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八十二、青涩回放——日记第三篇之背景
追忆那流逝的青涩年华
第四编(外一篇)
27则日记——回放1973-1974
第七部、青涩回放
一百八十一、青涩回放——日记第三篇之背景
【读过第三篇日记觉得可笑,但文笔拙劣还是不想照录!所标日期——1973年12月20日,星期四,晴。】
父亲晚上下班回家,从自己黑色人造革包内取出一张晋剧戏票——革命现代晋剧《三上桃峰》(太原地面,乃至全中国地面的50后、60后,对这出晋剧现代戏,记忆犹新。印象,是一出被狠狠“批判”的戏,既然被“批判”,却还要每天一场公演,叫那些血肉之躯的“戏子”真嗓子真声演唱,好似大人把做错事情的孩子,揪着耳朵,拉到众目睽睽之下,呵斥道,“重新做一遍给大家看……重新做一遍给大家看……不做就饿饭、挨打、杀戮!”“戏子”们为了保命,只好惊恐万状地登台,强装笑脸,真嗓真声真表情演唱——也真难为了——是的,这种事情真得发生过,证据确凿!),主演是山西最显赫的晋剧表演艺术家,仅次于丁果仙、郭兰英的——王爱爱!
父亲说,他喜欢看京剧和河北梆子,享受不了晋剧。
于是,戏票到了我手上;地点在柳巷长风剧院。
具体剧情我已经记不清楚,其实,那也无非是一部配合时政的作秀、献媚、做作、浮浅、伪善之作,谈不上作者来自灵魂深处的“主体意识”,跟伟大的莎士比亚经典戏剧,以及汤显祖的千古绝唱,还有老舍的《茶馆》、曹禺的《雷雨》一类,都相差十万八千里,其艺术寿命应该比孑孓还要短暂!
在那时,过年过节过星期日,机关单位厂矿都习惯给职工发电影票、戏票。
政府借助文化娱乐进行政治洗脑,维持社会秩序,保证国家安全;当然时时刻刻不敢放松!
不过,阴阳相随乃大自然一切事物之法则,老百姓见执政者借助文化娱乐洗脑时时不放松,于是来一个反作,假借和尽量忽略时时不可放松的政治洗脑内容,也在充分享受它的娱乐休闲功能!
所以,过年过节过星期日时,当人们拿到一张单位包场集体票,那高兴劲儿就别提了!
甚至,当人们彼此问,你工作单位怎么样,好不好时,其中一条衡量标准就是,单位经常包场电影、戏剧和发电影票和戏票吗?尤其在省市机关单位。
当然,省市机关单位包场、发集体票,也有高下之分。
愈是上级主管部门,所发集体票愈是世界经典,称其为“批判参考片”。而愈是下级职能部门、一般机关单位,包场或者所发集体票,则经典水准愈是下降。
再就是各单位内部,按照职位高低,所享有的获得不同档次电影票和戏票的权利,也等级不同。
比如美国的《魂断蓝桥》、《乱世佳人》,卓别林系列电影、前苏联《湖畔奏鸣曲》、英国《查泰来夫人的情人》、日本宣扬大和民族性格的《军阀》、《啊,海军》、《山本五十六》等等,我都是拿父亲机关发的内部票,去那时离我家最近的军人俱乐部观看的。(太原军人俱乐部)
(查泰莱夫人的情人)
在那时,物质生活匮乏,娱乐休闲生活没有,手机微信更做梦也梦不到,上电影院或者去戏院,成为城市职工最乐此不疲的重要休闲。
分布在城区的所有电影院的存车处,一天到晚自行车就总是码得满满当当,堪称世界奇观!
每到散场,电影院或戏院三个出入口、六扇大门全部打开,观众潮水般涌出、漫下七八级台阶,涌入存车处。
这时候,存车处老大娘带一双露出手指头的脏手套,往往为收存车小木牌子而应接不暇……
那一天,因为天气寒冷,晚饭后,我带上父亲的套了两层的白线手套(父亲一直舍不得买一双黑棉皮手套戴),骑着父亲那辆英国老三枪自行车,就出了门……很快来到柳巷长风剧院,好家伙,热门戏剧啊!人山人海啊!
