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看原文
其他

六十四、城关卖梨

2016-08-09 高建东著 追忆青涩

追忆那流逝的青涩年华

第一编

蒙昧碎影

总第二部、我上学啦



六十、城关卖梨

 

在姥爷知道了我二姥爷给我和圆圆上树摘桃吃之后,第二天也攀上我姥姥家那棵老梨树,首先摘了沉沉一竹篮子香梨,叫我提到二姥爷家。


整一上午摘梨,我和姥姥、大姐像过大年一样高兴。

(网络借图)


 

多少年以后,那半边脸泛红、稠稠一树的当地稀缺品种“香梨”(库尔勒香梨)的印象,总在我最背运的时候出现在梦中

而每当做过这个梦很快好运就降临后来“停薪留职”的我;不是成功承揽到一项小型装饰工程,就是某笔外欠款收回来

再就是在事业机关工作、享受旱涝保收薪酬收入的妻子领到一笔奖金,或者涨了工资……

 

——在那时姥爷又扛来一架人字形木梯子,在树冠阴凉下不断围着主干攀上下来,手挎竹篮,小心翼翼摘下了所有能伸臂膀够得着的梨。

摘满一竹篮递给小脚的姥姥,或大姐。一不小心,一只大梨摔落在地,咚的一声,皮裂汁溢……


那天上午姥姥家香梨大丰收。已经摘够两大筐,但我仰脸看,满树的梨是一点不觉减少。


姥姥把平时和前一晚上从树上自己掉落下来的梨,又都捡回好大一洗脸盆!

我猫着腰、端着沉沉一洗脸盆梨,进了东房厨房。

立刻我和大姐、姥姥七手八脚洗梨,用抹布细细擦干净梨身上的水渍,再用一种细擦子擦丝,放到笼布上拧出汁液,最后,不下五大碗原生态不加任何防腐剂、增稠剂、香精、激素、工业糖汁以及其它“毒汁”的鲜梨汁,摆在了厨房炕上的大案板上今天,无商不奸的中国食品添加剂研发售卖——全面渗透中国各个角落,其终端全面占领“乡村小卖部”——真相被揭开,真是叫全世界为之惊愕和嗤之以鼻

 

尽管平常我已经吃梨喝生梨水早已经腻歪,但那还是乖乖听姥姥的话——“打凉败火通大便”——跟姥爷、二哥、大姐一道每人下肚一大碗生梨汁


笼布拧汁液剩下的一团一团梨渣子,姥姥都精心搅拌进煮猪菜的大黑锅里


扁担两头儿垂两根绷紧的麻绳,姥爷奋力担起满满两大筐梨(藤条大筐半人高,满满一筐梨最少重70千克),挪步,先存进小南房。

(网络借图)


接着,我跟姥姥去喂了一趟猪。姥姥总是用手指当尺子,在大黑猪从脖颈到尾巴骨之间量来量去。从姥姥喜形于色的脸上,我断定大黑猪的死期逼近了!


第二天一大早我还在睡梦中,大猫咪就抓挠我脚底板催我、起床

姥爷已经起床,正一担一担往大水缸里担水。水注入水缸哗哗的声音,催促我一骨碌从炕上爬起、穿戴整齐、下了地。


正好姥爷担完水,一阵牛铃叮咚,生产队的耕牛踏着小溪水进了红石崖山涧;尽管溪水已经被搅浑,但先前清凌凌的溪水已经存了平平满满的一水缸。

姥爷真勤快啊;这也省得去远处井台上去担水。


匆匆吃过早饭,姥爷去小南房吱吱呀呀开了门,重新把两大箩筐梨、担出放到了院当间儿。

“姥爷,您说好的……我跟您去城关卖梨!”我跑到姥爷面前,仰脸强调道

“带俺孩儿去,带俺孩儿去!”姥爷连连答应。

而姥姥却不想让我去,说,怕我一天在外得上火生病。

但是,我的冥顽自然最后占上风,我如愿以偿。


“这孩儿是个死拗头!”姥姥对我的性格作出评价;随即剁着小脚、忙去南房、拎出两顶大草帽。


两筐梨,每担约150斤,姥爷的铁肩膀挑起了300斤的担子,如同愚公扛起太行、王屋两座大山;又如同“劳动人民”被“三座大山”压在了头上!

