

——在原生态的、交通不便的山西晋东南大山深处的一块风水宝地上,有一个小小自然村,一条小溪弯弯曲曲,把82户人家分为东西两个区域……出现一对儿出自深山老林的、穿着整洁补丁摞补丁衣裳的、真正白皙水灵漂亮的小姑娘,她们手拉手——那是我的母亲和我的姨姨

——想吃树上半熟的桃子,或者眼馋树巅鸟巢中刚下的鸟蛋,那一对儿小姑娘其中的姐姐——我的母亲——会赤脚徒手,猴子一般爬上树……没有人惊呼“小心啊,注意安全啊”之类。母亲额头上有一黄豆粒儿大小的坑儿(疤痕),连母亲自己也说不清、是不是自己小时候爬树摔下来、留下的纪念。

——我三妗妗(我二姥爷的大儿媳)就曾经说过,“东东,你妈和你姨姨,还有后来你舅舅领回家的戚戚榻榻的你妗妗——好爷呀——在那时,真是村子里出了名的三个美女啊”!

——后来闹日本鬼子(魔鬼一般从天而降,来到这山西晋东南的深山老林),经历“躲反”(见中国共产党抗日战争史之《沁源保卫战》),母亲和我姨姨,就常常半夜三更从炕上爬起。

母亲脸上被我姥姥姥爷给涂上锅底黑灰;一手紧拉我姨姨,一手紧牵我姥姥衣襟;姥姥臂弯里还挎上沉甸甸竹篮,紧随我姥爷。那时我姥爷挑起一付沉沉的担子,一只筐里是粮食,另一只筐是锅碗瓢盆——这本分善良逆来顺受与世无争的中国老百姓——就径直往深山消遁……等再回到村子,就总能见到屋舍被烧毁,听到某某人家丧失人口的此起彼伏的嚎哭。

母亲回忆说,据说今天全世界堪称现代文明礼貌典范的日本国民的前辈,也就是当年那些踏出国门的日本鬼子,极其惨无人道,只要搜山抓到青壮男子,一律铁丝穿耳、穿锁骨、穿手腕……几个捆到一起、一把火烧掉——在中国采取的是“三光政策”!

母亲说,她那时日日夜夜担忧,害怕这样的厄运降临到自家人和亲戚头上,但结果呢?

母亲痛楚地讲述,“唉,我三大(三叔)就是被日本人杀害的;是村长,回村看粮食藏好没有,结果被日本鬼子抓住,用刺刀挑死,扔进了茅厕坑……”

“儿啊,妈妈小时候‘躲反’的记忆,全是噩梦啊!”母亲对我说。

——童养媳。母亲说,她也有过这样的经历:

“妈妈在11-12岁、就开始洗锅刷碗,到13-14岁家里穷得养不起就离开了你姥姥姥爷成了村里另一家人家童养媳,给人家成天做活儿——那可是一个好人家!妈妈就等他儿子长大,然后结为夫妻……”

当母亲回忆这些,我则庆幸1945年日本投降、老区的解放。

母亲说,县里妇联来人“解放”了她!“我真舍不得那一家人!”母亲又强调说。

“妈,我还是要我现在的爸爸!”我赶忙申明我的态度。

——接下来的场景是:

母亲成为村里妇联积极分子,随部队或者民兵,走乡串村唱歌、演节目、做教员,宣传革命;后来母亲有我四姥舅(我姥姥最小的弟弟,区长)的拉帮,才终于见识到了太原城!

母亲在成为国营汽车公司(市公交公司前身)的职工——“那时候公司招工,搬一张桌子在大街上,就那样,还是招不够人。刚解放,到处需要人!”——才遇到准老红军老八路老革命的性格既开朗又古板我的父亲的。

那时父亲属于公司最高领导层,虽然出身是东北军正师级高参(我的爷爷)的家眷,却在河北乐亭汀流河镇高采庄老家房无一间地无一垄,过着“贫雇农”的生活,是一个因贫困而失学的放猪娃、点心铺小伙计……17岁参加红军八路军,29岁从武宿军用机场904部队、带着他的整团建制,转业到地方,还没有成家。

于是,组织上成全父亲,经人介绍——自然是父亲一眼就看上了——那时山西沁源城关四维村出了名的美女的——我的母亲!

母亲和这个大男子主义的河北人——我的父亲——结婚,她说,自己并不满意。

许多年以后,我翻腾家里的老相册发现,母亲甚至还有意无意保存着一帧戴棉帽子、半侧脸半仰视的一个小伙子的小二寸照片。

母亲说,那个人曾经就是她的自由恋爱的对象。

早些年,听母亲讲这些,我心里就常常将那个人,跟我的父亲对比,结果当然还是戴大檐军帽、呢子军大衣、胸前别着数枚军功章的我的父亲威风帅气!

母亲说,她婚后就变成了病秧子!后来又到了太原自来水公司,几乎就病得无法上班,不过,由于是“铁饭碗”,工资是照发的。

“唉,当妈妈长到25岁就被医生判了死刑,”母亲说。“妈妈浑身上下都是毛病,心脏病、气管炎、神经官能症、胸膜炎、耳膜炎……那时大夫说,不用说结婚,妈妈能不能活成一个人都是问题。”母亲顿一顿,又说,“那时大夫还强调说,你千万不能生小孩儿,那无论如何都要丢掉性命的!”

