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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六、温煦的傍晚

2016-08-11 高建东著 追忆青涩

追忆那流逝的青涩年华

第一编

蒙昧碎影

总第二部、我上学啦



六十、温煦的夜晚

 

姥爷一肩挑着空箩筐,腰带杀在腰间;后腰部位硬邦邦、鼓鼓囊囊下坠至尾巴骨,内里已经没有维持生命的油窝窝,而是替换成比生命更要紧的金钱,有票儿有钢镚儿;

一手紧拉我,在太阳落山后沁河畔开阔的空濛中,重新淌过平缓向南、总有漂浮朽木枯枝掠过的河面……


远远的,当我望到村口来路房屋墙壁上巨大的“四维”两个字的同时,一眼就看到了姥姥!

不知何时,秉持“嫁汉嫁汉穿衣吃饭”姥姥,乌发抹得油光光,再遮一款白羊肚手巾,就站在村口;一双小脚,还有脚腕子上裹住裤脚的、精精干干的黑色裹脚布;都收拾得那么利索。

(望夫石)

 

多少年过去了,我总在思考,养活姥姥,姥爷是那么拼死拼活付出体力;儿女没有一个在身边。

我细细计算一下,在那年代姥爷仅生产队挣工分,单单养活姥姥一个人,也是养活不起的。关键是手上没有现钱!

每天准军事化的“集体主义”式的“大呼隆”出工、收工,村里县办的有线广播盒子里,总在“批评和斥责”沁源妇女“顶”不起“半边天”,不能随男人一起出工;但是看看我姥姥,她一双小脚,怎么出工上山参加集体劳动呢?

 

——是的,就是再加上那棵老梨树,我那拼死拼活为了实现人类大同、世界革命、和中华民族共产主义伟大理想的姥爷,也根本做梦也梦不见许多年以后,党中央竟然会完全反过来“弘扬”“个人发家致富”和“个性”“创造力


况且做为必须“割掉”的“资本主义的尾巴”的那棵老梨树——我那不问政治,思想落后的姥爷,根本没有服从华夏文明历史进程到了新中国,为了国家的安全和秩序,为了“赶英超美”,个人服从组织,组织服从上级,全党服从中央,落实高度集权的平均主义,做革命事业的“螺丝钉”,党把你分派在生产队,就单单在生产队付出体力劳动——不但没有被砍掉,反而精心侍弄,让它一年一年矗立在沁源大山深处,开什么花,结什么果,变现什么肮脏的资本主义金钱……啊,我的“思想落后”的姥爷,那时真是作出了大不敬的举动!


“杀割,杀割!”

“割杀,割杀!”

许多年后,常常有我和姥爷在沁源城关戏园子前卖梨的吆喝声入我梦中。(借图——吆喝大王)

 

那一天,我和我姥爷卖梨非常顺利,晚饭后,姥爷出屋门,我撂下碗追出去,就又来到了那满树笑红脸的香梨大树底下;

就着月光仰脸看,梨儿经都瓜熟蒂落的时候,必须全部摘清,卖掉啊!

姥爷转身重新回到院子里,打开小南房吱吱呀呀的古老对门上各单锁的一把三簧锁,一把牛尾锁……就开始一根一根往梨树底下运椽子。我自然也积极上手,姥爷帮助我也扛起了一根其中最细的椽子……

(以上三簧锁,以下牛尾锁)


姥爷用了五六根椽子,去顶住树冠四面被累累果实压弯了的梨树旁枝枝干,但尽管如此半夜还是能听到呼呼山风中,有梨树枝条被果实压断声音。 


“咔嚓”一声响,黑洞洞的屋子里,我枕边一丝不挂姥爷,坐起身。

随后姥爷叹息一声,就着月光,从木头枕边摸到那包永远抽不完的、盒子压扁的顺风牌香烟,抽出一支,默默地吸……

 

尽管第二天一上午,全家又是忙着摘梨装筐、使梨树枝条减压不少,但下午当我在小踩水玩耍,同样也听到一次“咔嚓”声巨响!

我吓一跳,忙扔掉用一只拴细绳墨水瓶、捞上来的小鱼儿,奔回院里大惊小怪大喊大叫

“姥姥姥爷,梨树枝……又被……压断啦!”

