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五十六、我的同桌
追忆那流逝的青涩年华
第二编
青涩高中
总第五部、太原九中
一百五十六、我的同桌
当我坐在自己课桌前埋头沉迷于雨果的《九三年》时,我留意到邻桌与我同过桌的章瑞成,则俯身桌上翻阅一本20世纪50年代老版的物理课本。他是班上的物理科代表。
我的同桌,在高中时代一共换过四个,都是男同学,有章瑞成、张勇、龚继龙、张晓明。
高中班排座位,不像小学、初中完全由老师指定在教室外排队,男同学一行,女同学一行,轮大排小站队。然后一男一女配好对儿进教室,从左到右、从前到后,两人一坐儿,而是以“男女授受不亲”为原则,男同学和男同学配对儿进教室,从左到右、从前到后,两人一坐儿;女同学和女同学配对儿进教室,从左到右、从前到后,两人一坐儿……从讲台上看下面一半对一半泾渭分明。
为什么这样?
我后来分析,还是因为这时男女同学,情犊初开,如果挨挨坐在一起,那荷尔蒙必然作怪,说不定会闹出事情!
就像古代私塾,同性别同座位,应该更有利于心绪笃定、用功读书!
①、章瑞成,我最悲催的高中同桌。
他性格温和,手掌厚实且绵软,手背皮肤黧黑,整个人肤色也是黑黑的。
他手劲儿很大,我的手一旦被他握住,非捏得我疼痛不堪、挣脱不开;这也成了他戏弄我的一项乐趣。
他喜欢戴一顶草绿色单军帽,帽里子衬一圈一寸高几层废报纸。他戴上帽子,显得帽檐挺拔,整个人非常精神。
他性格内向,我记不清是因为什么事情,我们俩闹了意见,后来我们就不同桌了。此后在班上我们再没有握过手。
班级工作,譬如由我组织给黑板报投稿等,章瑞成一概采取“不合作”态度,这,我当然能够感觉到。
我也不客气,遇到他做为“物理科代表”负责班上的事情,我也采取“不合作”态度。我的物理作业本从来不上交。
过春节男同学见面拜年、陆续结伴儿人数增加;我紧随大家……一般去同学家,不过就是寒暄几句,局促地
向大人拜年;端出茶盘,象征性吃吃瓜子花生炒南瓜子水果糖,然后再局促地道别……骑上自行车,铃铛乱响,前后追赶,去另一家。
然而我记得清清楚楚,由于平时章瑞成为人厚道,当大家蜂拥挤进章瑞成家就完全没有拘束!
当章瑞成的爸爸妈妈见过大家回避之后,立刻就有同学手快,狠狠在茶盘里捯了一大把葵花瓜子。
面对此,我不禁一怔!
我还没有反应过来,就见又一位同学饿狼一般掫起一个大苹果、横着在上面连皮砍下一大口,猪拍食一般咀嚼起来!
正好章瑞成两手托一个大牛皮纸包进了客厅(那时他家住的是砖混楼),还没有来得及撕开一个口子,就有同学上手……一下子,纸破了,撒了一地“花生饴”软糖!
接着如群狮分尸瞪羚,七八只手都上去了……就这样,厚道的章瑞成,把他家或许将要应付整一个正月的“花生饴”软糖,“奉献”给了动物园喂食时间饲养员喂狗熊;依旧在满地争争抢抢的男同学们……
以上的事情,我耿耿于怀几十年,总算有机会说几句。
我不喜欢男同学那样。
我惊讶最后,章瑞成出了家门,竟然还跟这一帮“进了村的鬼子”,一道骑自行车,去了下一个同学家……
多少年以后,据了解,章瑞成和我一样,生有一女,老婆曾经犯心脏病,还阴间走了一趟,怪吓人的!
