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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五、我是父亲的跟屁虫

2016-07-01 高建东著 追忆青涩


追忆那流逝的青涩年华


第一编


蒙昧碎影

 

总第一部、幸福时光


 

 

二十五、我是父亲的跟屁虫

 

我住姥姥家,突然有一天父亲出现在眼前!

那是父亲毕生唯一的一次去沁源我姥姥家


“你咋过的沁河?”母亲怔怔地问父亲。

父亲总梳一个背头,根根不乱,坐有坐相站有站相,风度翩翩,保持军人姿态。


那天,父亲坐在炕沿边,我至此开始黏上父亲,依偎在父亲两腿间。
(这里借用了一张大弟弟和父亲的照片)


父亲掏出一盒海河牌香烟,手指优雅地一弹烟盒底;取一支递给姥爷,再取一支递给姥姥,最后叼在自己薄嘴唇嘴角一支;掏出打火机(那时最时髦的物件),给姥爷姥姥都敬上火儿,最后也给自己点上。

 

“我下了长途车,来到沁河边,看看没人过河,就先观察一阵子,”父亲开口道。“后来过来一辆大车,要过河,我跟他说捎上我吧,他立刻开口说,可以,但须付他两块钱。我心说,混账!竟然跟我要钱!老子当兵走南闯北,什么河没有渡过……就不答理他了。后来,又有人来,要过河,见我是一个外乡人,说,可以背我过河,也要钱……什么玩意儿,都想着钱!……后来,我看他怎么过河。结果,给我义务了向导,我也脱衣裤下……淌水大约10几米,我开始顺他走的路线,跟着他走——水流平缓,水并不深,最深不过腰部……”


“好爷呀,真是捅乱子”姥爷插一句。


姥爷那年不过60岁,早已嘴里不剩一颗牙,嘴巴两腮完全塌陷下去。

姥爷吸着大女婿给他的海河牌香烟,吸一口顺势嘴角发出噗噗噗噗声音。

姥爷又说:

好大的胆子!要是下来山洪……”(今天,从沁源城关,到我姥姥家……横亘母亲河沁河上的大桥;2009年,陪大学二年级的女儿寻根;奶奶的出生地……)



父亲是地道河北人,来自渤海湾滩涂——乐亭大平原

一个河北人在那时置身山西偏僻晋东南大山腹地,这直叫我姥姥也十二分稀罕!


我的姥姥,那时盘腿坐在炕沿边,手指夹香烟吸一口,也一直附和着大女婿的谈吐;面带微笑。我看出来,姥姥对这位走南闯北的兵大女婿,很惬意,尤其很好奇!


我不断扭头仰脸观察父亲、姥爷、姥姥各自的神情,听他们聊天儿。

我很满意父亲到来

我自豪我有一个这样帅气的父亲。我非常崇拜父亲!

 

父亲的一生,都对自己的仪表仪容十分讲究。那时他36岁(1921年出生),大大的个子,身材匀称,腰板挺直,一派军人的举止!

德国艺术巨匠——埃里希·奥塞尔,笔名埃·奥·卜劳恩。

《父与子》被视为德国幽默的象征

1933年,德国纳粹政府掌权。德国的宣传部长约瑟·戈培尔对艺术界的控制非常严厉。当他得知埃里希曾经创作过一幅意为“绝望”的政治漫画讽刺元首希特勒时,便下令全国禁止发表埃里西的作品。

