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三十六、防空洞
追忆那流逝的青涩年华
第一编
蒙昧碎影
总第四部、父亲的教诲和我家老五的出生
一百三十六、防空洞
透过《参考消息》，我从10岁开始记事，一直到长大总是担忧“战争”，担忧“战乱”，总有人“恐吓”我！
（以上，豺狗叼着狮头恐吓狮群）
我20郎当岁在市委老干部局“活动馆”工作，曾经跟在“组（织）宣（传）科”一位叫做“小赵”的同事，热烈探讨“世界大战”问题，小赵无比自信“世界大战”根本不可能爆发……
——在那时，我总感觉“抗击”“苏联社会帝国主义”的“保卫祖国的战争”一触即发！
再就是同时担忧身处北面的北极熊苏修，和南半球的美帝国主义对我们伟大祖国形成“夹击”，使中国人民再吃二遍苦，受二茬罪！（朝鲜宣传画）
还有就是无比担忧两个超级大国美苏之间的“核军备竞赛”，引发的“第三次世界大战”（即核大战）爆发，最终毁灭人类，毁灭地球！（赫鲁晓夫和肯尼迪）
具体的，我那时尤其担忧美帝国主义在越南战场得逞——有时甚至彻 39 37749 39 14986 0 0 2942 0 0:00:12 0:00:05 0:00:07 2961失眠！
（“空中优势”，切断“胡志敏小道”）
从《参考消息》上，透露出的信息……正有一大批老一代无产阶级革命家“撤离”北京，已经疏散到全国内陆各地，以防备第三次世界大战爆发！于是，全国上下真得以为苏修要入侵，和原子弹要毁灭地球了！
是的，从报纸的字里行间，亦包括从《参考消息》的字里行间分析中国政局和世界政局，是那时中国人的习惯。
于是，立马一场后来的中国城乡“大挖防空洞热”兴起！
一夜之间，“全国人民同仇敌忾”，首先许多城市、以家庭为单位，再从以机关企事业工矿学校为单位，再到以政府为单位，开始了大挖防空洞”，以“保障人民群众的生命安全”！
我的印象，大街小巷尘土飞扬，铁锹老䦆头齐上……
就在山西太原我们的坝陵路13号大杂院儿，栓马家、大明家、景彪家……率先开始行动。
并且短短几天，栓马家就挖成了全院第一个防空洞，几乎院里所有孩子，都轮番下到栓马家防空洞——“参观、取经、学习”。
他家的防空洞入口直径0.7米，圆口子，上下一般粗，垂直下挖近两米，然后水平挖。为了使洞顶受力，挖成人字顶，约1.2米高。在水平挖洞超过两米后，按90度角分开，再各挖一个洞，算是狡兔两穴，不过是死巷子洞，没有第二个出口。
出入拴马家的防空洞，可以踩在交错开挖的垂直洞壁上的凹陷处，倒也上下自如。
下到洞底，小孩可以直腰，大人则必须弓腰曲背。
栓马家的防空洞，堪称院里防空洞的典范。
他家防空洞一挖成，很快，全院儿效仿的家家户户门口立刻堆起了新鲜的黄土。
我家的防空洞开挖前，我也曾经下到栓马家的防空洞内。当时感觉下到洞底，往深处走，立刻眼前黑洞洞，并且胸闷气憋，待重新攀上洞口、脸露到洞外，感觉呼吸好好顺畅啊！
就在一瞬间，我忽然怀疑，这“战时的藏身之所”，真得能躲过“苏修美帝”的原子弹吗？
父亲也曾经下到栓马家的防空洞底，之后，就筹划我们家的防空洞怎么挖。
星期日大清早，父亲将母亲洗衣服用的大铝盆，扣在我家东侧屋距离墙壁一米远的地方，用白粉笔沿盆边缘画一个圈——这一举动我多么熟悉，那时六周岁的我，在家门口种梨树、挖树坑，就有这样的程序啊！