章瑞成一辈子都工作在非常不景气的国营山西电机厂销售科。
偶尔在大街上遇到他,从衣着和破自行车上我断定他生活不尽人意。
几十年后的章瑞成变得体态臃肿、肤色照旧黧黑、一脸皱褶,头发花白且蓬乱……
高中同学聚会,他酒量大得惊人!一手小酒盅,一手量酒器,挨个儿与同学碰杯,也不管对方干不干,自己径自满满地、实实在在地灌下肚——与当年那个戴草绿单军帽、挺胸昂头、精干帅气的年青章瑞成、判若两人!
同学多少年以后相见,还有其他事情打交道。篇幅有限,另文详述罢。
2015年某一天,惊闻章瑞成突发心梗,岁数还没有开始“6”字打头、仅活了59岁,就撒手人寰!
——再回到1972年秋天那个星期六下午,王珢兰读完报纸回到自己坐位,就跟冯晓燕等女同学,继续叽叽喳喳聊什么。
我照旧沉迷在“人类历史上最彻底的资产阶级大革命的、一七九三年之法兰西‘旺岱叛乱’中”(《九三年》内容),不觉章瑞成,已经溜出了教室。
后来,我发现一个女同学不断窥视我,于是我自作多情、身体不自在起来,看书也注意力不集中了。
是的,那是高中临毕业的珍贵时光,男女同学谁也知道在一起的日子不多了;没有不情犊初开的!
那个下午,那位女同学一直独一人在自己坐位上发呆,我始终确认不了,她究竟是不是在窥视我?
但那时,从小到大非常“自恋”的我,坚信,班上有几个女同学应该也很喜欢我(别说那时,就是几十年后今天,我出入公众场合与男女朋友在一起,依旧犯老毛病——十二分自恋)!
——以上似跑题了。
②、龚继龙——我最亲密的高中同桌。
第二节自习课快下的时候,先是章瑞成不知什么时候溜出教室,猛然爆响的电铃声还没有停,龚继龙就怀抱一颗早早从体育室到手的足球(后来,我去他家发现足球就滚在他家另外搭的小屋床脚)出现在讲台上:
“谁去踢足球?”他粗声闷气问一句,话音未落,人已经消失在教室门外……
如果按当下初中考高中情况,我认为,那时的龚继龙,是无论如何考不上高中的。同样我自己也够呛!
他的学习成绩甚至都抵不过班上那些“化学脑子”同学(比如李文喜)的一少半!
他握钢笔的手,略显笨拙,汉字写得歪歪扭扭,朗读张不开嘴,至于归纳课文内容笔述,我注意到,他竟然连不成句子!
总之,别说当下的中学高中班级里不会冒出这种学生,就是小学凭考试升初中的班级里,也鲜有这样的学生!
后来,我和龚继龙同桌,他先一“次”不落、一“字”不落,抄我的所有作业以应付老师和“科代表”。
在我视力开始下降以后,老师讲课,我看不清黑板,就变成我一“次”不落、一“字”不落抄写龚继龙完完全全机械抄下来的老师一边讲课、一边板书在黑板上的内容。
和章瑞成一样,龚继龙也爱和我握手,手劲儿同样像老虎钳子、夹得我手生疼!
龚继龙还爱打架,甚至打过体育老师(揪着体育老师脖领子)。
由于总惹事,怕出乱子,龚继龙的父亲,一个粗犷的太原矿机工人,曾经将龚继龙在家一锁就是一个星期!
龚继龙莫名其妙不来上学了,那时也没有电话、手机、QQ、微信等联系方式,于是,班干部们李富贵、李玉玺、王珢兰、张俊琴、石润生,还有我,就一同去了敦化坊矿机宿舍“探望”龚继龙,见他光膀子仅穿一条内里鼓鼓囊囊的三角裤衩,在一排红砖简易人字顶房、其中自家屋门口,晃来晃去……
大家都纳闷,问:
“你……咋是这样德行?”
我注意到王珢兰、张俊琴两位女同学,一直捂着嘴巴嗤嗤嗤地笑!