 

那天下午,我奔进屋,见姥爷满炕打滚胃痉挛……姥姥则慌里慌张从手新买回的、用粗麻纸包裹的动物饼干,捏出几块,塞给姥爷……

姥爷赶忙把饼干一块一块吃完;不断顺嘴角喷饼干末子;似乎肚疼减轻了,哼哼唧唧,最后坐起了身


姥姥见我进屋,也递给我几块动物饼干;我横着一点儿一点儿先吃掉小白兔的头,再吃掉小白兔的尾巴;再竖起饼干用我的门牙一下一下刮削,让末子落到舌面上……不过后来,我就懊悔;和懊恼自己,不该接手动物饼干,那是姥爷救命干粮啊!


隔一天去一次,连续三次,我总是姥爷在城关卖梨。

连续三次卖梨;最后梨树变得没有一颗梨,树叶也零零落落;所得收入,我精确计算,姥爷累计赚到手50-60元!


许多年再来一番估算,可真是不能小看那隔一年有一年我姥姥姥爷所获得的现钱50-60元收入(仅相当于那时我父亲的月薪的一半)!

“文以载道”,我为了码文文尽量准确一番,在网上“搜狗”一番,按照当时的粮食(自由市场高价粮)价格,买小麦约150斤,磨成白面就是约90斤,或者黄豆100斤(不准,敬请读者指正)!

如果买干透了的玉米粒儿和高梁粒儿,可以买约300-400斤,磨成面就是约250-300斤(不准,敬请读者指正)!

那可是1-2个成年人整整一年的口粮——由此也支应了一年四季我二哥、大姐,以及我和我姨姨家红红等回老家的开销(尽管我舅舅妗妗,还有我母亲、我姨姨也给我姥姥姥爷钱,但可以断定还是后代晚辈,在沾我姥姥姥爷的光,揩我姥姥姥爷的油水)。


所以,后来我就理解了姥爷卖梨回来姥姥姥爷在炕上数钱时,彼此对视,那种按耐不住、发自肺腑的憨憨傻笑的情


晚饭后,姥姥盘腿坐炕上,将姥爷的腰带口朝下,就倒出了那么多钱!


姥姥首先把最大面额贰圆、壹圆票挑出来,我记得是五张放在油布炕上最左手的位置,然后继续挑拣出伍角票、叁角票、贰角票、壹角票,都用橡皮筋勒好,排排队在油布炕上向右码……

再就是姥姥灵巧的套顶针的手,往出挑拣伍分票、叁分票、贰分票、壹分票,也用橡皮筋勒好,排排队在油布炕上继续向右码……

剩下一堆硬币——伍分、贰分、壹分不等——先分类叠摞,最后用裁成正方形的暗色粗麻纸卷包起来;都有大人手指头粗手指头长;一排排立在油布炕上用橡皮筋勒好。最后姥姥用一方大手帕,完全兜起这些钱,四个角两两相对打死结……那是多么丰厚的纯利润啊!

 

我静静炕沿边站着,目不转睛看姥姥事情。

姥姥事情那么有条理手指无比灵巧!

当姥姥舞弄数钱时,姥爷侧躺炕上,脊背、一直冲着姥姥

——鼾声如雷;回荡在屋里泥墙、大梁、破窗棂间!


半夜,姥爷对姥姥说:

“咱们卖了猪吧,秋收忙起来就没时间!”

我朦胧睡眠中一听到姥爷这样说,就想,是啊,卖完梨,接下来,就是出售那头大黑猪的事情


人怕出名猪怕壮但我不怕壮。

我依旧在朦胧睡眠中,立刻迫切期盼我自己身体壮壮的快快长大!


许多年来,我始终记得那天半夜的情形

我终于从朦胧睡眠中清醒,听姥姥姥爷念叨卖猪的事情,立刻心血来潮,一骨碌爬起身。

俺孩儿,发癔症……作什么?”姥姥似乎在问我。

 

我一丝不挂,地,抱起衣裤,包括一双凉鞋,都堆放到白天卖梨使用的、撂在大扣箱上的那杆的秤盘上,接下来,我就在屋地中央,把着秤杆秤起来!

随即作出决定,第二天白天,要上村口供销社门口地磅上,给自己过一次秤,然后,减掉我预先得知的我的衣物和凉鞋的重量,这样,我就可以得到我的确切体重。我要看一住在姥姥家的日子,体重增加了没有!


我的古怪举动让炕上姥姥、姥爷、二哥、大姐都惊醒,大家静静地观察着我的举动,最后二哥带头,都笑起来。

“这孩儿日怪。”姥爷也顺口说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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