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忆——二百五十七、成长》
第五编
插队三年——穿行于城乡,我的心路历程
第十部、便秘
二百五十七、成长
我做羊倌儿后来当然愈来愈有经验,就像政治家登上权力宝座,先经历一些事情,渐渐地就驾轻就熟,逐步谙熟了“理政方略”,“统御”这善良温顺不乏愚昧愚蠢的绵羊们,当然不在话下!
我腰上也勒了一根从供销社新买的熟牛皮带,后腰别上短杆长缨的放羊鞭,一手紧握超过一人高的放羊铲,屹立在地头儿,像一个抗日战争时期在村口站岗放哨的儿童团员。
一旦注意到个别羊儿具有离经叛道心思,胆敢扬起自由民主‘羊’权的头,甩着它的两只丑陋耳朵东张西望,或者埋头顺一丛干草的蔓延脉络、离群移动——尽管是不自觉的——但是我也照样猛吼一声,双臂挥羊铲将泥土坷垃、直扔过去,飞到那羊儿正脑门星上……恐吓它们、收拾教训它们,直到它们领悟到“识相”“识大体”“好汉不吃眼前亏”“好死不如赖活”的正能量大道理,立刻龟缩脖儿打消离经叛道念头,继续做温顺的羊儿!
日上中天,大中午的,张大爷回村吃饭,又是我一个人留在地里。
我从来都是把羊儿们收拾得挤在一处最后都屈膝卧下、开始倒嚼……
四野空旷寂静,我凝神屏气与天地对话。
我从大棉袄左衣襟内亮出画夹子,一张接一张画速写——肖像、场景;局部、整体;羊头、羊身、两只三只羊组合、整个羊群场面;朔风劲吹中的枯枝、坝堰上的钻天杨枯枝、一只诡异的徜徉在地垄上的乌鸦、一根高压电线杆、电线延伸到无尽的远方——许多年后,每当腊月里打扫房间,我偶尔翻动那近一尺高的用各色大大小小纸张完成的我的那些习作,那扑面而来的都是浓郁的泥土气息!
天气透出严寒,有时,无风的日子倒也不觉冷。
不觉,地里玉米秸秆儿已经都让马车、牛车拉光回村卸在村西头洼地里。
电动切草机日日夜夜哒哒哒地响。
初冬,迎来第一场大雪,给收割过的田野,覆上一层美丽的薄雪棉被。
我和张大爷赶羊群卧地,在干黄玉米叶子没有了以后,羊儿们被引领到花生地里。
深翻过的土地、裸露出不少没有刨干净的花生。
于是我和张大爷又开始各自从羊口中抢夺一串串根系粘连在一起的花生。
照旧我的衣袋和张大爷的裤腰带又一天天塞满携带着泥土的花生。
后来,无论我们引领羊群是在花生地,还是红薯地、胡萝卜白萝卜地、圆白菜地、包头白筒子白地,我的黑棉袄大口袋和张大爷的裤腰带都来者不拒,塞得满满当当。
放羊收工回到知青宿舍妹妹用餐过后,我总是趁室友不注意、偷偷吃东西,给自己补充包括生花生,生红薯、生胡萝卜白萝卜、生圆白菜、包头白筒子白菜叶等的优质天然维生素、纤维素食品。
许多年以后回忆,也算是一桩桩囧事;不过似乎其他室友,其他知青,也和我一样,都在偷偷各自吃自己拥有的东西(码字儿到这里,我又想到了李先堂。可以断定他没有我的心机。他十分义气,独自捞到手的什么红薯、黄豆等都不独吞,都是弄熟以后,慷慨地与大家分享。我的心地、没有他高尚)。
我和张大爷放的这一群羊,没有一只是集体的,这也是那时有良知的、北格大队党支部,对于“在坚持走集体化道路”下的,呵护社员“个体经济利益”的小小变通。
当黄昏最后一缕晚霞消失在西天地平线,立刻黑暗锁住大地,于是二队场院门洞里亮起一盏昏暗的白炽灯,接着,陆陆续续有社员站在羊圈栅栏外;就像今天城乡小学校门口守候着接孩子放学的家长。
我和张大爷赶羊群穿过二队大门洞……羊儿塌塌塌踩着碎步、鱼贯挤进羊圈栅栏门,之后,先到的主人,就召唤那些欢快地奔到栅栏前、脊背上染着红墨水蓝墨水标记的其中一只羊儿,重新走出重新打开的栅栏门……
有的社员还抱着小羊羔来队部接母羊,那更是叫栅栏内的羊妈妈咩咩叫、急切不安——情景真是感人!
一只只羊儿被主人领走,剩下空空的羊圈。
我每每回忆那一场面,真是叹谓人们无法泯灭的“民以食为天”的情愫,什么“资本主义尾巴”,什么强而为之、绞链一般捆绑在人们心上的“思想觉悟”,那真得毫无人道可言!