母亲这样讲,我早先感受肤浅,但临出院,看到在医院最后给母亲拍的那张CT胸片,才真正被震撼、震惊!再加上二妹妹给我讲的,她为母亲花3000元配助听器时、医生曾经对二妹妹说,“你妈耳朵内有一道近三寸长的疤痕”,我这才开始真正理解母亲!

几十年后,母亲罹患脑梗在市中心医院急救拍胸片照出陈旧性胸膜炎;黑乎乎的胸口一大块!医生评价,另一扇肺叶,从照片上看,早已经完全坏死,变成一块坚硬无比黑乎乎的钙化大石头,已经坏死钙化了近50年!

母亲回忆说,她25岁时,就得了许多病,包括胸膜炎;剩下半条命!

医生曾经断言,我的母亲怕根本就活不成!

却没曾想就是这半条命,母亲不仅维持下来,还“经营”了一个七口之家,生育养活大了我们五个儿女!

母亲常常感叹她自己一生竟然拥有了一群儿女,真是一个奇迹,值得自豪!

在早先,当我怀揣强烈的人生梦想,憋着劲儿要长大,豪情“10万万丈”时,脑子里曾经有过一闪念,奇怪我的母亲,她为什么想法和我不一样呢?

她为什么就只有唯一的儿女情长,再没有别的呢?——比如像我“理想远大、胸怀全球”。

她为什么单单只有一个心思爱家庭、丈夫、儿女;都爱得那么“自私”呢?

我的母亲,是仅凭自己孱弱的半条命,拚足拼尽一生全部精力,来造就五个儿女的!

她仅仅1.5米身躯,呵护着五个儿女,后来,都一个个长得人高马大!

母亲的一生“透支”了她全付血肉之躯,来满足五个儿女成长所需,难道这还不够吗?!

那张CT胸片显示,从母亲20几岁开始就仅仅依靠唯一的一扇肺叶维持呼吸。

据说,人到老年接近天国时,会无比怀念自己父母,急燎燎渴望见到自己天国的父母!在我伺候母亲的日子里,的确,母亲常常念叨她的父母。

我陪侍母亲过日子,当母亲叹谓世事沧桑、世界翻天覆地变化时——比如,常常眼睛盯着电视机里进行才艺展示的孩子们,或者江苏卫视《非诚勿扰》中那些帅哥靓妹——就连连诧异!

同时,我脑海中即刻就浮现出黑白老片中影影绰绰的拖长辫子的支那男人,和宽衫矮瘦蹒蹒跚跚走路的小脚女人……再切换到大山深处的山西沁源城关,我的姥爷,也同样拖着一条发质非常不好的细细小辫儿,不慎,就撞上那个年代的“新青年”,给摁住剪掉了辫子!

母亲听她的母亲讲,我姥爷被剪了辫子,披散着头发,回到家,那才叫一个沮丧!

母亲给我讲,我姥姥的裹脚年龄在七八岁,强力弄弯脚弓、掰断脚趾骨,经过几年努力,终于打造出一副七寸金莲。

而母亲给我讲她的姥姥,也就是我的“老姥姥”,是三寸金莲;那是从两三岁开始裹脚的!  

三、横空出世

      母亲说:“唉,现在想起来,你妗妗(我唯一的、令人无比惋惜的、率性的亲舅母)她就是不想让我生孩子!

“‘你……你……还想怀孕生孩子,你……你不要命啦!想养孩子,我有得是,送你一两个。晋中(我二表哥)、晋萍(我大表姐)……都给你!’你妗妗大声对我说。

“唉,那些年,人们不懂计划生育,做女人真可怜!你妗妗几乎一年怀一个那才叫可怜!一辈子,自己没有好好活过!

“那时,你二哥,刚刚长到四五岁,下面就又有了你大姐、建萍、彩萍三个孩子。

“你妗妗,后来非要把你二哥送我。我推得不想要。

“但是,自那以后,见了你二哥,还有你大姐就像见了自家儿女……

“妈妈跟你爸爸结婚,过了三四年,才怀上你,那可真是高兴!”

当母亲讲到这里,立刻,我眼前出现的画面就是,天地洪荒,冒出一个白胖白胖可怕的吸血鬼!它冷酷地钻进一个瘦弱女人的肚子里,拼命放肆地吮吸、撕咬、咀嚼、吞噬她的血肉……

“那天中午,”母亲继续回忆。“刚吃过午饭,妈妈就觉得要生,让你爸爸用自行车推上我,去了山大二院(山西医学院第二附属医院)。没有用一个小时,妈妈顺产生下了你!”

——这时,我眼前的画面是:

浩渺的苍穹,大约中午13:30,忽然夹杂着丰富纯氧的一股空气,瞬间冲入我肺部,同时在我脱离母体呱呱来到人世一瞬间,不知何方灵魂也刹那间、完成了与我这远东亚洲黄种人型哺乳动物躯体的完美结合!