更可怕的事情还在后面。埃里希很快接到通知,要为戈培尔主编的御用刊物《帝国》周刊供稿,通知的言辞中还带着威胁的味道。为了家人的安全,埃里希只得咬牙答应。

希望就在转角。1934年,为提高《柏林画报》的发行量,柏林乌而斯泰恩出版社决定聘请埃里希为报社供漫画稿。著名作家库尔特·库森贝格博士出面与政府交涉后,戈培尔允许埃里希可以在《柏林画报》上用化名发表没有政治倾向的漫画。埃里希欣喜若狂。经过缜密地思考和全面地规划,12月13日,主题为《父与子》的第一期漫画占据了《柏林画报》的一角,作者名为埃·奥·卜劳恩。由于当时战争频发,各种刊物的政治味很浓,广大柏林市民对这种散发着浓郁亲情的漫画非常喜爱,大有“洛阳纸贵”的势头。从此,埃里希就用“埃·奥·卜劳恩”为笔名,把对父亲保罗和独生子克里斯蒂安的爱化作一组组漫画,浸润着德国市民的心田。200多期下来,《父与子》很快走向世界,成为德国幽默的象征。由于他的出名,卜劳恩市也渐渐为世人所知。

《父与子》的成功并不能改变埃里希的悲惨命运。1944年,德国在苏联战场上节节失利,并开始全线溃退,柏林受到英国空军轰炸,埃里希的住所和画室也被炸毁。埃里希借此为由,采用“消极怠工”的方式,经常不为《帝国》供稿。戈培尔以“反国家言论”为罪名,派人秘密拘捕了埃里希。

埃里希的妻子玛丽加尔德先把病重的儿子送进图宾根诊所,然后四处奔波营救自己的丈夫;但许多人慑于当局的权势,都不敢出面作证。1944年4月5日,埃里希在监狱中接到将在第二天被处以绞刑的通知。

他找来纸笔,作了一幅名为《顽固的小鸟》的漫画,然后平静地自杀身亡。这幅漫画非常有趣:一只小鸟被猫吞进肚子,但歌声却从猫的屁股里飘了出来……




 

——四维村的清晨,鸟语花香。

太阳,从东边叫做“红石崖”的山背后,冉冉升起。

山脚下,大片庄稼泛出油绿油绿的色泽。

一股溪流,顺“红石崖”后山多处觳隙、涌出,先在“红石崖”南侧低洼处,聚成一个深潭,溢满之后就沿低洼处向东前方漫过、形成了一条弯弯曲曲的小溪,将四维村切割为不规则的两半,再涌出村口,经过大片庄稼地,接着汇入了滔滔向南的美丽沁河;似与山西母亲河汾河并行,最后投入滔滔的中华民族的精神象征、黄河的怀抱……

 

小溪穿过四维村,滋润溪流两边的钻天杨、洋槐和国槐、稗子草、猪耳朵菜、苜蓿、甜苣、苦苣、灰灰菜以及其它一片片无名的花草。

喜鹊和乌鸦,百灵鸟和麻雀,秋蝉和蚂蚱,青蛙和蟾蜍……都欢快地歌唱,彼此和鸣。

勤快的女人,早早起床来到小溪边说说笑笑洗衣服;羊群和耕牛先在溪水边饮水,然后踏着溪水、向东直走进红石崖南侧深处,把溪水瞬间搅浑;但马上又恢复清澈……

我那时六周岁,四维村给我留下的第一印象,就是以上的样子。

    许多年以后,我携妻带女
(趁女儿大学放暑假从杭州归来)一家三口休闲旅游,再回我的姥姥家(对于女儿,是她奶奶的老家)探幽怀旧,一踏进四维村,立刻,我心中的画面被眼前情形,毁弃殆尽、荡然无存!

 

本来,今天如果还是那个小溪潺潺蜿蜒贯穿全村……原生态风貌的四维村,那该有多么美啊!——照旧可以家家通自来水,甚至可以开发成一个农家乐旅游胜地!

可是,由于上游筑了水坝、断了水脉,于是那条小溪干涸了,只有一年当中的雨季,才有溪流淌过;再由于农民的愚昧,和目光短浅,将那自然形态的小溪,不伦不类取直,两边筑起水泥矮堤,变成一条水渠,渠内塞满生活垃圾……于是充满大自然生命力和鬼斧神工造化灵秀的那弯弯曲曲的灵秀;结束了它几百年的存在;一个美妙的从栖水而居的四维村的先民,到鸟语花香,从陆路上的蝉鸣蛙吼,到清流中的水草蝌蚪游鳞的生态环境,也早早死灭——以上是后话和题外话


