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珉《这座城……》之《名士傅山与尘表孤踪》
名士傅山与尘表孤踪
在中国思想史上,明末清初是一个可媲美于春秋战国的繁荣似锦、群星璀灿的伟大时代。
公元1607年,在傅霖先生主持修建了匡扶太原文运的文峰塔八年之后,他的孙子傅山,降生在这个“世以学行,师表晋中”的书香门第。
傅山的父亲傅之谟,绝对没有意识到,成长于崛围山下的儿子,将来会代表十七世纪思想解放、个性解放的历史要求和时代要求,成为那一时期最著名的爱国学者和启蒙思想家之一。
清顺治十八年(公元1661年)傅山先生五十五岁。此像由著名肖像画家谢彬绘制,因刻入《晋乘》流传至今,后世许多傅山画像和塑像均以此像为模本。
做为山西历史上最伟大的学者,傅山可谓世所罕见的全才,哲学、儒学、诗歌、书法、绘画、金石、考据等等无所不通,并且都取得了杰出的成就。
梁启超称他是大河以北无人能及,与顾炎武、黄宗羲、王夫之等人并列的清初六大宗师之一。
傅山还是一位悬壶济世的医学家,留下了《青囊秘决》、《傅氏女科》等一系列医学专著,民间也流传着许多他的行医故事。
傅山甚至还是一位武术家,写过一部名为《傅氏拳谱》的武功秘籍,傅山本人轻财重义、豪爽豁达,颇具侠者风范。
梁羽生经典武新侠小说《七剑下天山》中的傅青主,正是以他为原型。
傅山《霜红龛集》,霜红龛取自傅山书斋名
如果傅山生在太平盛世,有一个安定的社会环境,他完全可以为我们留下更多的著作,在学术上取得更大的成就。
然而,傅山不幸遭逢乱世,先是农民起义风暴席卷而来,继而是满清骑兵入主中原,他不得不放下书本和笔墨,以坚定的气节和非凡的勇气,抵御农民军的进攻、秘密武装反清,主动担当远超其个体责任的历史使命。
大明江山亡于农民军的现实,让傅山悲愤莫名,而更令他沉痛的是“华夏”亡于“夷狄”,遭逢乱世,国破身陷,傅山的思想在这一时期发生了急剧的变化。
他在《甲申守岁》中甚至写出了“三十八岁尽可死,栖栖不死复何年”的诗句。
做为一个坚定的民族主义者,傅山是绝对不会放弃自己的操守,甘心做异族人统治下的顺民,他以道士的身份做掩护,从事秘密反清斗争。
傅山字青竹,后来改为青主,除此之外,还先后使用过的字号多达几十个,其中很多都寓含着深刻的反清思想。
他身穿红色道袍,自号“朱衣道人”,以示不忘朱明王朝,又号“石道人”,以示自己的反清意志如同石头一样坚强。
在傅山的人物肖像中,通常以朱衣做为他的标志
明朝灭亡十年之后,因为一次失败的反清起义,傅山被变节人员供出而入狱。多年的秘密反清经历使得傅山早有准备,面对讯问从容应对,遭受严刑抗词不屈,绝食九日以死抗争,再加上汉族官员的同情与开脱,傅山在入狱一年之后得以无罪释归。
傅山出狱之后,隐居于太原东山脚下的松庄,自号“松侨”,并作诗称“太原人作太原侨”,以示自己在明亡之后已成为无家无国旅寓为侨的遗民。
太原松庄,傅山曾经居住十余年接待过众多学者名人的窑洞,已濒临坍塌
傅山高山景行的人格力量与个人魅力,在赢得世人尊崇的同时,也结交了许多志同道合的挚友。
就在傅山寄居松庄期间,武装反清斗争已经归于沉寂,那些反清志士斗争的重点,不得不转到思想文化战线上来,以弘扬民族文化来对抗清朝提倡的理学,寻找政治上的知音和学术上的同道,一大批那个时代杰出的文化精英不远千里陆续慕名而来。
名满天下的思想家、学者顾炎武,曾三次前来拜访傅山,并在松庄住过一段时间,将傅山当做自己的十位老师之一,称赞他“萧然物外,自得天机”。
“畿南三才子”之一的申涵光,来太原走访亲戚的时候,也拜访了傅山。
申涵光离开太原前夕,他那个担任山西右布政使的中表王显祚极力挽留,申涵光回答说:“太原高士傅青主贫困地生活在土窑中,你如果能礼贤下士,比留我多住几天要强得多。”
第二年,王显祚就为傅山买了一所宅院,故址就在现在的傅家巷,巷中曾建有纪念傅山的“版筑故居”牌坊。
