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建东《追忆——二百七十六、采购年货》
第五编
插队三年——穿行于城乡,我的心路历程
第十一部、回家的路
二百七十六、采购年货
在那时,母亲和父亲商量着,列出了腊月里的“年货计划”(属于市民中上等水平):
大肉(猪肉)20斤、
羊肉10斤;
牛肉一斤;
带鱼五斤;
虾皮二斤;
粉条20斤;
豆腐10斤;
饼干二斤;
酥皮带馅点心二斤;
水果糖二斤;
大白菜10棵;
红萝卜10斤;
土豆50斤;
杂拌熟肉二斤;
……(以上抄录自“老屋”保存至今,当年的一个红旗本)。
我家那时包括我和我姥姥实际是八口人,户口本上是六口人(我的户口,已经下到了南郊北格公社北格大队二队),于是我手上有了一叠六大张副食品供应票号。
那是一张密密麻麻像邮票一般大小的单色蓝色副食品供应票号,都印有醒目的罗马体阿拉伯数字、从一数到100号码的大连张,有八分之一张报纸大。
按照每月定期颁布的买大肉(猪肉)、羊肉、牛肉、带鱼、豆腐、水果糖所对应的票号,我一次一叠六张对齐、用剪刀规规整整剪下来,有邮票大小,跟母亲给我的50元钱卷成一个小圆筒,装在内衣衬衫胸兜里、以绝对保证不丢失!
然后,我开始落实这个年货采购计划;一趟一趟出门上了大街……
我准备要去的地方,包括国营北肖墙菜市场(买肉类)、上肖墙大槐树拐角国营副食品商店(糖果点心干果副食品类)、解放路国营解放大楼(二轻产品类)、解放路国营副食大楼(糖果点心干果副食品类)、解放路国营人民市场(今天的万民药店——土产日杂鞭炮类)、五一路国营新星商场(今天已经不复存在——二轻产品类)、酱园巷国营二轻市场(猪头下水水产类)、五一路国营五一大楼(二轻产品类)等。
今天我数叨以上太原市的老牌国营卖场,哪一个,都令老太原人无限怀念!
在那个年代,就是有以上的国营商业部门,完全解决了那时太原市民最基本的、二轻日用品和柴米油盐酱醋茶的生计问题啊!
太原市副食大楼
另外,花生核桃苹果梨红枣等,我则打算去迎泽大街“洋灰桥”(日军占领太原后,由日伪政府于1942年10月开工,第二年7月竣工通车,是当时连通汾河两岸惟一交通要道。1996年11月1日经过多次爆破毁弃)一带空地上、每天早晨自然形成的“自由市场”、买一些。
年画、鞭炮、二提脚、胜利花、起火……也是年货不可缺少的一部分,我得去五一路新华书店和解放路人民市场购买。
以下第一个场景:
我完成的第一个采购任务,当然是买大肉。
我习惯于去“下坡”(那时,坝陵路大杂院人们对“北肖墙十字路口”的俗称)国营蔬菜禽蛋肉类豆制品门市部。
由于是“新年新春”重大节日,所以,每一枚票号,都是日常的“双倍”供应量。平常,一个号供应一斤;匮乏期,一个号供应半斤甚至三两;而眼下则是供应二斤!
由于买肉集中到了一个时间段儿,营业员根本来不及给每一扇大肉剔除骨头,所以肉出了冷库、采取带骨头降价(由0.90元/斤降为0.75元/斤)的售卖方式。
那是一位彪形大汉营业员叔叔,光头圆脑袋柿饼脸金鱼眼,但面相十分和善,酷似大肚弥勒佛。他身系脏围裙,一下一下挥舞专用利斧,将一扇扇冻得硬邦邦的大肉大卸八块。
门市部内人头攒动,人们前胸贴后背排队,都瞪眼、盯着彪形大汉叔叔脸上的阔翼大鼻孔狮子鼻,挤在砖头水泥砌成的齐腰高柜台前。
那利斧寒光闪闪、起起落落,引出不绝于耳的分庖的沉闷声响,使营业场所顶棚不断掉渣,窗棂松动,连固定3MM厚的玻璃上的年深日久的干腻子,也一条条脱落下来,摔在窗台上,断为数段;人们头皮也被震得一阵阵发麻!
我挤在队伍中,浑身淌汗,缺氧胸憋。
我庆幸父亲给我理了发(是仅次于光头的小平头),使脖颈以上散热非常快,不然我会热脱水的呀!
