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七十七、告别北京，告别姑姑
追忆那流逝的青涩年华
第三编
迷茫时刻
第六部、我的“大学预科”
一百七十七、告别北京，告别姑姑
我最后一天在北京，也是二哥的公休日。
我们一行四人来到天安门广场（对于我已经是第二次拜谒），首先合影留念，以表达对毛主席的“无限热爱、无限忠诚”！
随后去了北京动物园，在熊猫馆前，又合影留念一张！
北京动物园大猩猩馆，铁栅栏内唯一的一只大猩猩，给我留下毕生记忆。
那是我第一次见到如此沉稳、被关在笼子里的灵长类！
它像罗丹的“思考者”，坐在铁栅栏前，长满黑毛的身体、紧紧侧靠在铁栅网上。
它目光忧郁，根本不屑于看一眼围观的游客，只是手捏一根小铁丝，在地上划来划去……
我曾经为那只大猩猩发出无限感慨！它的被囚禁、被判无期徒刑，永远回不了属于它的非洲原始森林，真是人类的罪恶！
我迄今都在为那只无辜被关押的大猩猩、必然最终老死在铁栅栏内而悲哀！
在那时，游客都屏着呼吸，凝望铁栅栏内这个浑身长毛、性格内向的次高等动物，久久不愿离去……之后许多年我都在反思那多毛灵长类的被囚禁，它何尝不是我们自己生活的缩影；中国之外是什么？！
不到中午，我们一行四人逛完动物园来到大街上。
一上长途汽车，我立刻意识到跟姑姑、二哥、小五告别的时刻到了。
在北京站路口站牌下，我独自一人跳下车，眨眼长途汽车载着姑姑、二哥、小五开走，消失得无影无踪……
——后话是：
之后一晃过去20年，我第二次见到姑姑。
姑姑先来我家住，然后父亲、伊宁来的叔叔、沈阳来的姑姑、我的母亲一行四人，一同回了老家“河北乐亭丁浏河镇高采庄村”。
那也是父亲17岁离家、唯一的一次由中共乐亭县委老干部局专人相陪，做为离休高干的“荣归故里”……
后来，姑姑古稀之年，还第三次又来我家住。
这时我家，也已经第二次搬家；跟最早先坝陵路的房子相比，相对宽敞许多。
父亲也离休多年。
我也早已经不仅结束插队，不仅在插队归来第一个工作单位山西省农科院畜牧兽医研究所工作多年，又调到中共太原市委老干部局、也已经做公务员多年。
我从局里机关车队要一辆轿车，儒雅的队长王建新，亲自开车，载着我、姑姑和母亲，去了晋祠，我们整整游览了一个上午。
姑姑和母亲，就像两个孩子，兴致很高，在我和我的好友车队队长王建新共同导游下，畅游了晋祠！
喜欢画画，造诣深厚，和爱收藏小人书的王建新，协助我做导游，几乎游遍晋祠内所有最重要景点：
——按中、北、南三部分进行。
中，即中轴线，从大门入，自水镜台起，经会仙桥、金人台、对越坊、献殿、钟鼓楼、鱼沼飞梁到圣母殿。这是晋祠的主体，供奉的是唐叔虞的母亲，周武王的王后，周成王的母亲邑姜。建筑结构严谨，具有极高的艺术价值。
北部从文昌宫起，有东岳祠、关帝庙、三清祠、唐叔祠、朝阳洞、待风轩、三台阁、读书台和吕祖阁。
这一组建筑物大部随地势自然错综排列，以崇搂高阁取胜。
（晋祠东岳祠，亦即阎王殿）
南部从胜瀛楼起，有白鹤亭、三圣祠、真趣亭、难老泉亭、水母楼和公输子祠。
这一组楼台计峙，泉流潺绕，颇具江南园林风韵。
此外，最南部还有十方奉圣禅寺，相传，原为唐代开国大将尉迟恭的别墅。
祠北浮屠院内，有舍利生生塔一座，初建于隋开皇年间，宋代重修，清代乾隆年间重建，为七级八角形，高30余米，每层四面有门，饰以琉璃勾栏。
登塔远眺，晋祠全景历历在目……
——是的，来太原不游览晋祠，如同上北京不游览故宫。
我和姑姑、母亲三人一直爬到七层舍利生生塔最顶层，还照了许多照片。
我再见到姑姑，是23年后（1997年）父亲去世。
二哥率三表弟四表弟，呵护着姑姑，前来奔丧！
这时的二哥也早已经复员多年，是沈阳某电管所高级技师，号称“电霸”，酒量惊人！
而我再见到小五，是后来赶赴沈阳参加高寿86岁姑姑去世的葬礼。
这时的小五，前额半秃顶，后脑梳一条艺术家乌油油辫子，弓着宽厚脊背，已经是风风雨雨、不惑之年、有两次婚姻的中年人，同时也是当地小有名气的照相馆老板兼高级摄影师！
——再回到1974年，其实，那天告别姑姑三天以前，我已经在古老的北京前门火车票预售处买好了回太原的票。
当载着姑姑、二哥、小五的近郊长途汽车眨眼消失，我立刻转身沿长安大街朝王府井折回去。
