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建东《追忆——二百二十一、室友们》
追忆那流逝的青涩年华
第五编
插队三年——穿行于城乡,我的心路历程
第八部、别离
二百二十一、室友们
“大个子,把你的白皮烟……让咱再抽上一支!”杨三宝不断地吸着患有常年鼻窦炎的鼻子,彬彬有礼,冲我伸出他的那一只小手。
本来,我一回屋,就一直呆呆坐在炕沿边配合我的胃液消化食物,心中开始荡漾起莫名的沮丧,眼中也莫名噙满了泪水。
我打量眼前陌生的一切,看着屋里素质、涵养都十分低劣的同龄人——有的像真正的社员,坐在屋地几个两三块半砖头叠摞权作小板凳其中的一个上,正在用砖块儿,打磨铁锹正反面,使之更光亮锋利,发出刺耳的刺啦刺啦的声音(他叫马三宝;性情孤僻,出言总是不“识相”,自顾自埋头下地干活儿,插队期间,我连一句话都没有跟他说过);有的,身上脸上脏兮兮,穷极无聊,正蹲坐在炕沿边儿挖鼻孔、抠脚丫(他叫朱志勇,就爱弄这些);有的,则去墙壁下、自己从家带来的简易木板箱子里,取出洗脸盆,端回一盆凉水,洗脸洗脚,然后,细细擦拭干净,洗脸盆再锁回箱子内(他叫苏根喜,最爱干净)——真是无奈!
在那时,我真是犯了愁,以后,就要跟他们在同一个屋檐下渡过一天又一天……
李先堂在二队场院、上房下房、扛完豆子收工回来,吃过晚饭,剩下时间就和身躺靠在自己被褥上,从枕下,抽出一本没头没尾的书阅读起来,并且大声念道:
“城阙……辅三秦,风烟望五津。与君离别意,同是宦游人。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无为在歧路,儿女共沾巾……”
对于李先堂这样的范儿,我无比惊讶!
迄今,我无法准确判断他读的是一本什么书,但可以断定,绝不是《唐诗三百首》。
李先堂和杨三宝,他俩都拒绝睡挤在大通炕上,而是替另在屋里大通炕对面墙壁下,一顺子搭了床。
不过,后来有一天,我搞清楚了他们床的真容,真叫我哭笑不得!
“俗人”见面无客套。
“落难”同胞无言道。
尽管这一天,我是这一间屋子里的新成员,但跟大家又有什么相干呢?
所以,就像天天见面的熟人,彼此心照不宣,甚至,连眼神都懒得交流。
眼下,我忽然见杨三宝有求于我,马上有些局促,忙袖子抹一把眼泪,去打开箱子,拿出一个整盒白皮烟(第一盒白皮烟最后的两三根,我已经记不清散到了哪里)递给他,又特别吩咐:
“我不会吸烟,分配给大家吸!”
就在杨三宝眼睛雪亮,神色夸张,兴奋地接手我烟的瞬间,立刻,我的视线与他的视线触碰到一起。
透过他的眸子,我触碰到了他的灵魂,心里咯噔一下子!
在那时,我即刻进一步断定,他的确已经被“社会”给毁了,变成了不可救药的社会“渣滓”!
灯光下,他面颊肤色更加黑,鼻翼,由于总有鼻窦炎粘液浸泡,更呈现粉红色,厚嘴唇,整天用劣质香烟熏烤,呈现出的是青紫色。
我又发现,他嘴角有溃疡,呈白色;倒是他的背头,在灯光下油光可鉴,完全可与他甑明油亮的尖皮鞋相媲美。
我感觉,他穿这样的鞋“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真是不伦不类!
不过,想想他一天到晚不下百次擦拭自己的皮鞋,如此勤快和讲卫生,倒也无可厚非,倒显得我邋里邋遢、不修边幅!
就在杨三宝给屋里每个人一根、分发香烟的空儿,我开始莫名不断浑身打寒战,我的天,今后竟然要和这样的“社会渣滓”睡在同一屋檐下,真是绝望啊!
我后悔上午不该和他一同去供销社,结果做了“同案犯”!
我忽然后怕,感觉警察叔叔随时会进屋,连他连我,一起给铐走!
整一盒白皮乙级烟,20根减四根,还剩16根。
杨三宝并没有经我同意就把剩下的,据为己有,揣进自己衣兜儿,出屋门,据说去了女知青宿舍,找相好的去了!
我注意到,杨三宝独吞16根香烟,屋里所有人都面面相觑,那相当于杨三宝独吞了16根金条啊;却没有一个人提出异议,显然,大家都惧怕他!
就连大个子李先堂——我想他一只手,都可以拎起杨三宝——在接杨三宝“派发”的香烟时也毕恭毕敬,显然,理智告诉他,还是不惹杨三宝为妙!
