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冀金生《说三道四》之一

2017-03-20 冀金生 追忆青涩


冀金生,山西汾阳人,1955年8月出生,大学文化,正高职称,安徽省政研会理事,著有《企业品牌管理的思索》《美的经营》等。


少小离家从军,军营二十一年,中校副团转业。


转业后任安徽蚌埠卷烟厂后勤部书记、中共安徽省委宣传部影视艺术中心副主任等职。

现已退休。


现居太原。


本《说三道四》专栏,刊载冀老师的文章,今后从内容上将分为三种:

一是忆旧(思考人生);

二是针贬时弊(时评);

三是文化艺术研讨。

——形式为散文随笔和诗歌。






我姐和我


我们的上一辈人没有计划生育政策束缚,三四个甚至七八个孩子的家庭比比皆是。


我家也这样,我有一个姐姐、五个弟弟。


姐长我四岁,文革之初,她上初中,我读高小。

我姐赶上了免费的大串连,赴京接受领袖接见,挤在天安门广场,看到过老人家在城楼上挥手。


那个时候,上初三的我姐和读小学五年级的我,都具备了解放全世界三分之二受苦受难劳动人民的情怀,无奈自身吞糠咽菜饥肠咕噜,学校一停课,我们就去讨生活了。


十七八岁的我姐和十三四岁的我,到县城外的山西省农业科学研究所劳动挣钱,以补无米之炊。


我家在汾阳城内的小南关,距离城外的农科所大约两公里,天天步行一个来回,我们把这一段经历叫跑农场。


我俩跑农场劳动挣钱是偷偷摸摸的行为,因为我家是农户,干活本应当在生产队的田里。

怎么不种自己的田,而去耕别人的地呢?


因为我家是亏欠户,如果在生产队劳动,一年到头也拿不到一分钱(那几年我父亲患关节炎卧病在床,看病吃药开支不菲),而到农科所劳动一天则可拿到九毛钱。


我姐劳动一天的报酬是五毛,我年龄小,只能挣四毛钱。


九毛钱对于一个一分钱收入都没有的大家庭来说,意义实在是太大了。


维持家庭开支自不用说,如果没有这九毛钱,父亲的病就得不到治疗和康复。


清晨,我们早早起床,简单吃一点就出发了;傍晚,太阳落山以后才拖着疲惫往回赶。


往返路上,是姐弟交流的好时光。

除了交流农科所的情况,姐经常给我讲汾阳中学的生活,老师、同学、功课等等,当然也少不了说文化大革命和大串连的事情。

这使我对上学和外出,产生了无限向往。


在农科所劳动,因体力和技能不同,姐和我是分开的,只有在吃中午饭的时候我们在锅炉房或者食堂集合。

我们从家带的中午饭,永远是几个高粱面饼子和咸菜。


高粱面饼子在锅炉炉膛里烤热才好吃,经常会把表皮烤糊。

糊了的表皮总是姐吃。

姐说,男孩子吃糊了的食物对身体不好,女孩子吃糊的没问题,对身体没影响。


姐和我跑农场前前后后有两三年时间。

春天,锄地、间苗、施肥、浇地;夏天,棉花打顶剪枝、喷施农药、收割麦子、打场入库;秋天,收割高粱玉米豆子、摘棉花等等。


农场的活儿,我们无所不作,什么都干过了。

姐勤劳朴实,相对有文化,和一起来的打工人员相处融洽,在农科所各队都得到农场工人和技术人员的认可。


我们有什么困难,大家都愿意帮助我们。

可以说,这一段经历,是我人生的第一课,姐是我的当之无愧的启蒙老师。


农场科学化种田,不同类型的整整齐齐的茁壮成长的农作物,使我感受到了科学技术的神奇。

呀!原来棉花不仅仅可以是白的,而且可以是各种各样颜色——红的,黄的,紫的,橙的,蓝的……姹紫嫣红!

——这对于开阔我的思路有多大启示啊!


1970年,父亲病愈。

在复课闹革命的口号声中,姐复进汾阳中学高中班。

第二年,经过刻苦自学的我也上了汾中高中班。


我家人口多收入少,经济困难依然如故。

于是,姐带我想方设法找机会挣钱。


当时,汾阳中学有一个校办砖瓦厂,外运砖头可以挣钱。

姐和我就充分利用家里的架子车,在星期六下午、星期天等课余时间,一次次把砖头拉到或远或近的工地上,挣取出力流汗的运输费用。


一辆满载砖头的架子车,前面是弟弟拉车,后面是姐姐推车,我们一起流汗,走过了艰难的岁月。

(借图)


那几年,如果没有砖头可运,我们就到县城西北的汾河滩去拣鹅卵石,拉回院子里,把石头砸成两厘米、三厘米或者四厘米直径的石子,再把石子拉到需要的工地上按立方卖掉。


跑农场、砸石子,只是我俩劳作的例子而已,其实我们做事的种类还有很多,跟土工,采药,养殖,卖菜等等,举不胜举。


在汾中上学,我俩都是好学生,都获得了助学金。

姐每个月五元,我四元,加上见缝插针干活挣钱,我们继跑农场以后又成了家庭经济的顶梁柱。


当时,生产队分发的粮食,每人每年只有260斤左右,去土去石去皮,能吃到肚里的,不会超过两百斤。


感谢可爱的汾阳中学给我们伙食补助,姐和我每人每月十斤粮票,其中还有25%的细粮。

粮票加一点钱换成饭票,中午我们就在学校食堂就餐。


一星期可以吃一次白面面条或者馒头,我感觉象过大年,胃口奇好。

姐总是把她的匀出一半来给我。


我吃得大饱,姐是半饱吧?