——我和父亲起床很早。

第一件事,父亲要刷牙。我也模仿父亲,端着从太原带来的、原康乐幼儿园的小搪瓷缸,开始刷牙。

父亲满嘴牙膏沫,我也满嘴牙膏沫;不过区别是父亲把牙膏吐出来,我则把牙膏一次次防不住,咽到里。


给我留下的印象,父亲蹲在姥姥家院里一处篱笆前正在刷牙……篱笆内种着丰富的高的、矮的、茎类、根块类蔬菜,应有尽有,满满当当,显示出姥爷是多么勤劳和精明。

我也蹲在父亲身边刷牙,就见父亲一口一口将牙膏沫子吐在一只静静伏在篱笆边满身疙瘩的蟾蜍脊背上。那只可怜的蟾蜍,被牙膏沫子迷了眼睛,不住地一眨一眨。

我见父亲这样做,也学父亲样儿往蟾蜍背上呸呸呸地吐牙膏沫子!

后来,蟾蜍实在受不了,只好跳开身子,一步一步往篱笆缝隙内拼命钻。我忙拾起一根麻杆(一种空心柴棍)使足力气、非要戳破蟾蜍的肚皮不可!父亲赶忙制止了我!


在那时我离开康乐幼儿园,渴望扩大生活视野,来到姥姥家,真是时时处处十二分地新鲜,亢奋!

我后来想,父亲请假”也暂时跳出机关工作圈子,渴望大自然,也来到姥姥家,一定也同样十二分地新鲜,亢奋!


母亲回忆说,那时父亲的职务,是机关人民委员会交通运输科科长;临来姥姥家以前,由于“蒋介石叫嚣‘反攻大陆’”,还有“中印边界自卫反击战”……才仅仅诞生13个年头的中华人民共和国,似乎总是屁股底下有火山;“形势”紧张;机关里给父亲身上还配备了枪支;正“出差”带队、在太原清徐县王答乡搞“社教”运动;还“收拾”过什么死灰复燃的“一贯道”(类似于当下,被中国政府取缔的那些非法宗教组织)

 

——那时,父亲住在姥姥家,我寸步不离父亲;

……顺小溪往山涧深处走。

在一处土窑门口,父亲还和一个满口长治口音的放羊倌儿聊天。

“丫的你……刁驰……”

以上放羊倌儿用长治口音骂人和骂羊儿的话,我迄今不理解确切含义!


我随父亲,先在山涧积水潭前驻足,然后,向后转往相反的方向向西,沿小溪一直穿过村庄,走出村子,再穿过庄稼地;与庄稼地并行的,是一条泥泞的牛车道;最后,我们来到了涛涛向北而去的沁河边……

沿着开阔的河滩漫步……

 

我和父亲,忽然就与在河滩上迈着小脚,走路摇摇晃晃、拾柴火儿的姥姥相遇。

姥姥臂挽一个柳条筐,筐内,满满的都是被河水冲到岸上的朽木块儿,残树枝。

姥姥叮嘱我们,“别走太远,早早回家……”,就继续迈着她那一双小脚,摇摇晃晃、独自走了;姥姥的背影很孱弱!

 

我认为,姥姥的一双小脚,相比后来我所熟悉的文学作品中的三寸金莲,又略大一些,可称为五寸金莲。

说到小脚,那时从姥姥家门前小溪跨过去,再从正对小溪的一道高台阶院门、攀进去,就到了我老姥姥家。我记得清清楚楚,我老姥姥的脸蛋儿比我姥姥的小,那一年82岁,她才是真正的三寸金莲!

