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挑战公检法”
追忆那流逝的青涩年华
第一编
蒙昧碎影
总第三部、马列主义大字报
一百、“挑战公检法”
由于那次和明元“推水果车”合作成功,明元非常赏识我这个搭档。
一天晚饭后,他又约我携带上工具出了屋门。
就在我和明元行动之前,亦即坝陵路13号“社会主义大院”成立几天以后,紧挨我们院儿的公安北城分局(今天的杏花区公安局)内部的“红总站”、“红联站”两派发生“武斗”,结果,在半圆门洞内一阵骚乱,某一派几个公安警察叔叔流着鼻血,抱着脑袋、逃出分局门洞,飞窜四散,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
另一派,几个公安警察叔叔,提着铁锹,举着小手枪,如狼似虎,冲出门洞……没有逮到人,气急败坏,为了泄愤,顺势将挂在公安北城分局半圆门洞前的牌子(公安太原北城分局)卸下来,就在马路当间,砸为两段!显然另一派的是从后门杀进公安局的,这就把先前在公安局的全部都赶跑了!
我记得那时半圆门洞前,还并排生长着四棵合抱粗的老洋槐树;
伸向马路中央的阴凉下,看热闹的人们聚拢来,脚下的牌子,被踩来踩去……没有人在意;三五成群,议论纷纷。
眼下得势的一派的叔叔,后来就散发了用蓝色油墨手写刻印的“快报”传单,大字标题是:
《砸烂公检法——谢富治同志的讲话》(谢富治,1909年生,湖北红安县人,中国人民解放军高级将领,战功赫赫,1955年被授予上将军衔,获一级八一勋章、一级独立自由勋章、一级解放勋章;是继罗瑞卿之后的公安部长,亦是文革干将,1972年病逝。1980年10月16日,中共中央决定开除其党籍并撤销原《悼词》。1981年1月25日,中华人民共和国最高人民法院特别法庭确认,他为林彪、江青反革命集团主犯)。
自那以后,不久,分局半圆门洞一侧青砖墙上,最新挂上了一块白底黑老宋体字的牌子——太原市北城区无产阶级专政委员会。
相伴着洋槐树上的蝉鸣,我曾经抚摩那块牌子,认为“名称”改得“非常贴切,非常好!”
由于“闹派性”,分局院里早就变得一片狼藉,再没有穿制服的公安叔叔阿姨上下班。
最后,变成了我们这些附近家属院儿孩子们的天下。
那时公安北城分局一共四进院落,一跨进半圆门洞,使人豁然开朗,左手右手都有圆形的超过半米高的花坛,尤其右侧的花坛内,一株粗壮的丁香树绿叶粉花、生机勃勃,散发着浓郁醉人的香味儿。
第二进院,西侧面开一个正对裕德里小巷的后门,经常有拉煤的解放牌卡车出入;有食堂,还划出一个标准的篮球场;我就是屡屡从后门出入这个院儿,常年捡食堂的煤渣……
第三进院,冷冷清清,住几户单位家属,扯起晾衣绳,微风拂动新漂洗出来的床单。
最里一进院儿,顶到最北头儿,正房内摆一架木质标准乒乓球台。
大明、拴马、景彪等院儿里几个大哥哥,首先发现乒乓球室从来不上锁,即回避院里其他孩子,偷偷摸摸去打乒乓球;我和明元后来终于也发现了这个秘密,于是,也变成了我俩的秘密。
——我就是从那时起,喜欢上打乒乓球的。
我去解放大楼三楼文体用品柜台,买了一副价格便宜的单面胶球拍回来,好几个中午,约明元一同去打乒乓球,一直到天黑。
那时有一家人住在分局三进院儿里;两个儿子,大胖、二胖;常来我们院儿玩耍,还来过我家。
二胖和我同岁,但却不在坝陵桥小学上学。
又一天,我和明元打乒乓球到黄昏时分,要回家,我俩往前院儿跑。
我在前面,明元在后面,突然,我就被什么东西勒住了脖子,眼冒金星,天旋地转——当时我就懵了!
待恢复理智,我已经摔倒、坐在了地上。
原来,大胖二胖妈妈把做为晾衣绳的一根一号铁丝,牢牢拴在两棵钻天杨之间,正好低低的横在甬道上。就是那根一号铁丝,勒住了我的脖子!
