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曙方 《心灵的真相》（节选）
《内战前兆》 萨尔瓦多·达利 西班牙 1936
画家以此象征战争的恐怖和血腥，就像一场血肉横飞、尸骨四迸、令人毛骨悚然的恶梦。
2、美丽的玻璃球
然而，万分幸运的是，我在绝望之中还没有死灭的那一丝希望或曰渴望，在这个梦里出现了……
梦境——
就在我家居住的排房与大院内通道的衔接处，要稍微靠里一些，我正在一堆黄土堆上玩，突然就从土堆里发现了一些彩色的玻璃球（就是我们平时在地面上玩的那种用拇指与食指弹出的球，小朋友管那种游戏叫：弹蛋蛋）。
透明的玻璃球中有色彩鲜艳的花瓣。我非常兴奋和高兴，因为可以不断地从土堆里找出不少的彩色玻璃球。我一个个地捡着，到后来甚至于是索性爬在土堆上，几个几个、一把把地抓着。尽管我一个个地将它们装在了衣兜里，但心里还是在嘀咕，我怎么能有这么多漂亮的玻璃球呢？这是在做梦吗？可眼前的事实真真切切地告诉我，这不是做梦，而是我真的拥有了那么多漂亮的玻璃球。
我开心死了，一边怀疑自己是在梦里，一边仍在不停地寻找着玻璃球。此时此刻，色彩斑斓且漂亮的玻璃球带给我的诱惑与快乐，显然是压过了内心的疑虑，所以我没有被疑虑迅疾唤醒，而是继续在土堆上享受着我的发现与拥有，我甚至想到第二天早上，那些小伙伴们羡慕我的眼神……
释梦——
这是一个极其简单的梦，做梦的时间大约是在我上小学1到2年级的时候。
那是上个世纪60年代的初期，我家居住在一个很大的院子里，院里有一排排的排房。排房之间的空地及大院内的通道就是我们游戏的乐园。弹蛋蛋是我当时非常喜欢、百玩不厌的游戏。
一开始，我们玩的是那种透明但里面没有彩色花瓣的玻璃球，慢慢地就有了一些里面有几种彩色花瓣的玻璃球。
游戏是带输赢的，如果要将对方的玻璃球一步步地打到一个小坑内，就算赢，但赢的不是玻璃球，而是洋纸片或者是糖纸及烟盒纸，玻璃球倒更像是赌具。
球内没有彩色花瓣的比有彩色花瓣的玻璃球便宜，或者无需花钱购买，有父母在玻璃厂工作的就可以拿一些回来。我们那个大院内普通工人家庭居多，大都收入较低，故而孩子们玩弹蛋蛋的游戏，用的大都是没有彩色花瓣的玻璃球。
也不知什么时候，我的父亲给我买了一把彩色的玻璃球，我简直就是爱不释手，也绝不舍得拿了去土地里玩，因为在游戏时，孩子们是要用力将玻璃球彼此弹击的。尤其是近距离弹击时，玻璃球上就会留下难看的疤痕。
晚上睡觉时，我都把这些漂亮的玻璃球放在枕头旁边。有一天，我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将这些玻璃球带到了学校。当然，不会在学校的操场里玩，而只是装在口袋里，还不时地用手插在袋子里哗啦哗啦地把玩，或者不时地掏出来看看。那就是我在那个年代最开心的乐趣了。
不巧那天有体育课，在操场上排队训练时，我站在靠末尾的一端。一定是我一会儿把玩着口袋里的彩色玻璃球，一会又掏出来看看，跑神了，所以就没有准确地执行体育老师的口令。而直至他快步走到我面前时，我都没有反映过来他要干什么。
他将我手里的玻璃球一把夺去，并命令我将口袋里的玻璃球也一一掏出交给他，而后就装在了他自己的裤兜里。
他走到操场中心，继续命令大家操练，而我却被罚站在操场边上。当时心里的那个懊悔难受简直无法用语言形容了，我倒不怕罚站，心疼的是我爱不释手的彩色玻璃球。心里想着，这下完了，老师一定不会还给我玻璃球了。
果不其然，下课后，老师就跟没有发生这件事一样，转身走了。我也不敢尾随了他去要。在之后的几天内，我蔫蔫的，像丢了魂一样，回了家，也不敢对父母讲，怕挨骂。
后来，老师始终也没有还给我玻璃球，但我内心深处总是怀有一丝侥幸心理，或者说是怀有一线希望。然而，时间真是可怕，就仿佛是滴水穿石般的厉害，慢慢地掩埋了我的希望。
而梦仿佛能掐会算，会精确地选择时机来帮助你。我这个梦就是在被老师没收玻璃球之后做的，而且好像是在冬天。
不仅如此，类似的梦好像在那个时候常常重复出现，因为我内心深处的那个遗憾症结始终没有解决。
在白日里，一个对拥有彩色玻璃球而近乎痴迷或强烈渴望的孩子，玻璃球就是他的童话世界、幻想王国，就是他最开心、快活的事情，拥有它们或用它们玩游戏，甚至于可以让他忘记了其余的一切。
但他在短暂的拥有了它们之后，它们就像是长翅飞走了一样，这比压根就没有拥有过那些玻璃球更为可怕。我仿佛走到了绝望的边缘，伤心懊悔极了，因为快乐也随了玻璃球飞走了。那些漂亮而又神奇的玻璃球，是我无数次地纠缠或央求父亲之后，才拥有的。
然而，万分幸运的是，我在绝望之中还没有死灭的那一丝希望或曰渴望，在这个梦里出现了。
我在一个土堆里发现并拥有了那么多的彩色的玻璃球，它们五颜六色，甚至于比我原来拥有的还要漂亮、还要多。
梦中的世界真是美妙无比，虽然它也是短暂的，因为梦终归要醒来。但梦驱走了我内心深处积压的郁闷，让快乐又回到了我的脸上。
国际精神分析心理学协会主席维蕾娜•卡斯特教授认为，梦对人来说是有益的，她说：如果病人能回忆起来悲痛期做的梦的话，那就有了最具说服力的提示，它既适用于从情感上化解悲痛，还适用于对悲痛过程的认知。
在一定程度上，悲痛是可以“梦掉的” 。
梦醒之后的那个早上，我是带着怎么样的心情去上学的，如今已经记不清楚了，但我可以断定，就在那个早上，在上学的路上，稚嫩而又顽皮的灵魂又一点一点地飞回到了我的体内。
梦真是我要好的伙伴，在我徘徊在悲伤的十字路口时，拉了我一把。
——2010-11-11
于太原思远斋
中国作家协会会员，山西省散文学会副会长兼秘书长，中国散文学会会员，山西省作家协会会员，山西省社科联全委会委员。
著有：诗集《黄河呦》《大地之子》《黑色畅想》；
散文集《穿越勃兰登堡门——回首德意志》《雨中柏林》《心灵的真相》；
纪实文学《感触中美教育合作》《飞越太平洋》《圆满人生》《时代的肖像——地图背后的故事》《六福客栈》等书。
曾获世界汉诗协会、诗刊社、中国报告文学学会、中国散文学会、中国报告文学杂志社、中国作家杂志社、中国报纸副刊作品研究会等颁发的多种文学奖项。
曾做过野外测量员、测绘行政管理、高级工程师、杂志社主编、高校管理人员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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