(网络借图)
(米勒的油画)


姥爷挑着担子小溪流淌的方向“并行,一直往村口走,每筛出一步扁担都似乎要被姥爷的铁肩膀崩断裂发出咯咯吱吱声音。


姥爷小腿肚子青筋纵横暴露分开两腿迈出一步那么虎虎有威势!

(网络借图)


保持平衡,那时已经花甲之年的姥爷肩挑重担,另一只手,还拄一根秃铁锹把,偶尔扛在另一个肩膀上,用另一端撬在扁担上以分担减轻另一边负重肩膀的分量。

(网络借图)


旷野寂寥。

蓝天白云。

青山绿树。

多少年以后回想我和我姥爷各草帽,真像两名行者……


从出姥爷家院子,一直到村口,我一直疾紧跟姥爷感觉时间漫长

当然我也不是没有用处,在我臂弯,还挎一只分量不轻的竹篮内里有一杆铜皮,还有小秤砣一张黑色旧油布,再就是条姥爷的装几个油窝窝的腰,另外,还有一军用水壶滚烫的白开水。

 

出村口走在坑坑洼洼泥土路上,顶着烈日,我感觉疲惫。

臂弯里竹篮愈加沉重;眼前又浮现跟姥姥挖猪菜、筋疲力尽回村的情形。


姥爷肩头不断发出扁担咯咯吱吱的声音愈来愈大,同时开始伴随姥爷哼哧哼哧的喘息声;担心两大筐梨会压垮姥爷!

我很无奈。我不想让姥爷背负如此沉担子,但又一想,两大筐梨不卖掉也会烂掉,那也怪可惜的呀


不断有小石子钻进我鱼骨型网眼嫩绿色塑料凉鞋内,我一次次停下步脱凉鞋、抖掉小石子。


从村口到滔滔向南沁河边,在平常走路不过10分钟,但那天姥爷挑梨担子,似乎走了好长时间


临到沁河边姥爷哼哧哼哧的声音也愈来愈大……


湍急的沁河水,河面开阔,最宽处约100米;向南奔流不息……


在河边,姥爷特别提醒我,要紧拉他衣襟。

姥爷褪掉长裤,露出光洁雪白结实的屁股,一并将我手上装秤和一条装油窝窝袋子,还有放军用水壶竹篮搭在扁担上;立刻挑担下了水。我也脱得一丝不挂,舒舒服服光屁股下了水!


沁河水,彻骨寒。

我立刻充满恐惧,害怕姥爷和我一同陷进深水区,被激流卷走!

(网络借图)


烈日焰毒。

尽管我和姥爷每人草帽,但那酷热,还是叫我汗流浃背。不过双腿浸在寒彻骨髓的河水中,感觉还是减轻了热度。


事实上姥爷非常熟悉水路。我们走的都是浅水区。

最浅处在我腰部,同时漫过姥爷膝盖;时时露出河面姥爷的,和我的光屁股蛋!


过了河,我松开姥爷衣襟,心里想,若没有姥爷我怕早已经沁河冲走了,就像那些翻滚漂浮在河面上、随着山洪汇入沁河、匆匆飘向遥远一截截枯枝朽木!

我和姥爷迅速穿好衣裤。


——沁源县城关大街,多么热闹!

(网络借图)


戏院门口,面对大街;向后缩就让出一块空地

姥爷把干粮袋系在腰上,席地而坐,面前铺好一张黑色旧油布,把从筐里挑出来品相最好的梨,叠在油布上;旁边竹篮,内秤杆、秤盘、小秤砣。

“卖梨来,好梨呀,好梨!”姥爷参杂着鼻音,忽然吆喝道。

“卖梨来,好梨呀,好梨!”我一怔,也赶忙亮出我尖嫩清脆嘹亮的童声,不断重复吆喝;形成最美妙和声穿时空……

 

不会像姥爷一样盘腿坐,就寻来两块半砖头叠压权当小板凳坐。


许多年以后,展现在我眼前的画面就是:我和姥爷各戴宽沿大草帽,坐在身边两大筐梨,和眼前一小堆梨面前——真想完成一幅巴比松米勒式画风的油画!