这个时候,姐没说吃白面对女孩子不好,只是说女的饭量小,她够了。


1973年春,我高中毕业。其后,靠自己辛苦挣钱,在旧货商店买了一块二手手表 。

在当时,穷苦家庭的孩子买手表这样的奢侈品,简直是大逆不道,那我为什么要买呢?因为我出去做临时工有一次迟到了,还因为我当时特别喜欢手表。


手表既有使用价值,又有欣赏价值,它的本身,表达了工业文明和艺术构思相结合的理念。

那是一块上海牌的国产手表,白天我不敢戴,只好在晚上把它放到枕头下面,听它哒哒哒哒的声音。

那是多么美妙的声音啊,那是地球匀速转动的音乐!

她给了我精神上的满足,提醒我黎明即起的古训,督促我走向新的人生道路。


1973年冬,我应征入伍。


当时姐从汾中师范班毕业当教师了,我想教师讲课下课时间观念强,就把手表留给了她。

姐没有推辞,对我说:

“放心去吧!安心在部队服役!家里的事情有爹和我呢,一切会好起来的,面包会有的!”


1976年夏,我从汽车76团修理连调到团政治处做通讯报道工作。


不久,姐来信问我情况。

我回信说,白天采访什么的,晚上加班写新闻稿件,只是发表不了很纠结。

颠三倒四,每天晚上也不知道是几点睡觉的,但是早晨必须按时起床出操,起床号叫得厉害,再瞌睡也得起来……


我是实话实说,没曾想,过了几天,姐竟然把那块手表给我寄来了。

姐认为,手表会帮助我按时睡觉?


说来也怪,自从接到姐寄来的手表,好运连连,我的稿件开始陆陆续续在军队的媒体上发表,还有地方媒体,如青海人民广播电台、青海日报和《青海文艺》等。


因此,我在同时进入团政治处搞通讯报道的四个战士中,第一个提了干部。

提了干部,由十块钱的津贴费变成了六十六块工资,想到家里缺吃少穿,我每个月领了工资以后,留了自己的伙食费和零花钱,其余全部寄回家。我这样做,一直坚持到结婚前。


至今我都清晰记得那些寄钱寄物的邮所,每一次寄钱后,我都感觉轻松、愉快,心情特别好。

姐也这样,工资绝大部分给了父母。


我俩的区别,只在于她比我更为节俭。

姐给我寄了手表后,很长时间舍不得再买一块使用,大约过了半年,才要我在西宁买一块上海表(当时上海牌手表很紧俏,内地不走后门买不到)。

我很快托人买好寄回了。


姐戴了这块手表,也是好运连连,从农村调回县城,由小学调到中学,找到了如意郎君,小家庭和谐温馨。


有时候我就想,人生难道真的有命运吗?

我的许多“第一 ”都是和姐有联系的。

第一次打工,第一块手表,第一本书,甚至于第一次和妻子生气。


我在部队结婚不久,记不清是因为什么事,反正是和妻干架了。

妻打电话向姐告状,姐一听,不明就里,急得哭起来,立马派二弟从山西汾阳赶到安徽蚌埠,只想弄清原委,平息事端。


二弟来到蚌埠,发现只有一地鸡毛,匆匆返回,报告姐姐,吵架而已,已经平息,风平浪静,没有什么。


四千里路云和月,三百车费尘与土,为什么?

因为牵挂,因为急!


十多年前,我出了第一本书。

出版社照例给一些样书,我得到后,当即从合肥寄一本给姐。


后来我回到汾阳,一位发小好友向我索要这书。

我对姐说了这件事,想先把给了她的给予朋友 。

姐当即从卧室桌子抽屉里取出来给我,那书竟然是用厚的白纸包了封皮的。

一张纸,饱含了多少关爱、呵护和珍惜啊!


成千上万的读者,有谁会对我这样呢?只有我的姐,深情厚意,山高水长!


我在外省工作,多少年来对姐的帮助极少,但思念挂念绵绵不断。

我从单位退二线后,一个朋友请我到他公司当经理,朋友的妻子坐我办公桌对面。


一天上午,我发现坐对面的,怎么是我姐呀?

心里知道不是,可是眼前怎么看怎么是。

类似的幻觉,我出现过好多次!

还有在菜市场门口,在公共汽车站,在公园走廊……

我问自己,为什么会这样呢?


因为姐无论对家人,还是对朋友,都充满关爱、理解、支持、帮助,牵挂、体谅,尤其给我们兄弟六个做出了榜样!


多少年来,我们姐弟七人感情浓浓,始终如一。

这种情感,让我们共同感受到了人生的温暖,生活的美好。






【编辑絮语:一篇散文,简洁明快,所叙之事,波澜不惊,拜读完毕,却心情久久不能平静……眼前浮现的,是一个时代苟安的普通百姓最质朴也最伟大的手足情怀!又想到福楼拜的《一颗简单的心》的写作风格】


【下一期预告——《流金岁月——寂寞张爱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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