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六、母亲的仰慕，还有她的大哥二哥
追忆那流逝的青涩年华
第一编
蒙昧碎影
总第二部、我上学啦！
五十六、母亲的仰慕，还有她的大哥二哥
眼下（2012年），我伺候风烛残年的母亲，她一旦回忆缅怀自己曾经拥有过的长辈，尤其两个骨肉亲哥哥，神色中，总是充满彻骨的忧伤，和按耐不住的痛楚；多少年来，我眼看母亲一年比一年衰老，且也一年一年从养儿育女以及看孙子外孙的辛劳中摆脱出来，再加上“返老还童”，那种日盛一日的怀念长辈——我四老舅等——尤其两个哥哥，其表达就愈加直白，和孩子气……
灾难深重的华夏；由于阶级压迫的残酷，人群臃肿的踩踏蹂躏，再有外族侵入的兽性——敬爱的读者：
谁家没有先辈的荣耀？
谁家没有折翼的天才？
谁家没有夭折的骨肉？
——我那时10岁，欲望和梦想在迅速觉醒，开始仰慕知识。
印象中，我的长辈中，学习最突出的，在我父亲这一支，有我的爷爷以及爷爷的父亲、爷爷的爷爷……
尽管我一世平庸，但那渗透在骨子里的、对于文治的莫名的强烈渴望，必定也跟遗传有关。
我的爷爷，以及爷爷的父亲，爷爷的爷爷，要么是做了东北军正师级文职高参，文笔丹青秀雅，迄今都有他的仰慕者对他的作品的传世收藏的我的爷爷，，要么是曾经领受过“皇帝老儿”“浩荡皇恩”御笔“书香门第”匾额的封赐的爷爷的父亲、爷爷的爷爷老叔辈儿……
而在我母亲这一支，母亲一辈子最津津乐道，和我最崇拜的，先有一个她的四舅，我姥姥的四弟，我称呼为四老舅的，再就是我曾经有过的大舅！
母亲有四个舅舅，学习最好的当属她四舅；那时在村里学国学，连续两年以全校第一名成绩，考上沁源城关县城完小（小学包括四至六年级），却总被富家子弟“顶替”，再加上贫困，自己终归没有得到最好的教育……
而我的大舅，跟我四老舅的“学运”一模一样！
休闲码字录到这里，有马列主义毛泽东思想给我灵魂打底，不禁联想到，在今天，照样是多少贫寒家出身的孩子，他们的天资和聪颖，跟我的四老舅，跟我的大舅“学运”一模一样——尽管历史车轮隆隆隆不疾不徐地一直前行，进步！
今天尽管“富贫无类”已经大有改观，但是，世界上，包括中国，最好的教育机会，依旧总是让富人“捷足先登”！再有中国“教育精神的堕落”，人为的“地域限制”，穷人家的孩子想“翻身”，依旧是“痴心妄想”，只有沮丧和悲哀！
后来，我四老舅就参加了革命，追随了那时身边著名的刘开基（曾用名刘新春，山西沁源人。1937年7月加入中国共产党，历任山西省牺盟会沁源县第一区、第三区协助员，沁源县抗日人民武装自卫队工作员……中共沁源县委员会书记、山西省副省长）、赵力之（原名赵继祯，曾用名赵一。山西介休板峪村人。1938年2月参加山西省抗日游击第五支队，同年9月加入中国共产党。历任介休县第三区牺盟会秘书，介休县抗日政府铁北办事处主任、铁北中心区委书记，介休县抗日政府公安局长，平遥县抗日民主政府县长，岳北专署公安分局局长、中共岳北地委社会部副部长，平遥县委书记、山西省副省长）等。
我的四老舅，21岁担任沁源×区区长，到1949年全国解放，已经成为行政九级（今天正厅级）的党的高级干部……并且曾经担任过第一任的全国著名的、生产出中国第一台拖拉机的、山西机器厂党委书记……
再看我的大舅，母亲说，她小小年纪的记忆是：
“俺大哥长得白白净净，小小年纪，文质彬彬的。
“俺娘给俺大哥穿的衣服，尽管补丁摞补丁，但那也是齐齐楚楚。
“俺大哥，头发抿得光溜溜，去上学，拿回成绩单，国文算术等都是优等，字也写得精神，一笔一划，在草纸上十分打眼（醒目）！
“俺娘、俺大大，尽管大字不识，但拿着草纸……就总是看不够！
