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九、练胆儿
追忆那流逝的青涩年华
第一编
蒙昧碎影
总第三部、马列主义大字报
七十九、练胆儿
那天我正沉浸在《三国演义》曹操手下虎将夏侯惇吞吃自己眼珠子的惊世骇俗举动中，无比钦佩着夏侯惇的盖世英雄气概，父亲冷不丁因为小白兔，数落我，叫我羞惭得无地自容，觉得自己好窝囊！
于是，心中产生了一个男子汉必须从小有意识锻炼自己大胆勇敢的想法。
当天晚上，果然来了一个机会。
晚饭后，夜已深，入睡前，我忽然想解大手！
在平常，偶然黑夜我要上茅房，是必须要父亲陪伴的。
我在前面走，父亲晃着手电筒跟在后面。
但那天晚上，我拒绝父亲相陪，自己独自一人晃上手电筒，去了院子深处的茅房。
那时我所生长的大杂院——坝陵路13号院（今天的面临坝陵南街，坝陵路1号）——总共有32户人家。
院子东西走向，与坝陵南街平行，三排五栋人字顶简易平房，每一栋平房背靠背呈“日”字型，一般住两家人。
院儿大门朝东，开在坝陵路上，正对着太原九中（今天的太原大学）围墙。
在院子中间最西端最深处、一栋平房，呈“田”字型分成四部分，其中一半“日”字型背靠背住两家人，另一半“日”字型设立为男茅房、女茅房（那时没有洗手间、卫生间一说）。
男女茅房中间，仅隔一道约2.00米高的土坯墙，大人踩上高凳，可以脑袋超过围墙、窥望墙那边。
人字顶屋顶一根粗粗的圆木大梁正中心，固定安装一个标准黑电木灯口，拧上去一只15瓦白炽灯灯泡，灯绳在女茅房一侧。
亮灯时，男女茅房同时借光。可惜记忆中，大多数时间，灯泡是坏的，没有人尽义务学雷锋、新买一只灯泡拧上。
如果男女各结伴儿上茅房，说话声越过土坯墙，彼此都能听得很清楚。
在大白天，我偶尔上茅房，常常能静静窃听隔壁结伴儿来上女茅房的女孩儿、大姐姐、阿姨们的叽叽喳喳说话声。
院里的男女茅房，属于老式蹲坑（现在，在太原老城区，此类蹲坑公厕，依旧很多）。一共三个蹲坑，用两堵齐腰高的矮墙隔开。后来，矮墙上的砖头，被院邻偷偷卸去，垒了自家鸡窝、兔窝、煤池、砖炉、土炕等，于是，三个蹲坑之间，就再没一点阻隔了。满座的时候，尊老幼稚院邻们，高矮不一、彼此蹲在那里；陌生的，都闷葫芦蹲在那里；熟识的，打开话匣子，交流柴米油盐生计艰难，传播大街小巷不公义愤填膺，比试皇天后土谁更忠于毛主席，纵论朗朗星空下奇闻异举错愕吃惊，美帝苏修外加修正主义走资派地富反坏右日薄西山、秋后蚂蚱、死一个少一个，天下必将纯纯美美一片红彤彤！
蹲着的人，就像开茶话会，谈兴甚浓，顺便总要大便干净；可叹等候者就面对面站在蹲者二尺远的位置上，紧夹双腿，攥紧双拳，牙关紧锁，呲牙咧唇，一秒一秒捱盼、哀吟……等待轮到自己上位出恭……
在那时，大清早，院里的男女茅房是最热闹的。
从6:00-7:00，院邻许多人都聚在茅房门口，几乎是天天排长队等候解大手放小手；一个结束，拿一块废报纸擦过；起身提裤子下台阶，另一个慌忙迈上台阶，同时裤子已经全褪到接近膝盖的位置；慌忙蹲下……
当你为了解决自身废物，蹲在那里，费力努劲儿涨得脸儿紫、脖儿粗的时候，你面前永远晃动着一两个人的脸，同样是涨得脸儿紫，脖子粗；同时紧夹双腿等待着……
在我记事以后，为了不在早晨和院子里的人们争抢上茅房，就跑到大街上附近的“公共厕所”，或者尽量在中午和晚上解大手。
有一阵子，我习惯晚饭后准时去解大手，这就造成一个麻烦，院子深，院里冷冷清清没有一个人，茅房内黑漆漆的也怪吓人！