有关大肉各个部位优劣的知识、我小小年纪就懂,但由于原则上买肉不允许挑挑拣拣,我就企盼轮到我正好可以自然到手一块分量足足、肥肥壮壮的中腰,骨头又少,剁馅儿、烧肉、炖排骨皆可。当然,那一次我果然如愿以偿!
第二个场景:
在那个年代,人体摄取动物蛋白非常有限,于是特别青睐优质的大豆蛋白载体——豆腐;0.10元一斤。在中午晚上下班时间,且看大街小巷,总有举着下巴、一只手手心托一块豆腐,自信满满、迈着方步前行的叔叔大爷的身影!
我感觉,在那时,豆腐和水、空气一样,尽管平常,却在生活中绝不可少;一年当中,供应票号好大一部分都买了豆腐,每一张号供应一斤(500克)。
正值过大年,更要买豆腐。
于是在菜市场门外窗户底下紧贴墙壁,就出现了浩浩荡荡排队买豆腐的长蛇阵,10几岁的男女孩子居多,一色的都携带一只表面磕碰得坑坑洼洼的铝盆。
由于铝盆拿在手上碍事,为腾出两手、踹袖筒取暖,就统一把铝盆扣在头上,推到后面,露出小小的冻得像红心萝卜一样红的脸蛋儿。
10岁以下男孩儿,没有脸上不挂着鼻涕的。
我的经验是,去买豆腐要赶早,门市部开门前一个多小时就得去排队。
大家都期待从属于市蔬菜公司的包括大东关、北大街等几个国营批发点、送豆腐的大卡车、中型敞篷带高马槽的货车、甚至三驾马车的到来!
严冬寒气逼人,静静等候菜店开门的人们,总是统一从嘴巴里哈出白蒸汽,再错落有致地从鼻腔发出吸溜清鼻涕的声音,此起彼伏(同样,一大早排队除了买豆腐,还有买“粉条”也一样;就有叔叔打趣道,“咱们这还买什么粉条,每人鼻子前都挂着两根出溜出溜的‘粉条’!”)。
在那时,青砖红瓦齐腰高、都刷上白粉的菜市场女儿墙上“发展经济、保障供给”的红油漆二尺见方黑体大字十分醒目,豆制品(豆腐干、豆腐丝、素鸡)作坊,统一掌控在国家省市蔬菜公司手上,依据成本,靠行政手段制定价格,使“物以稀为贵”的古老商业规律无法发生作用,这倒也消除了市民由于价格浮动带来的焦虑感。
“人民”心态平稳,喊着“毛主席万岁共产党万岁”,永远不会担心出现“解放以前”物价飞涨、货币贬值的情景;不过就是辛苦一些,排一排队而已。
冬日温暖的太阳升起,盼来送豆腐车,一箱箱大人手掌高、接近一米见方的豆腐,源源不断卸车,同时两三个营业员阿姨就把秤的把秤(台式秤),装盆的装盆,记账的记账,开始出售豆腐。
眨眼,买豆腐的大人孩子都喜气洋洋端着沉重、冒尖的一铝盆一块块雪白的豆腐,小心谨慎看路,兴致勃勃散到了不同方向的“街”“路”“巷”口(在太原,几乎所有道路都按照正东西南北方向修建,东西向统称××街,南北向统称××路,狭窄的统称××巷,这是太原市街道一大特点)回家了。
我买回家豆腐,母亲立刻手脚利索作分配,有的一切两半,摆在高粱篦子上,一晚上就体积缩小、变成了冻豆腐!
还有切成核桃大小四方块儿,下油锅、做油炸豆腐;剩下的小心泡在冷水中,天天换水,日常消费。
那些年,老百姓可没有见过什么冰箱冰柜!
到大年三十,我家屋门口晾在自然严寒环境中带锁的旧柜子里,已经吃的东西码得满满当当!
另外紧挨旧柜子、并排的两口二尺高的水缸内,也垛满蒸食,上面盖高粱杆篦子,用砖头压住、使获得一种心理上的防盗安全感。
在大杂院里,以上家家户户如此。
我干脆利索,在腊月二十五、二十六、二十七总共三天,将列在备忘单子上的年货,都采购回了家。
当然母亲给我的50张连号崭新壹圆、厚厚一叠钞票也全部花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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