“到了‘躲反’时期（见中国共产党的《抗日战争史》和央视纪念抗战七十周年播出的大型系列片——《沁源保卫战》），日本鬼子刺刀挑死俺三大大（母亲的三叔，我曾经有过的三姥爷）丢进了茅坑……后来俺大哥找见……就……就气不过……咽不下这口气……
“再后来，就联系了本村两个青年，嚷着要投奔军队去‘抗日’报仇！”
（——码字至此，我想起许多年后我结束插队，在山西省农科院畜牧研究所有了“正式工作”，先是所党委上下忙了一阵子，在一间临时的兽医院平房、阔大的宿舍，开辟了一间家庭卫生间，精心安装了坐便器……迎来一位“无偿援助”山西省畜牧业的日本专家什么什么“郎”；足足在所里住了半个月；我下班回家，把此事随便告诉母亲，立刻，母亲脱口就咬牙切齿地恶狠狠说，“杀了狗日的……”；足见母亲对日本鬼子的深仇大恨）
为了码字，我今天通过电话，还从我二哥口中得知，那些日子，我的姥姥，就格外操心我大舅，留意观察他的举止，有无异常！
在那时，我大舅天天铁青着脸，直到有一天，我大舅和另外三个青年结伴走出了村庄……
立刻，我的姥姥迈动一双被“丑陋文化”摧残过的小脚，就拼命追赶……远远地，眼睁睁地，看着我大舅他们三个男孩儿，淌过了涨了水的涛涛沁河，消失在通往城关的弯弯曲曲的泥路尽头……
我的姥姥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眼看着我的大舅，离开了家乡！
后来，我的大舅，是参加的蒋委员长麾下，阎锡山将军部的“抗日决死”、“誓保吾种”国民革命军第二战区某部……不过，忽然，有一天，我大舅穿着笔挺军服，头戴青天白日徽章大檐帽，又回到了四维村，于是，小小的四维村，那叫一个轰动！
母亲回忆说，在那时，我的姥姥姥爷，在村民面前，那叫一个趾高气扬、体面和荣耀！
终于，熬到了1945年抗战胜利，随我大舅一起参加军队的另外两个青年，陆续“解甲归田”回了村，但唯独我大舅没有回来！
啊，我的可怜的姥姥姥爷，是到处询问，见人就问，了解到的情况是，我大舅自从参加军队，由于他极具才具，很快就跟另外两个同来的伙伴儿分开了，被提拔、调到了师部，做了“文章员”……后来，我的大舅，就渺无音讯……
——大舅，您究竟去了哪里？后来命运如何？
有人说，我的大舅在军队中病死了，但姥姥姥爷绝不相信！
又有人说，我大舅随阎锡山后来去了台湾，这叫姥姥姥爷，毕生到死，都在思念和牵挂！
许多年以后，一封“寻根问祖”的信件，从台湾寄到了沁源城关四维村，说是找我姥姥姥爷的……
在生产队队部，那封信件，空撂了足足有半年之久……
这个时候，我的姥姥姥爷早已经过世！
由于好长时间没有人取信，结果，那封信，也最终遗失！
……我二哥是后来得到这个消息的，他是多么地兴奋——“是她的大伯来的信”！
那时，已经是中美建交、台湾大陆“通邮通航”后的90年代。
我的二哥也早已经长大成人，成为党政机关中共山西省委一名处级领导，其出了名的文笔精湛，和对待工作的忠诚，以及解决工作问题的能力有口皆碑；他立刻开始“查询”“落实”！
那时我也日日夜夜兴奋地想：
“难道，二哥的大伯（我大舅）还活着？
“难道这信件，真得是二哥的大伯（我大舅）寄来的？
“不过，那时我算了一下，我的大舅，假若还活着，也已经90岁以上——要么就是在台湾我大舅的后代寄来的“寻根问祖”信件？
“还有，莫非是我的大舅的所在单位的“寻根问祖”信件？
“——不过，冷静下来，理智地考虑，的确，我的大舅已经不在人世间了！”
那一天，我姥爷先打了我二哥一巴掌，然后自己大哭，我后来分析，他必定是痛彻心扉，思念自己“识文断字”非常优秀的、失踪的长子的！
再看看我的二舅（许多年来我就习惯于“舅舅”的称呼，前面不加“二”字）。
母亲回忆说，“俺二哥跟俺大哥，完全是两种性格！”
