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二十八、人在江湖

追忆那流逝的青涩年华

第一编

蒙昧碎影

总第四部、父亲的教诲和我家老五的出

（郁钧剑鼎盛时期唱得最好的歌，值得听！

之后，就迅速衰落，气息不稳，可以晃塌高楼大厦了！）

（刘一祯的《江山好》，也别具风味儿）

一百二十八、人在江湖

舅舅来我家，这情况少见。

年年如此，舅舅每年大年三十下午来我家一次，盘腿坐在外间屋炕上，闷葫芦不说话，吸完一支香烟，然后离去，算是对自己大妹妹这一年表示关心。

此外，舅舅全年一般不再来我家。

可不像我姨夫（太钢耐火材料厂技术科科长、高级工程师），他经常来我家，每次都不空手，夏天抱一个大西瓜，冬天提一包五香花生米。

那时舅舅40多岁，已经一脸的沧桑，皱纹很多；推一辆似乎从来不擦的破旧自行车（其三辆加在一起，价值也抵不住我父亲的一辆原装进口英国老三枪——1951年以410元人民币买得）。

我那时认为，舅舅的举止风度、气质都不如我军人出身的父亲。（摄影作品《沧桑》）

那一天，我注意到，舅舅一脸阴沉，照旧脱鞋盘腿坐在外间屋炕头上。

这时，由于终于有了煤炭，所以，外间屋通热炕的砖炉炉火烧得旺旺的！

再加上“哥哥”来看望“大妹妹”，所以，母亲做午饭精神也特别地好！

母亲额角挂着汗珠儿，炒了三盘菜；这让平日爱管闲事、那天见舅舅来家、十分稀罕；忽然来串门的玉珍姨姨，似有些嫉妒，她盱一眼我舅舅，说：

“吆吆吆，你家可真能摆阔呀！炒了这么多菜，真香啊！”。

那天的中午饭，是白面、红面包 41 36317 41 14985 0 0 2514 0 0:00:14 0:00:05 0:00:09 2976皮面条；类似切面条，每一根面条中间还夹一层暗色粗粮高粱面——几十年后今天，在晋中市（榆次）小吃店，还能见到。

“哥，先吃饭！”母亲在案板上切面条手不停，淡淡招呼一句。

我注意到，母亲首先为自己哥哥煮的一碗面条，切得都是包皮面最边缘地带白面多的地方。

   父亲进屋，见是舅舅，眼睛大睁，客气地唤一声，“哥哥来啦！”    我正架着小弟弟两个腋窝，在里间屋铺板床边、来来回回帮小弟弟学走路，忽听屋外熟悉的自行车铃铛声；不禁一阵兴奋，是父亲下班回来，忙抱起小弟弟去迎接……

舅舅面无表情点点头，算是回应。

那一天虽然是星期天，父亲还是“加班”去了一趟机关。

午饭后，父亲和舅舅一直聊天儿。

他们一直是面对面盘腿坐在外间屋炕上，中间，母亲摆了一块小案板，蹲一大茶缸滚烫的茶水，另外加两只透明玻璃杯。

探听大人说话的内容，是我的最爱。

午饭后，我假装看书，脱鞋上炕就伏到窗台前，打开一本长篇小说《野火春风斗古城》。

   到黄昏，大人聊完天儿，舅舅去过院里的茅厕，再回来顺势就躺到了外间屋炕上。

父亲也去过茅厕，回来躺到里间屋铺板床上。

母亲又开始忙碌炒菜做晚饭。

大铁锅坐在火口上，菜籽油烧热冒烟，花椒变黑，葱花、茴子白丝儿一起下锅炒，又是满屋子的饭菜香味！

我很满足，我已经搞清楚舅舅为什么来我家，十二分满意；撂下书出屋门玩耍……

——原来，舅舅来我家，是“避难”的！

【预先说明：以下，均为那时我的臆测和乱弹，有待考证；不足为史料】

就在前一两天，在太原五一广场召开了“‘十中七一’‘九五·五事件’平反大会”，与会者达上万人，声称，红联站的“抗暴”正义斗争，取得了“伟大胜利”！

同样，就在那一天，舅舅在省委机关大院窑洞宿舍附近一个“大批判专栏”上，在一份大字报上“签了名”（后来史称“省委七人大字报”）表明了自己的“派性”“观点和立场”，站到了属于“红联站”这一派；后来最新亮相的中国人民解放军第69军军长，兼山西文革小组组长谢振华将军一边！

我的舅舅，一位亲历抗日战争“生死”年代，从山西晋东南老解放区山区、走来的老区中层干部，按现在来讲，应该属于“太岳派”（对立面叫“太行派”）。

1949年解放以后，舅舅本来一直投靠在“卫、王、王”“大树底下乘凉”；土改镇反三反五反大跃进社教四清……一路走来仕途顺利，但忽然有一天，伟大的史无前例的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开始——“大树”轰然倒下！

——要做官且官运亨通，必须忠诚追随自己上司，关键是“跟对人，选准追随对象”，这是我一生终于看出来的为官秘籍。

追随对了人，提拔快，甚至可以坐直升飞机升迁。最著名例子，就是王洪文。

但是，一旦追随错人，就像炒股票押错宝，别人的涨，自己的非但不涨还下跌——不仅提拔慢，甚至还会面临断绝官运、断送前程、断送性命的危险！

所以，人常说，江湖险恶仕途更险恶；尤其在那狂热的波澜壮阔的伟大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中——是完全背离“政通人和”的！