看看北京站大钟，距离火车发车时间，还有整整10个小时。
我打算再游一次王府井，并且去王府井百货商店逛一圈。
我一路走，一路掏出身上全部的钱清点一番，吓一跳，怎么，竟然仅剩下5.00元钱？
我脑袋立刻蒙了，母亲一共给了我30元，那25元都干了什么？
我细细回忆，怎么也捋不清！
我先在王府井百货商店逛一圈，又逛东单市场，最后还是两手空空。
我一下子想不好，不知道回太原，这5.00元钱应该买点什么？
终于，我想好了，首要的，买了二斤猪肉。
在北京买大肉不要票号，随便买，而在太原，必须要票号，每人每月仅供应三两。
对此，我在那时就不以为然，认为完全是粉饰社会主义中国，欺哄资本主义，看看，我们伟大社会主义祖国大肉供应、多么充足啊，其实不然！
后来我回到太原，呈现给母亲二斤猪肉，同时还呈现给母亲在北京买的几双黑丝袜；不分男女大小，家里每人一双。
另外，临坐火车回太原那个晚上，我还节外生枝弄出一桩事情，差一点儿回不了太原！
回想起来也算一场虚惊，就是图新鲜坐了一回地铁。
我那时想，好不容易来一趟北京，回到太原，立马要插队面朝黄土背朝天当农民，下一次再来北京，还不知是什么时候。
于是，火车临开车前一小时，在北京站前，我下了地铁口，在售票口花0.10元买了地铁票（一号线）——纯粹是坐地铁玩儿，消磨时间。
当地铁一站一站飞奔，我一时大为新鲜！
显然那趟地铁是末班车，到了终点站，熄了火。
（今天的北京地铁一号线候车点）
我走出地铁口。
本来，我以为地铁是环形路线，出站口，应该还是北京站，但登上地铁口台阶，眼前一片荒凉，叫我蒙了圈儿，怎么，这是哪儿，荒郊野地，冷冷清清？
来到附近公交车站牌前，我仰脸看——苹果园！
我问等公交的乘客，这苹果园，在北京什么位置？
回答，“郊区”！
我一听傻了眼，吓得哭都哭不出声！
看看手表，距离火车发车时间，仅剩下40分钟，怎么……平白无故，我把自己甩在郊区？
身上就剩1.50元和那张回太原的火车票。
如果耽误这一趟火车，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
不过，我平生总是关键时候福星高照，这时显现出来，马上，驰来一辆据说是路经北京站的公交车。
我无比兴奋挤上车，一问，同样是末班车，马上泪水充盈在了我眼眶里……
车厢内，座位都坐满了，都有座，没有一个站立的，司机为省电，黑了车厢内的灯。
就像专为我而来，公交车像离弦的箭，很快置身长安大街去北京站熙熙攘攘、灯火通明的丁字路口。
我跳下车，撒丫子狂奔，横穿马路，进站、上电梯、检票……正好一步踏上火车车厢门、一声长鸣、如雷贯耳，哐当哐当……冒着白气的火车头启动……
在车厢紧挨厕所宽敞的上下车过道车门边，我注意到，有一个东北口音、口中不断喃喃“妈了巴子”的男人，他蹲在地上，打开一叠浸出油的报纸，内里是好一大块不下五斤猪肉！
显然，那肉已经发臭，难闻气味弥散四周……他正从中山装口袋里一只撕开口的塑料袋内，一把把掏出大颗粒咸盐，往猪肉上撒……显然，全中国人民都知道，除了自己所在地域、全部是凭票供应副食品和肉类以外，唯有伟大祖国首都北京，充分体现伟大祖国社会主义的优越性和人民的幸福，物质资料是极大丰盛！
所以，那时所有上北京外地人，都要倾财力购买食品、副食品，以带回家乡分享幸福。
我坐了一夜火车，第二天上午，回到太原，下火车，路经五一大楼，又清点一次我身上的钱，还剩下1.30元。
我走进五一大楼旁边副食店，又买了汾酒一瓶、找零给我水果糖，花完了身上最后一分钱。
临近中午，我步行穿越五一路、同城路、坝陵南街，最后回到家。
我饥肠辘辘，赶上吃午饭，一气吞下两大碗黏黏糊糊红面剔尖；
由于家里已经没有一点儿蔬菜，那天下午，我又去了北肖墙国营蔬菜门市部，即买菜，也顺便捡了一面口袋菜叶……
——“也好，那年……俺儿花自己赚的钱，去北京耍了一趟，也值！”许多年以后，我伺候母亲、跟母亲聊我当年去北京的事情，母亲回忆当时情形，这样叹谓。“俺孩儿一下子走了一星期……那时，见俺儿平平安安归来，妈妈真是高兴，你玉珍姨姨来串门看你，也稀罕你去了一趟北京！那时，妈妈才不在乎俺儿把身上钱花得一分不剩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