许多年来,母亲多次给我讲:

“好爷呀!产房里的大夫们都夸,你生了一个发育特别良好,白胖白胖6.5斤重大胖小子!

“那时,妈妈的奶水真是充足,把俺儿吃得白胖白胖;常常憋奶;一挤就满满一搪瓷缸。”

——接着的画面是:

这时的我,造化凝聚、横空出世、降临人间,已经忘却前世是何生物,只是一出世、就一味死死依附伏在那瘦小孱弱女人的胸前,贪婪地榨取她……

——我出生在丙申猴年,属白羊座。

真是神奇,在我一鼓作气休闲码字构建完成本文文的大框架的日子(2013年)那一天,竟然又是我出生的日子——阳历阴历撞到一起(一般19年相遇一次,但也有例外;准确计算应该是每38年相遇一次)

我出生10天以前(3月15日),中华人民共和国全国扫除文盲协会成立。

在那时,中国近五亿人口(《人民日报》称475000000人)中的据说80%(亦即3-4亿中国人)是文盲,真是难以置信!

我出生后第四天(3月29日),中共中央、国务院发布《关于扫除文盲的决定》并指出,扫除文盲是我国文化上的一场大革命,也是国家进行社会主义建设的一项极为重要的政治任务(许多年后的今天——2013年——据统计中国的文盲率为8%——即仅剩下8000多万中国文盲,这同样是一个奇迹)。

以上,无疑也为我生而逢时、这一生不会成为文盲,具备了条件,当然,更为我眼下休闲码字奠定了坚实基础。

那一年,在地球村非常失败、衰落了200年的中国,继续沿着它儒家文化传统超稳定结构的轨迹前行,终于结束灾难深重、兵荒马乱、民不聊生、两极分化的社会状态,改朝换代,进入了新中国的和平年代;如火如荼,一晃就到了第六个年头。

早先,号称正面战场的主力、抗击异族日寇入侵、浴血苦战、死伤惨烈、气壮长城内外的国民政府军队(参见坐落在四川省成都市大邑县安仁古镇原刘氏庄园所在地由民营企业家樊建川创建的“建川博物馆聚落”),在日寇挨了美国原子弹无条件投降以后,却遭遇了“反对独裁、呼唤民主”的神兵——前身为敌后中坚、独立在编的国民革命军第八路军——中国人民解放军!

于是,没曾想,一直作为蒋公中正总统心腹大患的那些“苏维埃赤匪”,终于历经陕北延安整风、敌后出击、不失时机在华北华中华南……遍洒抗日火种,薪火相传,终于“星星之火”呈“燎原之势”,又经历了中共党史所称辽沈、淮海、平津三大战役,于是,蒋公中正总统,只能眼睁睁看着“千帆竞渡”,“钟山风雨起苍黄,百万雄师过大江”……自己仓皇逃亡台湾。于是,在中国大陆飘扬了20多年的“青天白日旗”,永远被踩在了脚下,取而代之的是五星红旗!

随即年仅56岁、1.82米个头儿、抱负深不可测越千年、世界顶级政治家、战略家,一代枭雄毛主席,统领他彪悍虎贲的布尔什维克团队,登上天安门城楼——1949年10月1日之后,年号为中华人民共和国——开创了国际共运新纪元,开始了对这个国家全新的经营;书写那叫全世界咋舌的新中国建国史!

在那时,中国人民——工农兵学商各界——振臂高呼:

“天亮了,解放了!”

“中国人民站起来了!”

“中华人民共和国万岁!”

“中国人民大团结万岁”

“毛主席万岁!”

“共产党万岁!”

就像今天沪深股市股票行情,首先从乾隆时代开始、经历漫漫的、暗无天日的几百年下跌,然后又是近200年底部的匍匐期,最后终于迎来新一轮反转,展开了主升浪。

之后,叫人目不暇接的均出自毛主席政治大手笔的诸如土改、镇反、三反、五反等,都是为了有效巩固红色政权。

真是难以想象,今天遍布城乡的中国城镇90%以上形形色色、包括关系千家万户生活必需消费的个体户饭店餐饮、小作坊、小私企、中私企、大私企、中外合资,以及民族资本家的大企业,若穿越回到我出生的1956年,就已经全部实行了公私合营——“99%手工业劳动者,99%私营业主、85%私营商贩个人资产,已经被各级政府、团体等以公私合营作为主要方式,强力占有整合完毕,基本上实现了对农业、手工业和资本主义工商业的社会主义改造”!

就在我出生前一年,毛主席粉碎高饶反党集团(早先党史说,是分裂党中央,今天《炎黄春秋》上又说,是党史大冤案),授予朱德等十大元帅军衔,再派周恩来总理,登上万隆会议演讲台,阐述中国现政府关于在国际关系中秉持的和平共处五项原则。

紧接着毛主席发表雄文《论十大关系》,开始不失时机探索红色中国的发展道路。

到当年9月15日-27日,中共八大在北京召开,毛主席在“预备会议”讲话中提出了大会目标和宗旨:

“总结七大以来经验,团结全党,团结国内外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为建设伟大的社会主义中国而奋斗”!