我一直骑在自行车上。尽管已经挤在存车处入口前的人丛中,不得不速度放到最慢,但我依旧不肯跳下自行车推着走。
就像舞台上耍杂技一般,我骑自行车全力掌握车把平衡(在那时,我骑自行车、可以做到车把左左右右疾速调整、原地不动,自行车不会倒下)。
……我存了自行车,往存车大妈手上放上一个贰分硬币,出存车处,再花0.10元买游商小贩的炒葵花籽儿、尖尖一口杯,就嗑着瓜籽儿,嘴角黏连着炒糊的瓜子皮末;屁颠屁颠飘飘然、随观众蜂拥经过检票口、检了票入了场。
戏未拉开大幕,我已经入座静候。
这时,满剧场嗡嗡嘤嘤说话声,再就是磕炒瓜籽儿的喧嚣声和上下级同事、同科室革命同志之间,见面打招呼的寒暄声,此起彼伏……
我把手套脱下来,放在膝盖上,然后,搓一搓已经冻得手指头发僵的双手。
——“瞧,挺好,挺暖和。”我眼前出现父亲,他当着母亲面先戴上一双白线手套,然后,同样又套上一双白线手套,举起双手,张开五指,在母亲面前展示一下手掌,然后是手背。
我想,天气越来越寒冷,父亲每天上下班骑自行车,真得需要一双皮手套或者无指头大棉布手套!
从入冬开始,父亲就每天带着这样一双双层白线手套上下班。
——这时,我的手已经搓热。
但是,就在枣红色天鹅绒大幕向两边徐徐拉开的同时,我双手下意识各装进衣襟左右大兜儿……呀……不好,在左衣兜儿,我的两只钢笔不见了!
早好几天,我的左衣大兜儿就破了洞,告诉了母亲,却没有给我补上。
这个衣兜儿,好几天我就不装东西了。
本来,两支钢笔好好的,都装在左胸兜儿。临出门,我把戏票也塞进了左胸兜儿。但入场时掏戏票,我怎么就先把两支钢笔掏出来……同时,一边掏戏票给检票员,一边就顺便把两只钢笔装进了左衣兜儿呢?
一下子,我眼睛几乎憋出眼泪,就像泄了气的皮球,十二分沮丧,已经对看戏、完全失去兴致。
戏台上那个女一号主角——王爱爱——扯着嗓子,发出一阵阵豪言壮语,把满场观众感动得连连拍巴掌(尽管是被“批判”,反面教材,但还是唱出了观众的心声),却感动不了我!
我跳起身,往外走,急出一身冷汗!
我来到灯火通明的过厅,询问检票员,他说,没有见我的钢笔。
我重新返回,撩起棉门帘,进入剧场,在甬道前蹲下身,一寸一寸移步向前,沿原路重新来到我座位前,但脚底下空空荡荡,根本没有我钢笔的影子,我要哭出声来!
“多亏前几天,我又新买了一支钢笔!
“不然,第二天……可怎么上课?
“我怎么……如此马马虎虎?
“……”
我不断自责。
在甬道间,我反反复复猫腰走了好几趟,搞得两边观众齐刷刷对我射来惊愕的目光。大家都猜到了,我在找丢失的东西。
最终,我出了剧院,跑下台阶,奔到存车处,又是《地雷战》中日本鬼子“渡边”排雷一般的、在来路去路上搜寻……终于,我彻底绝望!
显然,我要提前一步,取上自行车,回家了。
这时,存车处人少,如果迟一步,戏演完散场,人潮涌出剧院大门、再涌进存车处,我推车子出存车处可就难了!
……推上自行车,我终于重新来到大街上。
四周清冷,没有一个人,这时是晚上21:00!
刺骨寒风阵阵,不断刺痛我面颊,还有手背。
忽然,我又想起我的手套,忙手伸进左衣袋掏手套,真是倒霉,仅仅掏出一只,那么,另一只呢?
那个晚上,我是仅仅带着一只手套,单手扶把,一路慢行,顶寒风,回到家的。当然,一路上,有时候,我也两手同时扶把,但用不了一分钟,就又得将没戴手套那只手,塞进裤兜儿,暖一暖。
我小心翼翼把自行车推进厨房门,放稳当;全家已经都睡熟。
我去厨房洗一把脸,悄悄去冰冷的“小院院”,嘴巴里咝咝咝咝呵着热气,迅速钻了冰凉被窝儿……
“唉,明天上课,我只好启用新钢笔了!”我这样想。“但是,明天父亲上班手套就只剩下一只……这可怎么办?”
我心里惴惴的,好难受!
肚子又饿了,咕咕噜噜一个劲儿响……
那一夜,我鼻尖冻得生疼,失了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