我替龚继龙难为情,忙偷偷督促他:
“去……去……给身上遮挡一点儿什么!”
后来大家了解到,原来,龚继龙又跟人打了架,父亲害怕他再惹事,干脆命令他妈妈将他衣裤藏了起来——唉,大人管教孩子真是煞费苦心!
那时我的印象,不知什么缘故,班上一批有影响力的男女同学,都非常喜欢龚继龙。
我也十二分待见龚继龙!
是的,顽皮和意识败坏,决定了两种小孩儿的成长道路。长大以后:
一、前者颇有成就;
二、后者据说潦倒的和蹲大狱的居多!
那天,正好是龚继龙父亲下班回家开了屋门锁、才刚刚“放”出龚继龙、我们就来了。
我那时与龚继龙同桌,下课放学后,尤其到了临高中毕业,就感觉到他和班上另外同学在一起干什么“偷鸡摸狗”勾当;具体干了什么,龚继龙回避着我。
后来龚继龙和我一样,也不知从哪里弄回家一批书,那规模可比我“同样的行为”大几倍,不下50-60本!
我去他家玩耍,他说:
“建东,你爱看书,挑上几本!”
我当然望着他厚厚薄薄的一土炕书、正垂涎三尺,他叫我挑选几本,我真感激他!
高中毕业我农村插队,龚继龙却不知走了什么“门路”学了司机、正式参加了工作。
就在插队期间,我在相连南郊北格、再到南郊小店、再到太原城区主干道的公路上,缓缓骑自行车回家,就“奇遇”龚继龙!
他正开着两人高的大货车……掠过我身边!
是他首先认出我,在前方刹住车(大约在后来山西省农科院畜牧兽医研究所附近),一直等我骑自行车跟上来、在经过大货车时,忽然大喊我一声!
那时,当我见到高中同桌密友,我兴奋得掉眼泪……
龚继龙将自行车举进马槽……
我搭上龚继龙的车,回到太原城区——那时坐在高高驾驶室里,我感觉龚继龙酷爱开车,真是心想事成啊!
龚继龙是先于我成的家。
他带新婚妻子来我家,叫我母亲上下左右端详他的新媳妇,稀罕得眼睛都笑开了花!
我非常羡慕龚继龙,他的儿子出息很大很大!
先考上大学,后考上硕研,再考上博研,最后博士后毕业参加工作,定居在了北京。
早先龚继龙结婚,我得到通知,却有原因没有去参加他的婚礼。
不过,我结婚他却如约而来……
他儿子结婚,又通知我,结果我在外地,又爽约没有去成,这叫我后来在迎泽公园激情广场唱歌、遇到龚继龙,总感觉尴尬。
龚继龙告诉我说:
“儿子已经在北京工作,儿媳也是博士后。我在北京给儿子买了房、买了车。今后也只能和老婆定居北京,看孙子了……”
“你儿子真了不起!比那时候的咱们,强100倍……看看咱们,那时都在学校干了什么——对,你还伸手打体育老师……”我对龚继龙“翻老账”道。
“唉唉……不要提当年……”龚继龙摆摆手,变得脸红脖子粗,打断我说的话。“丢人……丢死人——不过你不赖,在那时,你就爱学习读书,挺懂事的……”
听龚继龙摆显自己儿子,接着又夸我,这叫我很自惭,有一种自愧不如的感觉。
几十年岁月,龚继龙做为丈夫和父亲,赚钱养家,其财力竟然能在北京置业,我打心眼里敬佩他。
——那天下午,我见龚继龙在教室门口一闪身没了影子,随后其他男同学也都“响应”龚继龙、陆续出教室……接着,我也坐不住了。
我合上《九三年》,一并将课桌上散乱扔着的其它书本、文具收拾进书包,再把书包塞进课桌抽屉——这是老习惯,上了高中,我极少往家里背书包——旋即,也飞奔向足球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