我先前非要父亲陪伴，并且在我蹲坑时等候在外面，父亲还必须咳嗽一声，以证明他一直在陪伴我。
那天，我心中装着两只小白兔，眼前晃动着小白兔血红的两颗眼珠子，独自拿手电晃着路，去上茅房，心中就觉得自己十分大胆勇敢。
进了男茅房，我独一个；上台阶，蹲在了最里侧一个蹲坑上。
我一直开着手电筒，调节成一束非常聚的光柱儿。对面墙壁下，有一多半地方，垛着煤糕。
平常，个别人来上茅房，拿的是整张报纸，解完大手用去一小块，剩下的，就掖在竖着垛着的煤糕缝隙间。
茅房的墙壁，这一边是茅房，那一边，就是阎太生、阎太平家。
住在紧挨厕所的院邻，尽管每天摆脱不了茅房的气味儿，但一年四季打下、晾干的生火做饭用的煤糕（北方一种煤粉和红土按比例混合和成泥，用模具成型晾干，使用时再用斧头砸成小块儿的燃料），却有了遮风避雨的好去处。而我家的煤糕，成年累月垛在自家窗台下，常常一下雨就被潲湿，无论父亲盖上塑料布、硬纸片什么的，都总有纰漏。
由于怕费电，我只好关掉手电筒。但一关掉手电筒，瞬间眼前一片漆黑，搞得我晕头转向，又叫我不寒而栗，立刻重新打开手电筒。
我从小有长时间蹲厕的毛病，只是后来，才有意识地慢慢改掉。
我许多年以后才理解许多人是患有痔疮的，一旦蹲在茅坑上，非不把茅坑坐穿不起身！
——想着无论如何不能把手电筒的电浪费光，最终，我还是果断关掉了手电筒。
还不错，渐渐地，就像野兽的眼睛，我渐渐地能够看清楚黑暗中的物体了。
接着，我眼前又开始晃动吞噬自己眼珠子的夏侯惇……那失去眼珠儿，汩汩涌流鲜血的黑眼窝儿，那独眼虎贲亘古回荡的震天撼地大吼：
“父精母血，不可弃也！”
还有就是独眼的夏侯惇、那杀气腾腾的胡子拉渣的脸……
我瞪视黑暗，不断遐想，忽然，就听到有人来如厕的声音。
“真是麻烦，爸爸在火炉上还坐着锅，马上窝窝头就要蒸熟、要起锅——这孩子真麻烦……”
我听出来，是茅房隔壁的阎太生、阎太平的爸爸的声音（我大妹妹，已经上了小学，早就不用他家照看了）。
立刻，一束手电筒光亮，晃进厕所，于是阎太生、阎太平的爸爸，首先进了茅房，后面跟着和我同龄的阎太平。他嘴里一直在嘟嘟喃喃。
“你看看……你看看，人家东东，不是一个人在上厕所吗！”太平的爸爸通过手电筒的余光，认出了蹲坑上的我，立刻顺便夸赞我一番。
我很受用阎太平的爸爸的夸赞，正好也解大手完毕，立刻用报纸擦过……提起裤子，跳下台阶，跑出了茅房。
自此之后，我再不用半夜三更上茅房由父亲陪伴。
就是这样一件锻炼我大胆勇敢的事情，许多年以后，常常浮现在我脑海中。
自那以后，我每当遇到人生抉择、需要勇气决断的时候，我都想起父亲那一天拿回两只小白兔的傍晚，我勇敢地独自一个人上茅房的情景。
那是我人生旅途中，迈出的重要一步！
之后，还有许多练我胆儿的事情，待我后文慢慢道来；
以至许多年以后，我“停薪留职”不做公务员，而是梦想去发财，征战商场，赚100，想200；捞500，投资500到手1000；捞50000，投资50000结果赔10万，还倒欠50000——左手赚钱，右手赔钱……其一幕幕情形，叫妻子大弟媳的大妹妹（名叫刘薇，性格直率，往来深圳，多年做服装生意发了财）感觉到以后，不禁提醒我妻子道：
“肖英姐，你家高建东，胆子忒大，你可得守住钱……管住他！”
（紧锣密鼓一鼓作气一天不拉每日有更，这就连贴带改又加又删除到第七十九，按这样速度到2017年六一儿童节可全部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