傅家巷街口牌坊旧照
此外,这一时期与傅山交游的知名学者还有屈大均、李因笃、阎尔梅、孙奇峰等人,这都是那个时代赫赫有名的一代宗师,他们或倾心腹于密谈中,或寄愤闷于诗酒间,以气节相砥砺,以学问相切磋,使松庄形成了一个在野的学术文化中心。
傅山先生一生清贫,但他却拥有如此之多名留青史的挚友,这是一笔可与他的学识相媲美的宝贵财富,这是一份令后人感动与羡慕的友谊。
现在的傅家巷
松庄附近,就是太原的一方名胜双塔寺。
傅山一生极好游历,而他在太原读书隐居的地方,也大多选择在风景宜人的山水胜境。
崛围山上的青羊庵,多福寺里的红叶洞,裂石山的虹巢,晋祠里的云陶洞以及太原北郊的土堂山,都留下了傅山的足迹。
崛围红叶、裂石寒泉、土堂怪柏都是太原八景之一,傅山就是这美丽山水的熏陶之中面壁寒窗读书著述,排遣心中的郁闷,将自己溶入山川秀色之中以求得精神上的自由与解脱。
崛山围山青羊庵
多福寺红叶洞
受形势的制约,傅山虽然放弃了武装反清,但从未接受和认可满清统治者。
康熙皇帝为了拉拢汉族知识分子设立博学宏词科,授予傅山内阁中书的职务。
年逾古稀的傅山被奉命行事的地方官员强行护送至北京,抬到大清门叩谢皇恩。
大清门即昔日的大明门,心怀故国的傅山不禁泪流满面,清廷官员强行让他下跪,傅山索性扑倒在了地上,拒绝向满清皇帝下跪谢恩。
傅山坚定不屈的民族气节和高山仰止的人格力量正是他最值得称道之处,当时的太原地方官员戴梦熊,就赞叹他“尚志高风,介然如石”。
到了近代抗日战争时期,人们更是极力称誉那些拒绝与日伪政府合作的知识分子们所体现出的“傅山精神”。
近些年来,一些文艺作品为了迎合政治形势,刻意以文化融合淡化民族矛盾,这是对“傅山精神”一种功利化的曲解。
傅山去世二十五年之后,太原地方政府开始祭祀傅山先生。
民国六年,太原东缉虎营新建傅公祠,阎锡山题写了“尘表孤踪”的牌匾;
山西大学学者江叔海撰写了楹联:“论三晋人豪,迹异心同,风亮日永;作百年师表,顽廉懦立,霜满龛红。”
傅公祠现在虽已不存,但太原市后来又新建了多处可以纪念傅山先生的场所。
晋祠博物馆内,建有由同乐亭翻盖的傅山纪念馆,陈列有傅山先生的生平介绍和书法、绘画作品。
汾河岸边的康乐街西口,建有傅山碑林公园,树立着几十通傅山书法碑刻。
傅山故里西村的中华傅山园,为纪念傅山先生诞辰四百周年而建造,集中展示傅山先生的生平事迹和学术成就,每年傅山诞辰纪念期间,这里都要举办各类纪念活动。
民国傅山祠旧址,位于东缉虎营,现为省政协西园
傅山学社在太原成立
晋祠的傅山纪念馆内,悬挂着一幅傅山先生的经典画像,每次凝望画像上“萧然物外,自得天机”的朱衣道人,都不禁让人想起昔日傅公祠内另一幅楹联,那是傅山先生一生的写照和浓缩:
文章气节争千古
忠孝神仙本一途
傅山为晋祠难老泉书写的“难老”
傅山的绘画作品
傅山楷书《心经》
傅山《晋公千古一快四条屏》,郭沫若题跋,晋祠傅山纪念馆藏
山西渠姓藏家所藏傅山书《丹枫阁记》全文(印刷)
傅山草书七绝诗屏,上海博物馆藏
以下目录: 沧桑阅尽话太原系列
太原这座城:
1、太原这座城——是否也是你眼底心底的母亲城
2、晋祠流水忆先贤
3、穿越城市的河流
4、晋阳始肇与绝代奢华
5、水灌晋阳与豫让桥
6、龙潜太原与龙天庙会
7、异域孤军与店头古堡
8、霸府风云与古墓俪影
9、大唐北都与晋阳遗址
10、大唐名相与狄梁公街
11、火烧晋阳与圣母之谜
12、胡尘泪与双塔寺
13、明清重镇与太原府城
14、名士傅山与尘表孤踪
15、张之洞治晋与梅山钟楼
16、庚子教案与山西大学堂
17:太原起义与首义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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