那一年的体育盛事,是6月7日在上海举行的中国人民解放军和上海市联队同来访的前苏联队的举重比赛中,陈镜开以133公斤成绩,打破最轻量级挺举世界纪录,成为新中国打破世界纪录第一人;

那一年的世界大事,则是国际原子能机构宣告成立(1956年10月23日)。这是美国总统艾森豪威尔自1953年发表《原子用于和平》演讲后,经过他多年外交努力的结果。

同时,摇滚乐王猫王的首支单曲,登上了美国音乐排行榜榜首;

伊丽莎白二世女王出席了英国的“世界第一座商用核动力堆”落成典礼;

再就是摩纳哥王子的婚礼……

还有那一年中欧小国匈牙利,爆发反抗亲前苏联政府的布达佩斯起义。为镇压起义,苏联坦克开进布达佩斯,连续数天血腥镇压,大量布尔什维克党员被杀,同时也造成至少3000名平民命归西天,20万人逃往西方资本主义阵营。

那一年,美国民权运动也风起云涌。

由于几个月前(1955年12月1日)亚拉巴马州蒙哥马利城黑人罗莎·帕克斯夫人,在公共汽车上拒绝让座给白人被捕入狱,引发蒙哥马利巴士抵制运动。在青年黑人牧师马丁·路德·金领导下,全城50000黑人团结一致,罢乘公共汽车达一年之久,终于迫使汽车公司取消种族隔离制。

此后一直到11年后的1968年马丁·路德·金被暗杀,标志着美国黑人反对种族隔离与歧视争取民主权利的非暴力群众运动取得完胜。

那一年,苏伊士运河危机持续发酵,不愿失去运河权益的英国、法国,联合以色列,发动了“侵略埃及”的战争——第二次中东战争。

后来,英法以的侵略行径,遭到全世界强烈谴责!

结果,在美苏压力下,英法以被迫撤军……最终埃及总统纳赛尔宣布,“收回苏伊士运河主权”……

不过,以上所有事件,对我而言无论多么重大,都不及这一天母亲生下“我”来得重要!

芸芸众生如一粒粒微尘,经历生死轮回。

我来到人世间,尽管那么微不足道,却非同寻常!

是的,丙申年出生的我,幸运来到这世界上,不是猪羊马狗飞禽猛兽、蛆虫蚊蝇、龟鳖鱼儿,而是造化成了一个四肢健全的高等动物——人;

当我来到人世间,尽管不是在世界上最令人羡慕的现代文明发达国家,比如欧美日本澳洲新西兰等地,却也不在亚洲非洲最贫困地区以及婴幼儿死亡率超过50%的南太平洋岛国巴布亚新几内亚的土族食人族部落里……而是置身地球上最伟大的文明古国,秉持今天充满无限活力的包括儒家文化在内的中华文化,像蝗虫一样繁殖,不断向全世界倍增裂变,成为占人类五分之一人口、黄皮肤黑头发黑眼睛的中国人之一!

当我来到人世间,也不在惶恐的逃离耶路撒冷的巴勒斯坦难民队伍中;更不在阿富汗兴都库什山脉巴米扬大佛脚下最贫瘠的洞穴里;更不在中国贵州大山深处仍处在刀耕火种时代的茅草棚;更不在一个被土改、被镇压、被三反五反的清理出的阶级敌人的家庭中,而是诞生在贫雇农出身、做为既得利益集团一员的革命干部(后来称谓是国家公务员)的家庭……

所以,这生命的诞生,难道不是一种概率极低、弥足珍贵的偶然吗?

难道不是前世积德行善、修下了福分,在经历无数轮回,终于惠及到我的巨大恩典吗?

所以,这一条生命的诞生,值得我10万万分地珍惜!

当然,我一直无法解开那个亘古之谜:

我的母亲,她究竟是谁?

我又是谁?

我的母亲,她来自何方?

我又来自何方?

我的母亲,她最终要到何处?

我最终又要到何处?

四、我的奶妈

在我们兄弟姊妹之中,唯有我还有过一个奶妈。

母亲说,她54天产假结束要上班,马上就犯愁我没有人照看!怎么办?于是经人介绍为我寻到一奶妈。

我的奶妈,山西五台县人。

母亲说,在那年头儿,穷人要生存也真是招数用尽!其中靠自己10月怀胎生下来孩子、马上在水盆、尿盆内溺死,而自己立刻声称拥有充足的奶水,即可进太原城应聘奶妈,靠哺育别人家的孩子、赚钱养家。

在那时人们没有计划生育概念,生养孩子像老鼠下崽儿一窝一窝的;杀死一两个自己生养的孩子,根本也不算什么!而如果不这样做,则根本养不活自己现有的上有老下有小的一大家子人。

听母亲这样讲,多少年来,当我每每想到靠自己奶水赚钱的奶妈,就曾经疑惑过,我的奶妈,是不是就是这样一个具有弑子嫌疑、含辛茹苦养家糊口的人呢?