因为跑得猛,铁丝勒我脖子的劲儿很大,瞬间使我的脖子磨出一道血痕!
在那时,大胖二胖的妈妈,见状忽然从她家掀起竹帘子跑出来……她非但不反省她铁丝拴得不合适,反而破口大骂,说我弄得她一件刚刚晾出的湿床单,还有湿衬衫、掉在了地上。
那次我脖子出血,竟然又挨骂,很委屈,索性坐在地上不起,并且开始呜呜呜呜地真真假假地哭!
那一天,明元立刻对我小声说,“建东,我去告你妈,”说完就跑了。
过了一会儿,大胖二胖的妈妈,应该总算明白了事理,这才来到我跟前,要拽我的手……站起身,我甩开她的手,她又不由分说抱住我的头,查看我脖子上伤口,然后,跑回屋,取出一小瓶红药水和棉棒,要给我上药。
我见状,腾得从地上跳起身,逃掉了……最后回了家。
那天晚上,明元并没有把母亲叫来,倒是过了一天,在傍晚时分,我奔出屋门要去院里玩耍,一眼见大胖二胖的妈妈,步履踟蹰出现在大院门口,我连忙转身重新奔回屋,对母亲说,“二胖他妈要来咱家”,母亲一听,立刻一挥手,我明白意思,迅速脱鞋上了里间屋铺板床上,就势躺下闭上眼睛、假装生了病,随即母亲跪上炕,拉过一条棉被,被角盖在了我肚子上,再跪行退到地上,这时大胖二胖的妈妈已经出现在我家,见到母亲,连连道歉,母亲则连连摆摆手,表示没什么……最后,一番寒暄;我眯着眼睛一眼看到大胖二胖的妈妈撂下一些水果,就走了……
——好,下面接着说、我和明元“挑战公检法”的事情:
我和明元携带工具“挑战公检法”的那个夜晚,一片漆黑。
没有星星,没有月亮,异常闷热,预示一场大雨顷刻将降临。
我俩出院子后门,径直来到公安北城分局的矮墙边,纵身爬上墙,小心踩到了古老的瓦房斜坡上的碎瓦片上……
就像夜色中的食肉野兽,我们首先脚步十二分的轻捷,保证不发出一点声响。
我俩配合默契,在房顶掀开一片一片瓦,再四只手刨开掺入稻草的黄泥巴土……最后屋顶暴露出一个洞!
在那时,我俩屏着呼吸,被激发出了超人的食肉野兽的视力;眼睛放着光芒,一切都看得清清楚楚。
我俩大白天已经“踩好点”,就在那座紧锁的房子里,有无数“抄家”“没收”回来的宝贝,杂乱无章堆在一起。
有整捆的书籍,我看出来,一捆一捆都是竖版的民国图书,还有长长短短的字画卷轴,两头嵌着璀璨的白玉、翡翠、红玛瑙等堵头,还有就是红红绿绿的旗帜,标有国民党徽、写毛笔字的竖版委任状,再就是高矮胖瘦、奇形怪状的瓷瓶,还有黑绿色的铜鼎、五花八门的古老锅碗瓢盆,再就是几杆三八大个步枪、散扔在地的步枪刺刀,电影里汉奸最常用的带盒子的德国驳壳枪,甚至还有几把带鞘的东洋刀……以及其它东西。
(附三:3月15日当晚,解放军军事检察院的办案人员对北京阜成路上徐才厚的一处豪宅进行查抄。接近军方高层的知情人士透露,查抄结果大大出乎见多识广的办案人员意料,“原本以为社会上有关徐才厚涉嫌贪腐的传闻很厉害了,且从谷俊山案发至今都两年多了,徐才厚即使有什么贪污,财物早就转移完毕,家里断然不会有东西了。”但打开徐才厚这处2000平方米豪宅的地下室后,办案人员还是吓了一跳:徐宅地下室里到处堆放着现金,有美元、欧元、人民币,办案人员一时点不过来,只好拿秤称了一下,再贴上封条。被查抄的现金居然足足有1吨多重!有的打着包甚至都未开封,而徐宅内各种金银珠宝更是不可胜数。在徐宅的仓库里,还有100多公斤、200多公斤的和田玉,各种名贵的硬木和珍稀的翡翠制品一大堆。