父亲拿掉铝盆，我迫不及待挥舞沉重镐头在粉笔圈内、刨起土来。
挖坑，我当然有经验。
当年，我亲自种下我家的梨树，在挖防空洞那年，经过嫁接，已经结出几颗硕大的优质酥梨！
我挥舞无比沉重的镐头，仅沿白粉笔线内，没有几下手上就磨出了水泡。父亲接手镐头，继续刨土，他手上也同样磨出了水泡……
我家的防空洞，断断续续挖了一个星期。
直上直下的洞口，在挖到我一人高时，挖洞的任务，就全部由那时13岁的我承担，因为，父亲下到洞里，已经转不开身。父亲仅负责用一根绳子拴一小铁桶，往上吊土。
那时七岁大弟弟，也上手往上吊土，不过有一次不慎将小铁桶里的土撒出来，灌了洞底的我一脖子。
在开始水平挖洞后，还曾经出现过塌方，顶部忽然有砖头瓦块砸下来。父亲分析，那都是当年盖房填入地基空隙的建筑垃圾。
我家防空洞总算挖好，仅有一个栖身所在，没有像栓马家一样“狡兔两穴”。
同时，院里32户人家近一半，也都拥有了自家的防空洞。
许多年以后回忆，真是万幸，院里挖防空洞竟然没有出现塌方压死人的事件！
事实上，由于防空洞最终没有派上用场，聪明的院邻们就发挥其贮藏功能，纷纷改为自家菜窖。
到了冬天，储存大白菜、胡萝卜、白萝卜、大葱……倒也十分方便！（单位的菜窖）
不过有一天，院里的文老师家二明，将不知谁家的猫丢进拴马家的防空洞，立马小猫毙命，这给了大家发出一个警示！
大人们分析，那拥有九条命的猫，是绝对不会摔死的，菜窖常年不通风，聚集了太多的二氧化碳……所以，小猫下到洞里立刻“缺氧窒息”而死，也就不足为奇了。
（缺氧窒息，鱼儿大量死亡）
我记得，院里邻居盖防空洞口的方式也五花八门。
我家的，平常用几块一米长的木板，一块一块并排摆开，盖在洞口上，再在上面扣上那只大铝盆，盆上再压几块砖头。
有的人家，则把废弃的桌子、四个腿朝上，桌面压在洞口上，再将杂物堆在桌子内腔里。
而全院最精致的防空洞盖子，当属栓马家。就像修井台，先围绕洞口旋几层砖，水泥抹面，最上面，嵌木框，安合页，加全封闭木盖儿，再上一把将军锁——可就在一个木盖儿打开的空挡，二明把一只猫丢了进去，引得水管上正洗衣服洗菜的阿姨们一片惊呼！
——在那时，我很欣慰我家拥有了一个防空洞，再不怕第三次世界大战爆发、苏修搞“突然袭击”啦！
一天，“太原市人民防空委员会”正式颁布《太原市民公共防空规划》，并且通过“宣传车”大街小巷散传单昭告。
政府行为，资金到位，雷厉风行，说干就干！
马上，我家南窗户外坝陵南街上，就出现一支扛铁锹的大军，那干活儿场景真是热火朝天！
在一条两米宽、三米深、近千米长的壕沟挖成以后，立刻给我们这些孩子提供了玩耍场所，下到洞底，一直来来回回从东面“市中医研究所”跑到“解放大楼”，再从“解放大楼”跑到“市中医研究所”；再就是，我们为了锻炼自己的跳远，从长长的壕沟这一边跳到那一边，无休无止，于是壕沟两边堆积的土，也被踩踏，重新瀑布一般滑落到了沟底……
红砖青砖水泥，一马车一马车运来。
不知从哪儿冒出一批泥瓦工，个个挥舞瓦刀，终于在壕沟两侧筑起一道高1.2米的二四墙！
几个砌拱形窑洞木质的半圆模具也运来了……
我心里对泥瓦工借助模具、旋起来的“无梁红砖穹顶”无比赞叹：
“啊，工人阶级充满聪明才智，真是伟大（后来我了解到，那些人都是从郊区雇来的贫下中农垒猪圈高手）！”