母亲说,她把我交代给奶妈,自己第一天上了班,下班回来,就惦记得我要命!晚上睡下,因为身边没有了我,母亲不禁失声哭起来,再加上自己奶水充足,胸口也憋得难受,结果那第一夜——母亲回忆说,她根本就没有睡成觉!

第二天去上班,下班回来,母亲约上父亲,径直就去了省委家属院著名的窑洞宿舍我的奶妈家。

我奶妈的亲戚在省委上班,正好空闲下一间窑洞房,于是奶妈借住了下来。

母亲说,她悄悄来到窑洞窗户前,往里张望,第一眼就看见土炕上的我,正在襁褓中仰八叉躺着,暴露着两条像莲藕一般胖胖的小腿……

母亲说,她还注意到我的脸——是一张胖嘟嘟的小脏脸;那么憨态可掬。

我在那时一点儿也不哭;眼睛炯炯有神,东瞅西看。

母亲注意到我奶妈敞着怀,就判断,是刚刚给我哺过乳……奶头被吮吸得发红、湿漉漉的;正在屋地上忙碌什么。

在我母亲和父亲进屋后,我奶妈依旧敞着怀,马上抱起沉甸甸的我,炫耀似地让我母亲和父亲看。

母亲说,在那时刚刚来到人间才50多天的我,一看到自己的妈妈,立刻眼中噙上泪水,惊愕得我奶妈连连嚷道:

“吆吆,这个娃娃……这个娃娃……这么小就……真是神啦!”

母亲回忆说,其实,我一共实实在在就吃过奶妈五天的奶。

由于奶妈将她的具备全营养的初乳、完全滋养了我,我想,做为山西人种中最聪明、精明的“五台家”(徐向前元帅、阎锡山将军都是山西五台人。有谚语:“学会五台话,就把洋刀挎”)的禀赋,也必定赋予了我!

母亲说,在那时,她的胸脯一天一天憋涨得难受,一挤就是半搪瓷茶缸乳汁;一天天经受母子分开的熬煎,实在受不了!

于是,母亲辞掉我奶妈,把我抱回了家。

不过,到了我一周岁时,母亲准备给我断奶——再不给我吸吮母乳机会了——就第二次把奶妈请过来,说:

“去,把‘宝宝’抱走!”

“那怎么能行?!”奶妈立刻担心道。

“可以。”母亲语气坚定。

于是,在天黑前,奶妈抱起当时才一周岁的我;

临出门前,母亲将一本骑马钉彩色小人书、递到了奶妈手里。

母亲后来回忆,奶妈抱走我,她本打算度过一个无比轻松、不累养小孩儿的夜晚。但奶妈一出门,母亲照旧犯了老毛病,就像当时54天产假结束后雇请奶妈抱走我一样,立刻坐立不安。

母亲回忆说,奶妈抱走我不到一小时,母亲就又让父亲相陪伴着赶15分钟路程、到了省委窑洞房奶妈的住处。

偷偷冲窗户望进去,母亲见奶妈正给我一页一页翻阅小人书。

而我呢,依偎在奶妈怀里,一丁点不哭不闹。

在那时,先是奶妈给我一页一页翻阅小人书,后来就让我独坐炕上,自己翻阅小人书。

我每掀过一页,绝不马虎,非看得仔仔细细。有时还要款款放下小人书,自己在炕上笨拙地坐起身伸拳蹬腿,做一做动作,显然是在模仿……然后重新端起小人书继续看,直到开始东倒西歪、打瞌睡……

母亲说,那天晚上,她一直屏着呼吸悄悄观察着;后来,离开那扇窗户母亲回到家,第二天早晨又赶到奶妈家问情况,奶妈说,我睡得很好,一直到大天亮。

母亲回忆说,在我最初断奶的日子里,她后来把我从奶妈那里接回家,就天天依靠小人书哄我。我只要有小人书看就非常乖。

母亲说,在给我断了奶之后,她先是常常“请假”在家看孩子,过后,干脆“退职”,完全抛弃工作,变成了家庭妇女,开始了她的养育儿女生涯;大约每隔两年半生一个;再过两年半,再生一个——在我之后,母亲首先生了一个我大妹妹,再生我大弟弟,再生我二妹妹,再生我小弟弟——就这么花搭着错开生。

在一鼓作气有了我们五个儿女、花费了12年时间后,母亲也完成了她这一生令人骄傲的为中华民族的生生不息作贡献的伟大使命。

后来,当小弟弟长到四周岁,在1972年五一国际劳动节刚过,母亲重新上了班,工作单位是当时的太原市北城区坝陵桥人民公社(今天的街道办事处),干的还是当年退职时的老本行出纳员——这是后话。

而我的奶妈,自从哺育过我最初的五天,还有后来我一周岁之后对我的照看,就潜意识真得把我当成了她或许真有一个自己夭折的孩子,于是也自然天然变成了我们家的一员,三天两头来我家,不要一分钱,继续给我哺乳!

由于我吮吸着她的奶水,于是她也有了一种特权,就跟我像真正的母子关系一样。

我的奶妈抱着我,去解放大楼旁边国营解放照相馆照相,那帧照片,我毕生保存着!