 

我老姥姥生有两个女儿,一个我姥姥是大女儿,还有一个老姨是二女儿,再就是四个儿子。

我最熟悉的当属她的三儿子我三老舅,在山西机器厂工作,是一个老实巴交、但技艺高超的八级技工,和四儿子我的四老舅——杰出的老区干部,第一任山西机器厂党委书记,行政9级高干——许多年以后,我从省畜牧兽医研究所往中共太原市委调动工作,四老舅给原山西省副省长赵力之,写了一张二指宽的纸条,就办成了我的工作调动——这又是后话和题外话。

    ——我随父亲在河滩上漫步,看到一只在湿地上蹦蹦跳跳的翠鸟。

父亲点燃一支香烟,夹香烟的手指,非常优雅地、举在跟下巴等齐的高度,小手指翘翘的。

父亲让出一只手,拾起一块卵石,就像投手榴弹,一下子投进沁河河心……那只翠鸟,被惊扰、眨眼子弹一般、飞得无影无踪!

马上,我模仿父亲,也猫着腰匆匆满沙地上寻石头,往涛涛的沁河水中丢……

 


回到姥姥家,父亲拿起一只堵一头儿、像一截铁皮烟囱似的长度一尺五的容器,琢磨这东西干什么用。我立刻凑过去,抢在我手上,翻来覆去研究……姥姥进了屋门,接在手,说:

“这叫温壶,烧开水用。”

姥姥立刻做示范,给温壶盛满水,揭开砖炉台边上一个铁盖,就把温壶伸了进去。

 

砖炉台上总是蹲一口大铁锅。似乎大铁锅被固定在炉口上。那可以伸进温壶的火口,跟大铁锅紧紧相连,日常添柴添碳都使用这个火口。

父亲脱掉黑皮鞋,盘腿坐在炕沿边,看姥姥在屋地上忙家务。

事实上,姥姥家还有厨房,在隔壁东屋,另有一间库房,在南房。

 

父亲的到来,让姥姥实实在在消耗了好几升好面(白面)

姥姥要去南房,父亲紧跟姥姥,我紧跟父亲。
    

姥姥打开锁南房的两把锁(那是一把中国最古老的铁制三簧锁、和一把铁制牛尾锁)推开两扇门,我立刻感觉一股阴寒之气、扑到脸上。


南房内,摆着几口当时超过我个头儿的大水缸,上面压一块寸厚的青石板。

父亲帮姥姥奋力掀开一块青石板,姥姥将木升伸进去。再取出木升,我就见内里满满的都是麦粒儿(我就是从那时起,明白了包饺子、擀面条用的白面,就是用小麦粒儿磨制而成的)

 

出院子西门左手有一架石碾盘,父亲很谙熟地将麦粒儿撒在石碾盘上,整整撒了一圈儿。

接下来,我大为兴奋,就和父亲一块儿推起碾子来。

一圈又一圈……父亲不断用一把笤帚疙瘩将溅出来的碎麦粒儿扫到里侧,一直到把麦粒儿完全压成面粉。

大石头制成的碾磙子,上面粘了不少面粉,父亲都用笤帚疙瘩把它清理下来。

姥姥来到碾盘跟前,见我和父亲都满头大汗,就递给父亲一条毛巾。

姥姥很是惊讶自己的大女婿,一个当兵的出身,推碾子磨面,竟然如此的在行!

 

父亲先给我很用力在脸上擦汗,然后,给自己擦,鼻翼、后脖颈、显出锁骨的前胸脯以及喉结……都不放过!

姥姥抱着盛粗面粉的大木斗、去了东屋厨房……在又经过箩面、和面、擀面、切面条、煮面条等程序后,最终第一大碗白面条、端到了父亲面前,接着我也得到一小碗白面条。

(一黍一粟真是来之不易;掉到地上一根面条、一粒米饭也要捡拾起来吃掉)



在面条上撒一小撮咸盐,再浇一点儿醋,筷子调一调;我注意到,父亲吃面条狼吞虎咽吃得特别香!于是我模仿父亲,也样子很招人喜欢地开始狼吞虎咽吃饭。

 

母亲回忆说,她那时见我饭量那么大,真是高兴!

母亲说,自那以后,她再没有因吃饭问题,用菜刀、利斧威胁过我!

我后来才知道,招待客人吃面条,不放一点儿菜,是沁源姥姥家的习俗,那是待客的最高礼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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