自从做为“红联站”对立面“红总站”代言人的刘格平上台，属于“卫、王、王”大树上的猢狲，除了一少部分“反戈一击有功”外，绝大多数遭了“背运”！

而另一派，属于一直受“卫、王、王”“太岳派”压制的、在“太行派”这棵大树上的猢狲，马上就纷纷攀附上了“红总站”刘格平这棵大树！

由于舅舅属渊源非常深的从晋东南老解放区走来的“太岳派”干部，所以，他当然很难攀附刘格平这棵大树，于是他们这一派，先前就有了“骑墙派”一说——其实他们是受了“压制”。

不过，后来，山西终于来了长征“红小鬼”谢振华军长，并且立刻气势如日中天，于是，那位第一次国内革命战争时期的回族起义领袖刘格平，很明显就变成了秋后的蚂蚱！

在那时，做为“准政客”的我舅舅，敏锐地看出了这一点。

从古至今，一脉相承的，不以人意志为转移的中国特色官场（或称“厚黑”滥觞），总是一派得势，即疯狂打压另一派。这跟一般意义上现代西方议会制，执政、在野两大派挑明观点“竞争上岗”，然后，在野的不断“鸡蛋里挑骨头”对方的情形，完全不同！

新得势者，重新洗牌，吸纳心腹。

于是，枭雄舅舅，抓住了这个机会！

谢振华正在用人之际，亟需左膀右臂，更亟需“地头蛇”一般的山西地方广大中层干部的鼎力拥戴。我的舅舅，深思熟虑，果断投其所好，偕同其他六人，最终聚到了谢军长麾下！

于是，舅舅也由“骑墙派”，一变而为谢振华红联站一派的得力干将，担任了“山西省革命委员会”最重要的一个职位。

在那时，官场江湖，险象环生。

山西政坛，诡谲莫测。

武斗正酣，血雨腥风……

尽管刘格平已经失势，但局势还没有明朗化。

前文有述，眼下再提杨成效；

草根出身，十三冶二级半电焊工，他无限忠于毛主席，靠山有陈永贵、刘格平，可惜却无政客的涵养和韬略，在那时，依旧率领着他的十三冶决死纵队，挥舞焊接倒钩的长柄铁矛，转战平遥古城等地，与“对立面”的武斗队伍；来来往往、打打杀杀……

所以，当舅舅一贴出“七人大字报”投靠了谢振华，马上自己冒出一身冷汗，忧虑起自己的人身安全来！

简洁些说，那一天，舅舅来我家，就是要小住几日以躲避红总站杨成效一伙儿！

也真凑巧，今早（2016年10月12日），有机会见到我二哥（眼下，我业余一直在参加山西省干部合唱团“长征组歌”的排练，今晚在青年宫演艺中心，出演《长征组歌》，以纪念红军长征胜利80周年；省市委四大班子领导，将全部出席观看，我手上有票，要送给我二哥），给了他票，顺便聊起几十年前有关我舅舅的轶事，二哥说，那时刘格平在省委召开“抓革命、促生产”会议，我爸爸应邀参加，到会一看，全部是“红总站”一派的，没有一个“红联站”一派的，就发言道，应该两派的人都参加，才对！发完言，就离开了会场。接着，马上私下有同事就提醒，赶快躲一躲吧，自从在“七人大字报”上签了字，有人就已经通告的红总站“决死纵队”杨成效，要收拾你！

二哥对我说，后来，你舅舅先去你家住了几天，之后就回沁源老家四维村，住了两三个月，以躲避杨成效！

——那时，舅舅在我家住了数天，总共加起来，没有说过10句话。

我注意到，那时的我父亲，和舅舅“道不同，谋也不合”，谈不拢。

我的舅舅，正陷在争权夺利漩涡中，不能自拔；对政治的亢奋也达到巅峰，可谓：

人在官场飘

彼此挥舞刀

而我父亲，纯粹是官场白痴，每天忙完具体工作，回到家，就只会又喂兔子又喂热带鱼，还常去院里一个戴眼镜、名叫霍天信（他女儿霍宝莹，后来成为机关医院主治大夫，在父亲1997年患肺癌后还给父亲看过病）的、在市公安局工作的邻居家，下象棋，总是晚上过了21:00，才回家睡觉。

在我印象中，舅舅纯粹是闷葫芦性格，很少说话，这跟后来我岳父的性格一模一样。

这种内敛性格，我后来反而非常喜欢！

前文有述，我还喜欢院里父亲的同事、一个叫付怀弟的叔叔——就是带我去捞红虫虫的小超的爸爸。

他们的那种不修边幅的内敛、深沉，事实上，是我一生的追求！

他们最典型的表现就是，怔怔地听别人说话，然后憨憨地笑，你永远也搞不清楚他们的想法；这当然，也是成为政客的最基本素养。

倘若你的想法、决策以及一切喜怒哀乐，都写在脸上，叫做“喜怒形于色”，那还了得！

如同靶子伸到枪手鼻子底下，尽可以让枪手、找到你的软肋；下狠手！

——在那时，我家根本没有睡觉条件。

舅舅就和父母以及我们这些孩子，挤外间屋土炕上。

半夜里，母亲光膀子起身，敞怀给小弟弟喂奶。

同时，父亲醒来，推醒我和大妹妹、二妹妹敦促下地小便。

又拿一个掉了把的旧茶缸做尿盒，给大弟弟接尿。

大弟弟像我小时候一样，迷迷瞪瞪、东倒西歪，一丝不挂站在炕上，两手捏住……对准尿盒，沥沥啦啦尿一阵……

舅舅半夜起床，同样叉腿站在屋地中央，冲尿盆小便……这些情景我都记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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