隐隐约约,我的记忆:

一天黄昏,奶妈来到坝陵路13号院(今天的坝陵路一号院)我家。

我那时大约两周岁,应该是正在外间屋土炕上爬来爬去(母亲说,我学会走路特别晚)

我的奶妈一进屋,立刻就来到炕沿边,向我伸出两手,连连说:

“来来……来来,妈妈抱抱,妈妈抱抱!”

我的印象碎片是,后来奶妈不由分说跪上炕沿,跪行到炕里面逮住了我,不由分说,张开两手就抱我,我立刻挣扎着脱了身,将身子退到土炕最里边一处墙角——后来,我已经不记清楚我最终还是让奶妈紧紧抱在了她的怀中……

奶妈立刻解开怀,叫我吮吸。

我的记忆碎片显示,在那时,我望着奶妈黑色的乳头似乎极不情愿去吸吮!

奶妈精瘦的胸脯,干瘪的乳房,或许是我人生最早、最清晰的记忆。这影像伴我长大成人,常常映现在我梦中……

母亲曾经夸奖我的奶妈,有一双圆圆的、明亮的眼睛,总是喜眉笑眼的。

奶妈梳一个油光光发梢挨住脖领的长短发,两枚亮闪闪、黑色的略比火柴棒大一些的发卡,分别别在两只耳朵和太阳穴之间的乌发上,显得益发的精明强干。

……自从母亲辞退了我的奶妈,开始自己专职哺育我,就被我累了一个惨!

母亲说,她生养了五个孩子,我是最累人的一个。

母亲说,她和我父亲,总是一整夜一整夜轮流抱着我。

我那时,是那么弱小无助,我的心灵似乎受到过母子分离的创伤,所以,总是喜欢在父母怀中,才能熟睡,一旦把我放在炕上,立刻嚎哭不止!

母亲说,她当时真是犯愁,怎么把我一天天养大啊?

母亲说,她十分敬佩我的奶妈,她那时就已经是一个拥有五个孩子的母亲,啊,一个一个的,她是怎么累大自己的孩子的啊?!

母亲说,她自己也真没有料到,最终步了我奶妈的后尘,也一个一个累大了我们,成为了一个拥有五个儿女的伟大母亲!

我的奶妈,您后来去了哪里?

您还在世吗?  

五、长子的幸运(略)

六、蹒跚学步(略)

七、涂鸦(略)

八、我爱图书·我很胆小(略)

九、不听话的孩子(略)

十、康乐幼儿园

那是中国著名的1960年,桃花春阳的一天,我过了四周岁生日。

一天,我坐在父亲那辆英国老三枪牌大链盒自行车前横梁上,就去了北城区二道巷内的省立康乐幼儿园。

父亲给我办理了“全托”;星期一送我到幼儿园,星期六下午再接回家,过一个星期日,到星期一早晨上班,再送我到幼儿园……

从那一天起,一直到我过了六周岁生日要上小学一年级,之前我的生活,主要就在康乐幼儿园;仅仅星期日一天呆在家,跟父母还有大妹妹在一起。

上幼儿园时,我的大妹妹已经一周岁半,给我的印象,就是先是躺在炕上嘤嘤啼哭,后来学会了走路,就纠缠着母亲哇哇大哭!

母亲在屋地上洗盆内搓板上揉洗衣物;一脸的疲惫,满手满胳膊的肥皂泡沫……

我清晰地记得,父亲把我交给一位在脊背和鼓鼓的胸前各垂一条粗粗的乌黑长辫子的黄老师。父亲介绍说:

“宝宝,这是黄老师呀——快叫,快叫黄老师……”

随后,父亲就径自走了,把我一个人扔在了幼儿园。

那时,父亲忙革命工作从早到晚不沾家!

多少年以后,在父亲的一叠10几个其中一个笔记本里,我第一次读到了郭沫若的那首诗篇:

天安门上红旗扬,

毛主席画像挂墙上,

亿万人民齐声唱,

毛主席万岁万万岁,

万岁万岁寿无疆,

毛主席呀毛主席,

你真赛过我亲爷爷!

我真是无比惊骇!

那应该也是一种炽烈的时代情怀,人民情怀!

我记得,我直接上的是中四班。

梳两条乌黑长辫子的黄老师,十分和蔼,笑咪咪用她温暖绵软的陌生大手,拉起我的小手,领我到一群小朋友身边。

小朋友们正在院落一角一架用熟铁管焊接而成的组合攀爬器上玩耍,或者在周边玩耍。

我像在动物园看猴子一般、观看那些陌生小朋友在组合攀爬器上爬上爬下,吵吵嚷嚷。

黄昏时分,天暗下来,一眨眼功夫,组合攀爬器上的小朋友踪影全无。

院里就剩下我一个人。

我是那么孤单无助!