师的，我的舅舅小时候，同样像我的二哥，都是那种浑身透着灵性，却不爱读书的范儿；总是一副邋里邋遢的样子。
自从我三姥爷被日本鬼子杀害，再有田汉作词，聂耳谱曲的《义勇军进行曲》的对苦难大众麻木灵魂的“唤醒”（直到今天依旧是），“我们民族的宿敌”逼到了跟前，那时有良知、有血性，唯一有心思做的事情，就是“反抗日本帝国主义”，同时，也是一个人找一个生存“饭碗”，求“个人前程”的“热门”渠道！
于是，我的拼死拼活也养不起一家人的我姥爷，把刚刚年仅12岁的我舅舅（我二舅），领到了我四老舅跟前。
——去吧，给口饭吃；也响应“国家号召”，抗日去吧，跟日本鬼子去拼命吧；给我三姥爷报仇！
我四老舅马上提醒我姥爷，“让青禾（我舅舅的大名：贺青禾）跟上我，可是非常危险的，咱们县“绝不‘维持’”，日本人消灭的就是俺们……
“不怕！”我的姥爷，对我四老舅说。
母亲说，后来，我四老舅就收留了年仅12岁的我舅舅。
啊，真是难以置信，今天12岁的孩子，还被爸爸妈妈顶在头上、含在嘴里，要星星给摘星星，要月亮给摘月亮呢，可是我的舅舅已经……
我的舅舅，小小年纪，追随了我四老舅，在他手下做了勤务员，依靠“公家”这个“父母”，依靠了“公家饭”养活、成长、成人。
于是，勤务员范畴内的事情，都压在了12岁的我舅舅肩头。
母亲叹息道，“唉俺二哥，可怜的，那时候，那么小，提茶壶、倒夜壶、挨骂受气……甚苦都吃尽了！”
母亲还对我说：
“唉，你四老舅，后来，就总看不上你舅舅！
“本来，你四老舅收留了你舅舅这个亲外甥，当儿子的对待，给制定学习计划，要在政治觉悟、文化素养等方面，提升这个外甥，但你舅舅却不争气！
“唉，真是气人，为了抗拒你四老舅，你舅舅把‘反抗’，发泄在国文书本上。用鼻痂子（鼻屎），一张一张把书页都粘在了一起，气得你四老舅（后来在我二哥那里，也得到了印证，确有此事）……
“还有，你舅舅早早地，就开始偷偷学抽烟！
“后来，叫你四老舅发现了。”
——在那时，我的四老舅，肩上斜挎德国军火大亨克虏伯专为中国市场特制，那时非常盛行的那种驳壳枪，威风凛凛，走在沁源城关大街上。
他得知自己的外甥，不仅不好好念书，甚至还不学好，学抽烟……非常生气，挨个警告卖烟叶烟丝的小商贩，如果再发现白给我舅舅烟叶烟丝，那就不要再在城关大街上讨生活啦！
但后来，还有叫我四老舅更加生气的事情！
有一天，我四老舅忽然发现，在他给他大姐（我的姥姥）“告状”过，“青禾可是在偷偷学抽烟……”以后，我的姥姥，非但不去管教，反而“热心鼓励”，给我舅舅缝制了一个精致漂亮的汉烟袋，气得我四老舅，唠唠叨叨“姐姐”说，再也不管我舅舅了！
我舅舅追随我四老舅，渐渐长大，终于成长为一名杰出的共产主义战士，和党的优秀干部，经历了“沁源包围战”、“土改”等，解放以后，从晋东南革命老区，昂首阔步，“进驻”“接管”太原城，再一路发展，一直到后来，在省委做了“高官”。
后来，我的舅舅，在54岁上，罹患心梗去世，那时全家上下没有不痛彻心扉的！
我的舅舅，那时级别就比我的父亲高。
后来，我父亲是以行政13级以上的高干级别1982年离休的。如果我舅舅活着，那必定更是一位在省内外德高望重的山西离休老干部！
那一天，当我的姥爷，因为二哥不好好念书而哭泣，我在那时，就呲大双眼追着看我姥爷；我特别想为可怜的姥爷做一点什么、以“表现”一下自己！
那天晚上躺下，我作秀地、悄悄扑在枕边姥爷大山一般的光脊背上，恳求道：
“姥爷，明天，我和您出工，帮您劳动！”
“嘿嘿，”姥爷一咧嘴巴、憨憨地笑一声。“俺孩儿还小……还是好好学习吧！俺孩儿爱念书，又是一个有出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