姥爷形象,则是前额雕刻深深皱纹,让太阳晒得油亮油亮,尖鼻子下面两撇山羊胡须,嘴巴凹下去,下巴神秘地翘起。


许多年我一直纳闷,一是做为接受严格约束的生产队里一名社员,怎么如此随意?

后来我就连续三天,相伴着姥爷,在城关卖梨。


二是随着由那时中国最高权力机构的最高统帅策动,加上一大批杰出的政治家或真诚或伪善地紧密追随由六万万到七万万虔诚的华夏黔首百姓呐喊助威,从而,刮起的被后来史学家争论不休,或称之为亘古千年器官山河的壮举,或贬斥为万恶不赦的十年浩劫的、震惊世界、中国12级政治飓风——伟大的史无前列的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尽管其外圈(又称为大风区)风暴,已经波及中国960万平方公里每一寸山崖、每一瓢江水、每一簇青草、每一个犄角旮栏,却丝毫没有波及到那一时刻我和我姥爷!

 

在那一时刻,我和我姥爷,当然也根本不用提防在当今,每分每秒都有“反人道、反人性”“视频”、传遍全世界暴力成嗜、臭名昭著有政府近40年“强力袒护的“执法犯法、犯罪豁免”的“中国城管”之虞,就那么坦坦荡荡做我们卖香梨的小本生意。

至于红色抗日电影《小兵张嘎》中的什么日本胖翻译不花钱白吃罗金宝叔叔西瓜的故事,那也绝对不可能发生在我们身上!


难以想象,当时若是在我和姥爷面前冒出、据说是中华民族伟大复兴时代中国大地上当年的胖翻译比犹不及,当年的日本鬼子也自愧不如的中国城管来势汹汹抢劫我姥爷的香梨,我和我姥爷会怎么样?

由此,联想到眼下中国城乡那些游商小贩,尤其那些连最起码的“工商营业执照”都领不起;处在人群最最最底层,属最最最弱势的群体,真是悲惨至极!

(网络借图——城管文明执法,在今天,已经有很大改观,其不断往全世界传播的“暴力执法”视频,已经愈来愈减少,以下,均为个例。

正好借此话题,企盼营造一个包括最广大弱势群体(过去称谓是广大的“工农兵”“贫下中农”)的和谐社会)


   假如那时,就在我和姥爷正在卖梨的当口,穿越到几十年后今天撞上城管,他们胆敢捣毁我们的卖梨摊子,搞得我,滚撒得满大街都是……那么我和姥爷必奋起反抗,跟他们拼个你死我活!

假如那时,正好我像抗日战争时期的我的四老舅一样身挎克虏伯精造驳壳枪我定拔来,就像当年面对日本法西斯……

 

是的,今天被史学家广泛诟病的那时的社会尽管据说不乏极左、形左实右法西斯冷血、中世纪野蛮无耻之徒横行……在大山深处偏僻犄角旮栏儿,那人性光辉,依旧像萤火虫一般漫天闪烁,照耀着“下中农弱势群体。

 

我的印象那时城关大街上是一派繁华热闹,不仅有卖梨、苹果、葡萄的,还有卖一叠叠整张干烟叶儿的,感觉是根本人管


不过我也清晰记着,那同一时间在太原城区一些街角的公私合营游动水果摊上,梨价格0.14/市斤,可我姥爷卖的香梨,仅仅卖0.05元/市斤!就是这样便宜价格,开始,也无人问津!

我依偎坐在姥爷身边心情沮丧,立马认为沁源城关家家户户都种梨树,才没人搭理我姥爷眼前的这些梨呢!

 

从树影判断,时辰已近中午。

我们的两筐梨还都满满的!

“姥爷,我饿!”我脱口嚷嚷。

“卖梨来,好梨呀,好梨!”姥爷不搭理,一直在声嘶力竭、口干舌燥的大声吆喝。

 

我坐在姥爷身边,恍恍惚惚瞌睡虫上来……忽听到姥爷的呻吟……我一激灵睁眼看就见姥爷匆忙从腰带袋子里,摸出了他的干皮裂缝的油窝窝。

我心想,好,姥爷又胃痉挛,所以,我们的“午饭时间”到了!

(拙文作者)

您可能也对以下帖子感兴趣

文章有问题?点此查看未经处理的缓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