 

院里漆黑一片,我独自一人站在组合攀爬器边上。

我非常恐惧,那意象在我以后几十年的人生岁月中——主要是在背运的时候——屡屡出现在梦中……

晚饭时间到,黄老师来拉起我的手,走进一个大饭厅。

小朋友们已经规规矩矩坐在各自单人小桌前。

先是黄老师给大家派发碗和勺子。那是一种绿色水纹状小洋瓷碗。

之后,黄老师提来饭桶给大家盛饭。于是每人碗里有了多半碗那种山西特有的和合饭。

我刚拿起小勺,注意到黄老师甩着两条乌黑长辫子,正挨个儿给所有小朋友碗里投进一粒透明晶体。我后来知道了,那叫做鱼肝油,所起作用是辅助吸收饭食中的钙,和使眼睛明亮。

我后来长大,所留下的印象就是,吃鱼肝油(犹如今天吃保健品深海鱼油胶丸),的确对眼睛有好处。

父亲将我送到康乐幼儿园的年代,公开媒体声称为三年自然灾害。

今天一些史学家造谣“中国饿殍遍地的年代,足足饿死了3000万人此说,亟需一直保持沉默的官媒澄清)!

关于发生了饿急了的村民,杀死自家亲弟弟吃掉、噬食亲生女儿的尸体、分食自己父亲尸体,盗挖自己村民尸体烹食等骇人听闻的“案件”——并附有甘肃临夏记事——也亟需官媒解释!

当然不可避免也有“极左”魔鬼——当时那些丝毫没有人性的“坚决贯彻上级意图”的歪嘴和尚念歪经的干部——他们“抄家抢粮、拆灶砸锅,将饿疯了饿极了,不得不去庄稼地偷吃粮食、偷吃胡萝卜蔬菜的人‘捆绑吊打、致伤致残致死’”(摘自《1960年,廖伯康向毛主席告状:四川饿死1000万人》)!

我后来听院里大人们谈三年自然灾害1959年至1961年,在太原,当时一辆崭新的上海飞鸽牌自行车,仅仅可以换半面口袋胡萝卜!

……

真是万幸,在那个年代,我上了康乐幼儿园,根本没有挨过饿!

不仅没有挨过饿,还十分讲究养生,补充鱼肝油!

今天,我们这些5060后,正好赶上在20世纪90年代后期,启动的全球网络时代!

我们生活在一个拥有神奇电脑、博客、微博、QQ、微信的社会!

我好事“搜狗”一下山西省康乐幼儿园,原来,其正是一个按现在称谓的特权贵族幼儿园。

它是在1949年解放太原后,由太行、太岳老区、两个保育院,和阎锡山政权省立保育院合并而成,履历显赫!

当那时城乡激情万丈、满怀共产主义憧憬的劳动人民,懵头经历解放以来最困苦年代的时候,我却在康乐幼儿园那么有滋有味儿地生活着——入园消费17.00元/月,相当于今天近2000元/月

今天我还了解到,在那个年代,我的同龄人,不仅有挨饿的经历,还有对于某种传染病的极度恐惧,绝不亚于2003年肆虐中国大地的“非典”疫情!

在今天,大街上偶尔总能看到50后、60后“小儿麻痹”后遗症者。

多少年以后,那些在迎泽公园晨练,在激情广场唱歌,与我同龄的中老年人中,总有一些人,一瘸一拐的!可以想象那个年代中国大地上“小儿麻痹”病毒传染有多么凶悍啊!

当然,尽管他们“一瘸一拐”,却丝毫挡不住他们“高蹈”于林立的都市高楼大厦间林荫道上,沐浴在鸟语花香大大小小公园晨辉中,蹒跚蹀躞在熙熙攘攘沃尔玛超市……并且,飞出国门,尽显财气……聚集在巴黎凯旋门下、柏林勃兰登堡门下、伦敦大本钟前、纽约时代广场巨幅电子显示屏前,还有南洋新马泰、东洋韩国日本国……他们团团伙伙,提着大包小包,喜形于色,高声大气,扬眉吐气,留影拍照……

真是万幸,在那时,我多数时间呆在根正苗红的无产阶级革命事业接班人的红色保险箱——山西省立康乐幼儿园——安然无恙! 

 

十一、启蒙(略)


追忆那流逝的青涩年华

第一编

蒙昧碎影


总第一部、幸福时光

 

 