杨三宝一离开屋,屋里气氛缓和下来,大家松了一口气。
不一会由李先堂挑头,我除外,正好四个人,并不脱鞋,都踩到芦席大炕上,聚到一处;接着其它屋的知青也进来几个,很眼馋地看看我们屋的嘴角都插着白皮烟……开始凑到一起吆五喝六打起扑克牌来。
满屋子袅袅香烟缭绕……(那时的习作)
我则在我床位上铺开褥子,脱鞋脱袜,照旧和衣,枕着被子、躺下来。
我猛得注意到,李先堂生有一双非常修长秀气的女性的手,二指优雅地夹着香烟。吸烟时,他小眼睛迷得像一粒绿豆。
和李先堂打扑克做“对家”、一边甩扑克,一边大声吵吵嚷嚷的是苏根喜。
后来,我发现,苏根喜为人十分和善,凹眼尖鼻,见人一面笑,总是囔着鼻涕说话,吹嘘什么时,鼻子眉心皱到一起——不知为什么,有一次,他和隔壁屋子王武,干起架来,显然是“被动”应战。
王武挥舞双拳,很专业,不断打在苏根喜的眼眶和鼻子上。
苏根喜只有招架,仓促还击,却没有一拳是有效的。
在那时,我发现一旦发生类似打架事情,只要杨三宝在场,他都严格禁止别人上手拉架!
他的意思是,要打,就分出胜负!
后来,打出的结果,自然是苏根喜被打出鼻血,不仅抹了自己一脸,也抹了王武一脸。
我初来北格插队那一次,和其他在场的知青沉住气,一直观战到结束。
看到苏根喜完败,我去灶房及时打回一盆凉水,让双方洗脸。
之后数日,苏根喜“生病”、钻在被窝捂着脸,发高烧,之后请长假回了东山煤矿,再没有返回北格。
——在那时,和苏根喜同样甩扑克大声吵吵嚷嚷的,还有一位,叫朱志勇。
从衣着打扮看,他像是体面人家的孩子。
后来我了解到,朱志勇的父母,都是东山煤矿中上层领导,属于白领,从来不下井!
朱志勇,后来总是嬉皮笑脸、屡屡窥视我帆布箱子内有什么好吃的,叫我十分厌恶他。
我跟朱志勇发生唯一的一次冲突,是插队下乡、迎来的第一个春节之前——这是后话,提前述!
那时我“豪情满怀”,腊月里在旧街赶集,专门买回的还是那张一开大小的年画《备战备荒为人民》;钉在屋子炕上最醒目的位置,给屋子增色不小。
(我太偏爱这张图了)
但刚刚贴上第二天,到了下午,我正在屋里,就见朱志勇从他隶属的第四生产队回来,用一根麻绳,提着一大块分到手的约三斤猪肉。
显然,朱志勇要回家过年了。
那一天,他一进屋,从眼神,我就断定,他打起我贴在墙上的年画的主意来。
果然,他穿鞋跳上炕,就去揭年画,准备用来包裹猪肉。
我见状发了急,也不脱沾满残雪的鞋,跳上炕,阻挡他去揭年画,身子挡在了年画前。
“不行,不允许用年画包肉,去另想办法!”我虎着脸说。
“他妈的,你让开不让开?”朱志勇瞪起眼睛。
“他妈的,我决会不让开!”我身板比他强壮,当然不怕他。
马上朱志勇双手扑到墙上,去强力揭年画。
我见状,年画已经保不住,索性抢在先,主动几把撕下年画,再撕几把……最后在我手上,和朱志勇手上的就只剩下年画的碎块儿。
立刻,朱志勇举起拳头……同一时间,我伸双手掐住他脖子……他又用膝盖猛顶我裤裆……我躲闪着,两个大拇指肚儿就使劲儿压迫他喉结……
“干啥干啥!”多亏李先堂一步跨进屋,也穿鞋跳上炕,最后分开了我们俩。
“好好的,新买的画,他要撕下来要包肉,我不允许他!”我声嘶力竭,手指朱志勇,告状道。
朱志勇说不出话,连连咳嗽,涨红着脸,那双眼睛直勾勾瞪着我。
我告状的意思,当然希望李先堂真正起到解围作用。
其实,我完全不愿意跟朱志勇打架。
朱志勇左眼角,有明显伤疤,那肯定是打架、眼角撕裂,留下的纪念。跟这样的混混打架,毫无意义!
朱志勇脸蛋儿白白净净,尖下巴,吊吊眼(丹凤眼),假如是一个女儿身,一定非常漂亮。我是学画画的,对“视觉美”特别敏感。
我初次见到朱志勇,本来是特别喜欢他的!
在李先堂给我俩拉开架以后,马上我又很后悔没有让朱志勇用年画包裹猪肉。无论如何,他总不能用一根麻绳提着一大块裸露在尘埃中的猪肉,回家过年吧——以上都是后话。(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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