接近腊月,我和张大爷放的羊儿骤减。
我明白,它们正一只只魂归天外、做了刀下鬼,上了人们的餐桌!
我曾经最多时身后追随着70-80只羊,而到了腊月里最少时,我和张大爷仅放牧着10-20只羊。
许多年以后回忆,我做羊倌儿先是觉得不体面——大小伙子家家的——又是一个城里来的孩子——干得是通常由年老气衰老大爷干的活儿——但后来,我也习惯了社员村妇们诧异的目光和戳戳点点、捂嘴讪笑,我甚至都满不在乎,开始感到万幸了!
因为那时我终于意识到,就是有了这放羊的活计,才叫我完全摆脱了初来乍到在北格做农民、沉重的体力劳动的巨大压力。
许多年以后回忆,我在那一段赢得的时间,叫我在——其一,绘画方面取得了质的飞跃;其二,写作方面开始养成真正磨砺笔头子的习惯。
许多年以后,那足足半尺厚的有关北格田野、绵羊等的速写,尽管笔法稚嫩,但任何时候打开、小心翼翼地一张张翻阅,扑面而来的都是浓郁的生活气息!
它时时警示我在后来的无论绘画还是写作中,绝对要“杜绝天马行空”、无耻伪善、无病呻吟!
我做了放羊倌,尽管每天耳朵里照旧呱噪着大队马书记催促知青出工的“操碎了心、耗神伤肺”的吼叫,和团委书记“心肝肝疼”、气急败坏的粗口,还有敲门砸窗的惊心动魄,但理智提醒我,这些已经永远都与我无关了。
当知青宿舍里,包括土炕上我身左右的知青,每天苦役犯一般,一天天被催促起床出工时,我却可以继续高枕无忧、再睡至少两个小时!
我做了放羊倌儿,再不必一听到什么《金瓶似的小山》就心惊肉跳——尽管还是黑洞洞的天——挣扎着爬起身。
我后来养成习惯,总是一觉睡到天光大放,那《金瓶似的小山》已经很难闹醒我,甚至我的耳朵都听不到那歌声了。
另外,宿舍屋顶的长明灯,再也引不起我的注意。
当天光大亮,知青宿舍剩我独自一人,我总是醒透了觉——由惺忪的睡眼变成明亮的双眼——然后从从容容起床。
我端着尿盆(就是先前我的那只洗脸盆)去过最新专门给知青宿舍配备的新茅房(红砖人字顶,内里中间一道半通顶砖隔墙,男女蹲坑位,不下20个)……再回来,打开扣箱取出洗脸盆(已经是第三个)、香皂盒、牙膏、牙刷、漱口洋瓷缸、擦脸手巾……去灶房茶炉……照旧从从容容。
我总是第一个来到灶房用早餐、吃粗玉米面煮疙瘩。
当我在屋内窗户一偶,拿上我的放羊两大件(羊鞭和羊铲),沐浴着阳光,向二队场院走去时,我的同一知青宿舍的伙伴们,都还没有收早工哩!
李先堂自从去了砖窑,倒是天天赚强劳力的工分(他是12分/日,我则仅有他的一半6分/日)但非常明显,他已经瘦得没有了人形,两个颧骨愈来愈突出,本来就尖尖的下巴,显得更尖;一个18岁青年,乍一看倒像30-40岁的中年人!
李先堂一天一天灰头土脸、早出工、晚收工,一下子变得沉默寡言,就知道睡觉。
隐隐地,顺着我踏入社会初次体味到的优越感,我开始怜悯宿舍里所有伙伴儿。
他们由于没有一个好爸爸,都是一线下井煤矿工人的孩子,是根本得不到“找关系、走后门”机会的!
在那时,我那种感受非常强烈,以至于几十年后今天,走在大街上,骨子里总在怜悯弱势人群,甚至包括那些诡诈的残疾乞讨者;
同时,无比仇恨那些毫无人性,欺软怕硬,放肆蹂躏小商小贩,暴力执法的城管,以及官商勾结血腥征地拆迁,全副武装、披着执法外衣的暴徒……(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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启事——各出版社以及其它纸媒出版机构: 本《追忆》自从2015年六月在“红袖添香”“小说论坛”专栏写作,现写现发到2016年五一劳动节前,陆续收到各出版社有关纸媒出版事宜(总有八家),由于《追忆》还没有杀青,并且还没有进行通篇修改校订,所以均未通联。从2016年六月开始自媒体连载(属重要修改过程),一晃这就到了2017年六月,尽管“追忆青涩”连载还有近100章才到全篇完,但私下已经完成《追忆》全部修改校订。现特刊登启事:若有合作出版意向,可加我13593153292私信联系洽谈!夏安 即颂! 高建东 2017年6月1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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