成堆的和田玉大多原封不动,有的只是去了玉石的一层外皮,露出里面的大概成色。“璞玉有那么十几块,查抄的现金和玉石都是分开放置的。”该知情人士称,徐宅仓库还有唐、宋、元、明历朝的各种古玩器具和字画。这些物品的主人还无暇打理,都杂乱地放在屋子里。从这位原中央军委副主席豪宅里查抄的财物堆积如山,办案人员只得临时叫来十几辆军用卡车才将其全部运走。经过十几天的紧张工作,疲惫不堪的办案人员对所有查抄的财物都一一列了清单,事后向徐才厚出示对质。面对家里被查抄到的大量赃款赃物,徐才厚只得低头认栽。)
(附四:以下再看看文革抄家——)
就在夜色中,也没有手电筒,我把我的“绿化”用勾树枝长杆、伸进房内探寻着,遇到什么,往上勾什么。
我有我的长杆。
明元有明元的长杆。
我们一时间都忙忙活活的……
那一晚,我的收获是钓上来一付带盒子的驳壳枪,和一把带鞘的威风凛凛的东洋刀,一共两件。
明元则仅仅钓上来一只沉甸甸、二尺见方、扁扁的木箱子。
远方天际,打着闪,雷声隆隆。
我俩强压喜悦,见好就收,迅速出溜下房顶、跳下矮墙……
眨眼下起倾盆大雨,顷刻我俩被淋成落汤鸡。
最后,我俩顺后门、奔回院里,悄无声息,各溜回各家。
我弄到的东西,后来,全部被父亲没收,不知扔到了哪里。
而明元弄回的箱子,打开内里,是印刷厂排字使用的宋体铅字。
之后,他每每听到收烂货的吆喝声,都要跑回家用两手掬一捧铅字、去卖掉,到手几毛钱。
明元就用那钱,去北肖墙十字路口、满屋子永远散不掉的酸醋味儿的副食品杂货店买糖果吃,还买酸枣面、买槽子糕、买果丹皮……甚至,还直接用一把把铅字,在我们院儿大门外……换甜萝卜糖稀吃、换棉花糖吃……叫我好生羡慕!
后来,我就好后悔,我虽然没有捞着那一箱子铅字,若捞上一大捆书也很有价值啊!
怎么,那时我不喜欢书了,反倒喜欢打打杀杀的玩意儿?!
一晃几十年过去了,明元也不知去了哪儿,生活的怎么样?
在当时,就在院子里,一位内向女孩儿,有一天嫁进了物质条件那么“寒酸”的刘明元家。
明元结婚那一天,一对新人,向屋外白墙下坐在两把木质椅子上表情木讷的明元父母、鞠躬——婚房占据了他家的外间屋。
我那时,尽管已经结束插队,又在山西省××科学院××××研究所政工科参加了工作(1977年-1985年),但对于婚姻的态度,却很“晚熟”。
明元的新婚之夜,隔墙这边的我,身体感觉是那么地怪异。
我无法想象刚刚20岁出头的明元,婚后生活是什么样儿,只记得一天夜里,明元的媳妇整整一夜哭泣,吵得隔壁我们全家失眠!
很快明元就离了婚。
许多年以后,听说明元做了木匠……
有一次,在大街上我与明元打照面,见他蓬头垢面,衣衫土旧,一脸胡茬,俨然已跌入了社会底层!他直勾勾望着我,俨然就是老年的闰土;我与他无言以对。在那时,我已经调动工作在中共太原市委×××局做国家公务员多年。
我想,那时的明元,应该已经又结婚成家有了儿子或者女儿,正在为养家糊口全力奋斗吧?
——偶尔回忆那时中国公安部部长谢富治亲自“砸烂”了“公检法”;太原市公安局两派武斗、使太原社会治安陷入“无政府状态”、也忒“雷人”;
再想一想那时全国社会治安处于“无政府状态”,有两个懵懂少年竟然“抓住时机”去公安局“上房揭瓦”“挑战公检法”,也真相当的“拉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