据大人们讲，这防空洞可以直通东山。
叫我立刻联想到“传闻”当年阎锡山在“督军府”（今天的府东街“山西省人民政府”所在地）自己的办公室，也有一个洞口，可以直达东山……
坝陵南街公共防空洞很快完成，黄土重新填埋，恢复成为原先的便道，并且，在坝陵南街三号院，和北城公安分局门洞之间，设了无数个出入口的其中一个。这也同样正好给附近的孩子们、提供了玩耍所在。
我就曾经多次心血来潮约上小伙伴，携手电筒，拾级而下到洞内，向东、向西走了很远很远……直到有一次在洞里捡到几个空钱包拿回家，父亲说，“那都是小偷做案丢下的东西”，命令我立刻扔掉，我才终止了频繁下防空洞玩耍。
后来有几次我下防空洞，面对那阴湿发霉的气味，和遍地由无家可归乞丐、拉下的巴巴，才最后失去了对防空洞的兴趣！
究竟政府主导挖出的这个防空洞、通到了什么地方？我迄今都十分好奇！
几十年过去了，想必今天的太原市乃至全国的许许多多城市、类似的这样的地下长龙，应该还在。不过，用它来抵御未来战争，自然是12分荒唐！
仅离地面一米高，一辆重型卡车驶过，都有可能将其压塌，这样的“活人坟墓”，在当今，怕是白痴也不敢贸然钻进去！
当然也有城市挖建的略为成功的防空洞，尽管都根本抵御不了未来战争，但到夏天酷热难捱时，倒也是市民纳凉的好场所。
许多年以后反思，就是当年那无数的言听计从、习惯于顺从、指鹿为马的无耻政客，劳民伤财，才遗留给了全世界无数笑柄啊！
其演变至今，依旧一脉相承的东西；视为升官发财的法宝，照旧无良无德，明哲保身，说假话成风，寡廉鲜耻，为官一任，尽干一些糟蹋民脂民膏的事情，热衷于“政绩工程”！可叹，世世代代中国劳动人民的汗水，总是这么白白流淌！
我清晰记得我随父亲去了太原矿山机器厂家属区，参加“太原市人民防空现场会议”并且观摩参观类似于电影《地道战》中的那些人防工程。
父亲跟许多叔叔就坐在主席台上。
台下黑压压的都是来自各机关企事业文教卫生学校的人们。
我独自玩耍，随汹涌的、排起一条长龙的参观者，从某一房间的炕席底下，或者某一锅灶口，再或者从某一角落的大树旁……很有次序、鱼贯进入地道，最后，就一个个从职工大食堂猪圈食槽内、钻了出来，那一幕幕活脱脱就是《地道战》情节的再现！
在地道里，两边黄土壁上，是鱼鳞一般、尽留下铁锹镐头挖掘的痕迹；有圆圆的穹顶，也有耸尖的穹顶……在那时，我心中自然是连连喝彩：
“啊，太原矿山机器厂的工人叔叔真伟大，如果美帝苏修胆敢来犯，必叫他们陷入人民战争、游击战争的汪洋大海！”
不过，回到家，我透过《参考消息》……当读到美联社以下的报道，不禁愕然：
1969年7月16日，巨大的土星5号火箭载着阿波罗11号飞船从美国肯尼迪角发射场点火升空，开始了人类首次登月的太空征程。
美国宇航员尼尔·阿姆斯特朗、埃德温·奥尔德林、迈克尔·科林斯，驾驶阿波罗11号宇宙飞船跨过38万公里征程，承载着全人类的梦想，踏上了月球表面。
这确实是一个人的小小一步，但却是整个人类迈出的伟大一步。
他们见证了人类从地球到月球梦想的实现！
我就无比痛苦、无比困惑，看看人家美帝国主义，是上天遨游宇宙，而我们中国人民，却总在玩“藏猫猫、钻洞洞”游戏——这究竟是怎么一回子事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