十二、盼回家

星期六晚饭后,终于父亲来幼儿园接我回家的日子。

吃过饭,小朋友们都聚到一间小礼堂放映电影《祖国的花朵》

那首著名的大姐姐划着船儿演唱的歌曲《让我们荡起双桨》应该是我第一次听到。

在整部电影中大哥哥大姐姐在搞什么名堂我不明白,但湖水涟漪、甜美笑声、明音乐,却给我留下难忘印象。

电影放映过程中黄老师扭着屁股甩着两条乌油油大辫子来到我面前微笑着给我一根冰棒。

我记得装冰棒的容器是那种敞口暖水瓶,盖子有大人手掌宽大,用衬着棉花的白布包裹。后来我明白用棉花白布包裹起来盖子隔热隔寒十分保温。

黄老师给每一位小朋友都发一根冰棒。

冰棒吃完,电影也放映完,小礼堂亮起灯。这时小朋友们的爸爸妈妈开始陆陆续续来接各自小宝回家

那一天,室外一直漓漓啦啦下雨。

中四班还没有被家长接走的小朋友排起队,沿着人字顶遮雨房檐迅速回到自己寝室

最后,黄老师下班回家,替换她的,是几十床位、坐在寝室门口值班过夜的另一位阿姨。

后来,寝室里绝大多数小朋友都陆续被家长接走,只剩下寥寥几个小朋友,包括我在内

我乖乖躺在小床上。

阿姨吩咐我脱衣服钻毛巾被。但我钻毛巾被里,背着阿姨悄悄哭了,眼泪滴在枕巾上。我知道,妈妈在家累着我大妹妹,她是抽不出身来幼儿园接我回家。但是爸爸——您,为什么不来接我呢?

天色已晚我无比焦急忍不住一直悄悄地哭。

我用不住擦眼睛。模模糊糊的印象……后来,阿姨来到我身边,用手掌摁在我额头,好像测试我是不是生病发烧。阿姨很和蔼,劝我

“孩子别哭,爸爸干革命工作,一定很忙……”

后来,迷迷糊糊,似乎我瞌睡虫上来……忽然眼前一亮,闪现出父亲伟岸高大身影,他终于来接我了!

“爸爸!”忙强打起精神从床上爬起,站在床上。

父亲手脚麻利给我穿衣裤,又示意我坐在床沿边给我穿袜穿鞋系鞋带。我跳到地上已经完全清醒,精神抖擞!

“跟阿姨……说再见!”父亲拉我手临出门吩咐我。

“阿姨再见!”我大声一句回应阿姨的招手。

来到院里,雨下得好急,哗哗哗声音好大!
    下雨天很冷,我打一个模样很丑的喷嚏。

父亲自行车脚蹬子提到适当高度就像骑士跃扬鞭,我左脚踩脚蹬子,腰一挺,身体板儿直,屁股一歪就非常谙熟地坐到了大梁上。

父亲整好身上从部队带下来的帆布雨衣,撒网一般一撩就把我兜在雨衣底下。我就像小鸡子,一下子钻到母鸡胸前绒毛底下,那么有安全感。

坐在父亲自行车上,外面我什么也看不见只听雨声淅淅沥沥。

当然,那时四岁的,还顾及不到父亲淋上雨没有,我淋不上,这就足够了!

不知父亲蹬自行车蹬了多久,我歪屁股坐在自行车横梁上已经把腿硌麻木了——在今天看来,从我家坝陵路到幼儿园不过1000多米。

……回到家,我见外间屋母亲和大妹妹已经睡熟。

父亲示意我轻脚慢步领我到了里间屋。

父亲来到铺板床前蹲下身从床底慢慢拖出一个有盖儿的精致竹篮。打开盖儿内里满满全是好吃的水果。有葡萄苹果梨月饼——那场景,毕生留在我记忆中;清晰、美好、感奋

我总是和父亲在一个被窝儿睡觉。

我不喜欢和母亲一个被窝儿。母亲身躯没有父亲高大,她身上热度,也不足以使我温暖。

跟母亲一个被窝儿,母亲总抱怨,“这孩子一分钟消停,像皮球!”

在母亲被窝儿待不了几分钟就逃出来父亲被窝儿……

我依偎在父亲怀中,两腿夹在父亲两腿间。父亲胸膛大山一般巍峨宽阔!

父亲胸脯上端中间有一个痦子,顶端还长有一根黑汗毛。我问父亲为什么会长这么一个东西?父亲回答胸脯上这个东西这人将来是要卖豆腐的。

在那时我对父亲的话信以为真,马上庆幸自己胸脯上没那玩意儿我可不要长大去卖什么豆腐!许多年以后我都蹊跷父亲怎么会由他身上一颗痦子扯到豆腐上呢?

自从我有了记忆,睡半夜总要出被窝儿小便一次。迷迷糊糊起身叉开两腿站在床上,父亲将一个超过茶杯容量的暖水瓶扣盖儿接到我身下两腿间,我小便完毕重新钻被窝儿一觉睡到。我一年年长大,父亲给我接尿的容器也由暖水瓶扣盖儿换成印有“抗美援朝、保家卫国”的搪瓷大茶缸。


星期日一整天在家我过得惬意

母亲说在那时她累着我大妹妹,我见自己沾不上母亲的身就像跟屁虫总在父亲身后形影不离。

我观察父亲,他起床后去过茅房回来,就很仔细地刷牙、洗脸、刮他的络腮胡子我最欣赏父亲做中饭切土豆丝儿,那刀功了得,把土豆丝切得和线一样细

傍晚,在院里大人们聚成一堆儿,高谈阔论什么“高举列宁主义革命旗帜”“批判现代修正主义”还谈论“同赫鲁晓夫进行严肃斗争”“苏联突然照会中国政府决定撤走全部在华专家,撕毁几百个协定和合同,停止供应重要设备”等等。

隐隐地我记得父亲腆着胸脯,两臂交叉胸前,偶尔还用手掌向后抚弄油光的背头侃侃而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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